35、千年的微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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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睡到半夜，朦朦胧胧间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我翻了个身，拿起被子捂住脸，只装没听见。
会有什么事情呢？我又不是皇帝和皇后，经常被叫起来处理紧急事务。
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急切的响起来。
最后几乎是在拍门了。
我被那声音搅得心烦，一下子坐起来大叫：“到底什么事情！”
门外李选侍的声音：“禀告公主殿下，医院来了紧急电话。”
医院？
紧急电话？
会有什么事情？
于是说：“请进！”
李选侍进来，身上也只是披着一件睡衣外袍，急匆匆的也没有忘记行礼，说道：“付侍卫醒过来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他撑着一口气，说要见您一面。”
我有点呆，问：“哪个付侍卫？”
“就是和西陵叛匪搏斗，脑部中枪的那个。”
啊，原来是他，那倒是非见不可，我点点头：“立即准备一下，我穿好衣裳就去。”
“可是殿下这么晚了，恐怕侍卫队不好安排。”
我一边套衣裳一边回答：“还管什么侍卫队，我就不相信西陵叛匪知道我今天晚上去医院，就我们两个加上司机吧。”
“可是——”
“别可是啦，再罗嗦我衣裳都穿好了。”
“是，臣婢这就去安排。”
“别忘了给宫内厅打电话，不然别想出宫门。”
“当然，臣婢已经获得皇后陛下的同意。”
李选侍行礼走了。
我的专车从永绣宫直接开到皇室医院，幸好是现在，不然光院长亲自迎接和握手就得花不少时间。
主治医生在病房外面等我，见了我照例行礼，我也不和他客套，直接问：“付侍卫的情况怎么样？”
“禀告殿下，付侍卫脑部中枪，能够醒来的机会本来微乎其微，但是两个小时前突然清醒，虽然思绪混乱，但是很坚持想见您一面，所以我们给您的保姆女官打了电话。”
“还有复原的可能吗？”
“恕臣直言，本来能够清醒已经是奇迹了，坚持到现在连书本上都没有这样的例子，他随时有可能死亡。”
这时候护士过来说，现在可以进去，我向主治医生点头致意，和李选侍一起进了病房。
我对这位付侍卫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他是一位老资格的侍卫，在宫中已经服务至少五年，在我身边的时间大约一年半左右。
宫廷侍卫分为内廷侍卫和外庭侍卫，半年轮换一次。五年中他三次能够轮换到我的永绣宫，也算是一件比较难得的事情。
平时付侍卫并不怎么爱说话，不过脸上总是一个微笑，见了我和其他侍卫一向行礼如仪。有时候我和会和侍卫们聊天，记忆中也有他说过几句话，可是内容早已经记不起来。
现在的付侍卫躺在病床上，脸上全是绷带纱布，身上插满管子。虽然露出眼睛鼻子嘴巴，但和平时英俊的样子差别太大，我看了心里一酸。
都是为了我。
上次也来看过他，那时候他还没有醒过来，没有现在给我的感觉那样震撼。
他的眼睛充满希冀的望着我，闪着光的望着我，看的我心里一动！
他是谁？
我轻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你要见我是吗？”
付侍卫的眼睛里霎时流露出一种无限温柔亲切的神情，动了动嘴巴，我把头凑过去，听见他说：“我终于见到你。”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他摇摇头：“我对上天祈求，希望临终的时候能够见你一面，看来上天一直对我不薄。”
我的心跳的厉害，他到底是谁？
付侍卫的眼睛里充满着满足和激动，稍稍抬起手，我连忙握住：“谢谢你，”我说：“谢谢你救我。”
他的眼睛里露出迟疑的神色，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喘了几口气，说道：“我的心愿就是见到你，可以向我笑一笑吗？见到你的笑容我就可以毫无遗憾的走了。”
我顿时呆住，回头对李选侍说：“你出去一下。”
李选侍有些不解的，但不能违背我的命令，低头躬身退下了。
我说：“你是德山？”
床上的付侍卫缓缓的点一下头：“你终于认出我了。”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里又开始充满泪水；“这么些年你都好吗？”
“没有你在身边，怎么会好，但是你说过要爱国家是吧，你说的话我都不会忘记。”
我的眼泪流下来。
“别哭，我想见你的笑容，你知道吗？从前我在你身后给你摇秋千，你笑的是那样美丽，那个时候我想：就是一辈子不说话，只要能够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别说了，”我握紧他的手：“你会好起来，我会请医生让你好起来。”
付侍卫，不，应该是德山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皇后。”
“我本来就不是皇后。”
“对，你说过你是公主，我一直相信，你是这世界上最美丽善良聪明的公主。”
我几乎想放声大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这个微笑和我从前那些训练出来的，或者无忧无虑的那些笑容完全不同。
这个笑容是我从内心深处涌现的笑容，是我经历了许多悲伤、失望、痛苦试炼后的由衷的微笑。
德山脸上的表情一松，仿佛很努力的样子，说了句：“谢谢你，这样就可以了。”然后眼睛里的光芒骤然逝去，手无力的垂下来。
我先是愣住，过了一会儿大叫：“医生呢！医生快进来，他昏过去了！医生——”
