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公主》感谢并赞美

17、每个人都有弱点

　　张选侍的哥哥四十多岁，眼睛很小，下巴削尖，整个人看上出很精明能干的样子。
　　我问他：“蝗灾是怎么回事？”
　　他十分恭敬的低头躬身回答：“启禀王妃娘娘，其实去年从堆昌郡到召火郡就已经闹过蝗灾，由于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今年就更加厉害了。听说和我们这里相邻的几个郡上个月就已经大面积的爆发，到开阳郡不过是时间问题。”
　　“去年我们郡的情况怎样？”
　　“我们这里离蝗虫爆发的地点还算远，加上孔雀河的阻拦，去年的情况还算好。虽然有小面积的灾害，由于过来的时候蝗虫已经是强弩之末，加上去年冬天来的早，所以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害。”
　　“为什么去年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
　　张都司苦笑了一下：“王妃有所不知，‘蝗’与‘皇’同音，有些地方的官员不敢扑杀，加上百姓们认为蝗虫是是天灾，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所以只是焚香祷告，在田边设祭品膜拜，也不敢扑杀。”
　　“皇上是怎么说的？”
　　“皇上去年颁布诏书，说天降蝗虫，都是因为他德政不修所致，所以亲自到钦天署祭天，以感动上苍。”
　　“结果呢？”
　　“虽然蝗虫依然如故，但很多官员上奏说百姓们感激皇上的恩德。”
　　“去年闹蝗灾的几个郡，收成都不好吧。”
　　“哪里还有收成，陛下倒是拨了点银子赈灾，可惜杯水车薪。就连去年蝗灾不算很厉害的召火郡，百姓都是十室九空。”
　　“今年的情形依你看，会怎样？”
　　张都司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妹妹，她妹妹张选侍向他点点头，于是他跪下，恳切的说道：“娘娘不要怪下官话说的难听，去年各地都没有灭蝗，虽然天气寒冷后蝗虫散去，但虫卵却还在。今年天气温暖，是蝗虫繁殖的大好时机，召火郡现在的情况，恐怕马上就要轮到我们开阳郡了。”
　　“蝗灾这样严重，朝廷里应该有讨论，你有没有打听过？”
　　“下官上个月就请郡守奏报朝廷，早日灭蝗，但郡守大人却说此事万万不可，没有陛下的旨意，灭蝗岂不是成了灭‘皇’，到时候落人口实，后果堪忧。朝廷里大多都是支持不灭的，说只要诚心祈祷，必能感动上天，到时候蝗虫也会自已散去，不可违背上天之意。”
　　我把手里的茶杯拿起来又放下，最后吩咐他：“你迅速去调查一下蝗虫还有多少时间到达我郡？另外统计一下我郡有多少自耕农？拥有一百亩地以上的地主有多少？明天到亲王府里见我。”
　　张都司答应着下去了。
　　张选侍给我添了茶水，小心的问：“王妃您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反问她：“张选侍你相信蝗虫是上天因为陛下德薄而降下的灾害，所以不能扑杀吗？”
　　张选侍想了想，回答：“从前有人上奏说某郡因为郡守厚德，所以蝗虫过而不入，郡守也上奏说是陛下有恩德于当地百姓，当地百姓感念恩德，所以蝗虫没有侵入它们的土地，后来查实都是一派胡言。如果蝗虫真的到达开阳郡，今年必定会出现饥荒，召火郡的惨况就在眼前，奴婢以为，还是扑杀为好。”
　　我心里为这位张选侍喝了声采，在这个天意皇权至上的时代，能有这样的见解和认识，是很不容易的。
　　但张选侍又说：“只是如今开阳郡守唐善只知道一味的讨好皇上，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您若要灭蝗，他必定尽力阻拦。娘娘您虽然尊贵，却没有实权。若要大面积灭蝗，就要调动当地官员，也要有陛下的旨意，这些都很难办到。”
　　我点点头：“今天先回去再说，吩咐紫鹃，晚饭前回王府。”
　　“奴婢遵命！”
　　她出去以后，我想了半天，一点没错。
　　唐善很好搞定，我自有办法，但是皇帝那里是怎么样也没有办法的。