主治医生带着几个人冲进来，忙忙碌碌的抢救着。李选侍也进来把我拉出去，扶着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给了我一杯热茶。
她小心翼翼的说：“殿下，我们回去吗？”
我摇摇头。
几分钟以后，主治医生出来向我行礼。
我睁大眼睛问：“他怎么样？”
主治医生很抱歉的低头：“微臣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又回到了植物人状态。”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吗？”
这次主治医生没有说话，只是无力的点点头。
我说：“感谢你对他的照顾，以后也请多多关照他。”
“微臣自当尽力。”
李选侍过来扶着我站起来，慢慢走下楼梯。
现在是下半夜，医院的院子里，抬头可以看见星星。
只有聊聊几颗星星，孤零零的闪烁着，不像过去，随时可以看见满天的繁星。
一切已经不同了。
李选侍问：“殿下最近总是满腹心事，还在为那个人伤心吗？”
也只有她敢这样和我说，母后娘娘和明茜惠琳她们，都尽力回避这个话题。
那个人！
其实我早已经忘了他长的什么样子。
感觉上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于是我摇摇头，向这个从小陪着我长大的人微笑：“没事了，以后我不会再伤心了。”
“殿下如果觉得宫里闷，让臣婢陪着你到国外逛逛。”
“不用，”我抬起头望着暗沉的夜空：“以后我都不会再哭，也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担心，我要好好的生活，打起精神来，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李选侍最近总是很不安的望着我，现在脸上终于流露出放心的样子，点点头：“殿下终于长大了。”
是吗？才长大吗？
过去人们叫我“无忧公主”，是因为我一贯天真幼稚吧。
十岁的时候这样是可爱，二十岁的时候就有点显得无知，不过还可以忍受，到了三十岁再这样，就是十三点了。
谁能够永远无忧无虑呢？
回到宫里，天色已经发白，我睡不着，想喝一杯，但是尽力忍耐住。
不能在那样下去。
我一定要戒酒，要好好的享受生活。那么多人曾经爱着我，为我付出了很多，而我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味的问他们到底爱不爱我，是不是真心的，有没有目的。
我只是一味的索取，从来没有付出过。
所以才会都失去了吧。
所以得不到也是应该的。
我是公主！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像我这样从小娇生惯养享尽特权。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能够总是无忧无虑吧。
不过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公主也失恋，被人抛弃，差点丧命。我还特殊的经历了另外一次人生，也曾经尝遍各种辛酸。
好啦，都过去了。
女官给我放过去的老片子《茜茜公主》。
我看的津津有味。
电视里索菲皇太后激动的充满感慨遗憾的对弗兰茨皇帝说：“我为你放弃了皇位！”
可是皇帝却这样回答她：“您真不应该放弃您的皇位，母亲！”
啊，曾经，曾经也有人对我说，是为了我放弃皇位。
如果现在，我也会这样回答他。
他应该尽力争取，和我斗争到底，最后或者是我胜利，他也许自杀也许被杀；或者是他胜利，我也许自杀也许被杀。
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念他。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许真的可以随便找一个人结婚，让母后娘娘她们放心，管他到底对我怎么想，反正人人脸上都贴着面具，只要演技过关，说不定我还真的会被感动呢。
可是现在已经都不可能了。
已经经历过那样的爱，对其他次一等的感情不屑一顾。
换个频道，不知道哪个电视台正重播收视率第一的电视剧《神贞皇后》。
我看到的那个镜头，正巧是孟季川对神贞皇后说：“……可是我爱着陛下，真心的爱着陛下，全心全意的爱着陛下……”
爱？
不是那样的。
那个时代“爱”这个词不是用来表达对人的感情，经常用来表达对物品的感情，比如“爱国家”或者“爱莲花”之类。
对于人，用的词是“恋慕”。
贞顺太后对我说：“……如果恋慕着人的话，人心是容易变的……”
我就变了。
那个人，在我的记忆力连影子也没有了。
可是摄政王一直没有改变。
直到最后，他都在为我着想，知道我担心大江城前线，所以亲自带兵过去。
他完全可以派其他的人，但是当时的情况，其他的人我都不放心。
那真是国家危机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史记》上因为这一次的战役，我才被写成爱国第一的皇后。
摄政王这个人，从小没得到什么温暖，皇帝忙着和太后斗争，皇后忙着和后宫斗争。
所以才会被我的那幅画所吸引吧。
我自己也很喜欢那幅画，因为我自己也希望能够有那样的笑容。画上的我是那么的愉快，春天的微风迎面吹过来，那么的温暖、舒适和自由。
不是因为天真幼稚，也不是因为春天，只是因为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幸福的笑容。
其实他恋慕的，只是画像中的我，只是一个幻觉。
赵银莲小姐的人生和无忧公主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正因为拥有了她们两个人的人生，现在我终于可以像画像上那样笑，放开胸怀。
可惜摄政王再也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千年的微笑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