　　回到王府，郑亲王亲自到大门口迎接我，搀扶我下车，紫鹃和张选侍看的笑意盈盈。到了大厅坐定，亲王问：“昨天还说要在山庄多住几天，怎么今天又急忙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我把蝗灾的事情简单说了，他也皱眉：“这事情很不好办，我看天灾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还是派人到寺庙祈祷，多给布施，希望能够感动上天。”
　　我听了只是微笑，不再提这件事情。
　　晚上睡觉的时候，紫鹃喜滋滋的说：“亲王殿下来了。”
　　我倒有些吃惊。我们这对夫妻一直心照不宣，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这位聪明而敏感的丈夫应该知道我对这件婚事的看法，也应该可以感受到我对他的回避，所以他从来没有勉强过我，也从来没有主动来我的房间，今天这是怎么啦？
　　下人们立即散去，紫鹃朝我眨眨眼睛关上门。
　　我已经换了睡衣，头发扎成马尾巴，也没想到站起来行礼，直接问：“有什么事情吗？”
　　亲王坐在我身边，望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
　　其实他模样也算英俊，家世一流，脾气好的没话说，本人也算很有才学。照说能够嫁这样的丈夫，我应该到庙里烧高香才对，只可惜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就像我从前喜欢那个人。
　　他不说话，于是我又问：“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亲王拉着我的手，有些叹息的说道：“在你眼里，我是个很无能的人吧。”
　　我稍微睁大眼睛，道：“您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我有能力，我们又怎么会到这里来。蝗灾的事情你说的很对，但是皇帝陛下恐怕不会下旨灭蝗，恐怕还会下旨不许灭蝗，到时候你会有危险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我说：“如果不灭蝗的话，到时候开阳郡就会和邻近的召火郡，从前的颍川郡一样，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饿死的尸体堆积在郊外的火化场上。去年堆昌郡有一个村子，蝗虫过后，连树皮和草根都没有，百姓只有集体吊死在家中的房梁上，整个村子，几百人一日之间全部死亡，所谓哀鸿遍野不过如此。蝗虫如果是朝廷德政不修所致，那么爆发蝗虫的郡县岂不是德政不修的郡县，到时候陛下若是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我们一样会有危险。”
　　“你的意思是？”
　　“我会给母后娘娘写信，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支持，您可以选择帮助我或者旁观，当然如果您选择反对我，我也会这么做。”
　　我们俩个在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对视，我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我自己。他的眼睛平时总是很懒散的样子，现在却仿佛有流光闪过。
　　最后他轻轻的把我抱住，说：“我总是支持你的。”

　　从这里到上京，快马至少七天，根据张都司的汇报，蝗虫三天以后就会大面积的到达开阳郡，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首先要搞定开阳郡守唐善。
　　我问张选侍：“唐善最喜欢的小妾是谁？”
　　张选侍想了想：“他府里有一个近身的大丫环很受宠爱，比正夫人还有地位，最近还喜欢上了《望月楼》的红牌姑娘，天天往那里跑。”
　　我点点头，这就好办了。
　　当天晚上，唐善睡觉的时候，大丫环春梅道：“听说最近王妃娘娘要组织人灭蝗虫呢。”
　　唐善一惊，一把拽住她的手：“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弟弟的同窗就在王府里当差，今天悄悄的和我弟弟说的。老爷这是怎么了，不就是灭蝗虫吗，一个小虫子有什么失惊打怪的？”
　　唐善急的跺脚：“你一个女人懂什么，蝗虫岂是可以扑灭的。‘蝗’与‘皇’同音，灭蝗虫就是叛逆。皇上去年还下旨说蝗虫不可扑杀，只可多多祷告祭祀，用以感动上天，王妃娘娘若真的要灭蝗虫，我的立场可就难办了。”
　　春梅轻轻一笑；“老爷也太怕事了，皇上满心要找郑亲王的把柄，就是太后娘娘护着，才没有办法。如今送到我们这里，眼前不正是大好的机会。王妃娘娘喜欢灭蝗虫就教他灭去，到时候老爷只要装病在家高卧，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有皇后娘娘在，您还怕什么？获罪的是他们，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况且老爷的庄子都在开阳郡，京城里面没什么财产，若是这次蝗虫真的来了，到时候租子收不上来，今年的钱就完了。听说这个蝗虫还会留下虫卵，今年不灭，明年还要再来，难道我们年年都不收租子了不成。”
　　唐善听了只是沉思，道：“我还要想想，你先下去吧。”
　　春梅眼睛一瞥：“好没意思的，谁还赖在你这里不成。”
　　唐善本是色鬼，看着眼前的千娇百媚，骨头早就酥了，哪里还想什么蝗虫，拉着春梅熄灯睡觉。

　　第二天又到《望月楼》如今的红牌姑娘红袖那里散心。谁知没说两句，红袖便皱起眉头来。唐善搂着她说道：“可是妈妈最近又逼你接别的客人了，你且放宽心，现今我手头比较紧，等过了年，一定接你去那府里享福。”
　　红袖居然掉下眼泪，道：“老爷府里如今可还有银子吗？”
　　唐善颇为惊讶：“你这是什么话？”
　　“我听说召火郡蝗虫遍地，马上就要波及我们这里。老爷府上人口众多，夫人也多，一个一个都是只为自己打算的，到时候田里庄稼都被蝗虫吃光，田租收不上来，夫人们定然不依你，哪里还能够想到我。”
　　唐善一听，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哪能就到了那个地步，就算是田租收不上来，我自己的钱我还不知道，吃几辈子都够了。”
　　红袖一听更加抽抽噎噎的说道：“老爷自然是有钱的，我听说去年蝗虫成灾，皇上说是自己德薄所致，但也有郡县未有波及，弹劾有蝗虫的郡县说不是皇帝德薄，而是郡守们天德不修，所以干了天怒，以致蝗虫成灾。若是照此说来，我郡如果有灾，岂不是老爷你天德不修。”
　　唐善一下子站起来，怒道：“是谁跟你说了这些！”
　　红袖拉着他的衣角，跪在地上撒娇卖痴：“我的好姐妹就在邻近召火郡的《藏春楼》里，昨天来信说她们那里赤地千里，惨状不忍目睹，生意也大受影响。郡守已经上表请罪。老爷您虽然是皇后的亲叔叔，我是个下贱的，不可议论皇后。可皇后怎么把您放在这个乡下地方，若是您有什么不是，红袖我怎么活的下去。”说完，居然泪如泉涌。
　　唐善听了想了想，长叹一声，只说：“我再想想。”

　　下午到长久不去的郡守府里坐下，都司们忙着上前迎接，都说大人辛苦。唐善一声冷笑：“还辛苦什么，蝗虫就要来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一位姓钱的副都司说道：“蝗虫是天灾，陛下去年下旨说不可扑杀，只可祭天祷告，今年如果真的过来，老爷您只须亲自到寺庙斋戒，诚信祷告上天，蝗虫必可退去。”
　　旁边一位姓单司丞摇头：“去年蝗虫泛滥，几个郡奏报上来的情形真正惨不忍睹，祷告祭天恐怕没用。况且有人说蝗虫是失德所致，若真的过来，岂不是老爷您失德。还是扑杀为好。”
　　另一位司丞立即跳起来大嚷：“扑杀就是违旨，到时候谁扛得起这个罪名！”
　　单司丞毫不示弱：“陛下去年下旨说扑杀，今年又没有下这样的旨意。况且去年蝗虫过后，光颍川郡就有十万灾民，陛下也曾说扑杀未必不是好办法，只是有人上奏说自己郡离蝗灾发生的郡县近，却没有蝗灾，乃陛下圣德所致，最后才下旨没有扑杀。后来调查是一派胡言，该郡所有庄稼大树连草皮都被蝗虫吃光，陛下大怒，郡守被贬为庶民，还是大司马的舅舅呢。”
　　说来说去，唐善听的烦恼不已，挥手让他们退下。又问：“张都司呢？”
　　底下人说：“张都司上午还在，家里有事回去了。”
　　正说着，张都司进来，看见唐善，连忙行礼。
　　唐善看见他一副没事的样子，心里稍定，问：“你听说蝗灾的事情了吗？”
　　张都司惊愕的望着唐善说：“老爷是如何知道的？”
　　“你别管我如何知道的，只说可又对策。”
　　都司一笑：“此时与老爷如何相干。”
　　“此话怎讲？”
　　“老爷虽然是郡守，可开阳郡是郑亲王的封地。从前他不在，老爷自然要担些干系，如今他在，有什么事情自然是郑亲王出头，关老爷你什么事。”
　　唐善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郑亲王王妃是个能干的，世家小姐嘛，心肠软，见不得穷人，被她瞧见几个灾民一哭诉，就说要扑杀蝗虫，老爷正好装病在家高卧，随便她怎么折腾去。若扑杀蝗虫皇上说好，自然有老爷的一份功劳，若皇上说不好，老爷自然可将一切推倒郑亲王身上。恕我说一句不应该讲的，当今皇上很忌惮这位亲王，所以才把老爷派到这里，说不定此事正和了皇上的心意也未知呢。”
　　唐善听了只点头：“你说的有理。”
　　张都司趁热打铁继续道：“况且扑灭蝗虫哪是那么容易的，先不说别的，先说我们郡就有不少大的地主，每次灾年都趁机从灾民手里买进低价的土地，现在他们几个已经囤了不少粮食，就等着到时候赚一笔，怎么会让王妃顺顺当当的扑杀蝗虫。大人你只要装出高姿态来，说一切听王爷王妃的吩咐，然后在一旁看热闹就是了。”
　　唐善听了，拉着张都司的手道：“你真是说道我心坎里去了，就这么办。我反正身体一直不好，衙门里的事情都是你在忙，如今还是这样，就由你全权处理，王爷王妃问起来，就说我没有意见，病中不能理事，一切由他们看着办。”
　　张都司笑答：“那还用说，大人对下官的信任，下官铭感五内，一定尽心报答。有些小礼物，今天晚上派人送去，别嫌礼轻就是了。”
　　唐善拍拍张都司的肩膀：“老爷我日后若能够调回上京，一定在皇上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