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十里柔

1、距离

　　(一)

　　那年雏菊花开的时候，我去踏青，带着一只我心爱的纸鸢，第一次见到了她和他。

　　那会儿他俩席地而坐，坐在草间盛开的雏菊花中，他的衣袖间，她垂下的长长的黑发间，粘连着花叶。

　　他捏着一只小小的茶壶，在一只小小的火炉上缓缓地转动，缓缓地烤着。她把玩着两只小小的茶盅，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含着笑。

　　总角之龄的少年少女，蓝天白云绿草……还有各种各样颜色的雏菊花，那是画者狼毫笔下细宣纸上的精心渲染勾勒出的水墨，也永远表达不出的鲜亮和美丽。

　　本不不该去打扰，可当我看到她时，他也看到了我。
　　他举着茶壶，对我微微点头，她也跟着扭头看我，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

　　这让我，不由自主地要上前搭讪。

　　(二)

　　那时节呵，野雏菊开得那般烂漫。

　　她讲那茶中之道，我谈这花间之情。

　　“那是普洱，而这是清茶。”她指指他手上正在烤的，又指指我们面前端端正正摆着的又一只小壶。

　　“这是雏菊，而这还是雏菊。”我笑笑，指指那橘黄色的，又指指那淡白色的，那么多种颜色，却有着共同的名字。

　　她笑：“这是茶，而这还是茶。”

　　我也笑了，彼时，她和我之间，不过是一朵花，一杯茶的距离。

　　花那么绚烂，茶那么清香，离我那么近，近得我因为那香气而感觉有些微醺起来。

　　她吃吃地笑：“一杯茶，也能让你醉吗？”

　　我讪讪：“茶醉、茶醉……”

　　她笑得更欢了些：“这是清茶，不是绿茶，吃不醉人的。”

　　“不醉人？可我的脸却已经是烫得比喝醉时还热上三分了。若是醉人，岂不是要夺了我的七魂六魄去？”

　　她捂着嘴，笑倒在他的怀里。

　　他伸出手，摘去她发间纠缠着的一片草叶。

　　(三)

　　她说：“他与我青梅竹马，每一年都跟我出来踏青，送我一盏新茶品味。”

　　她说：“今年的普洱，传说是带着枣香的上品，不过我还是偏爱一盏清茶先暖暖肠胃。”

　　他依旧耐心地在那小小的火炉上转着那小小的茶壶，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我含糊地跟着点头。

　　她忽然换了话题：“这些花儿的确漂亮。”

　　我望着那漫野的雏菊，应景地附和：“这花年年如此，漫山遍野，最是烂漫无忧。”

　　那时她和我，不过是他突兀横过来的一只茶壶的距离。

　　壶盖上有小孔，冒出热气，带着那种普洱才有的，泛着微微霉气的枣香。

　　于是我说：“要不要试试我手中的这只纸鸢，它能飞的很高。”

　　她跃跃欲试，他也摩拳擦掌。

　　我笑：“若你喜欢，我年年送你一只新纸鸢。”

　　(四)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雏菊花开了又谢了，毛绒绒的种子颤巍巍飘忽忽，学着纸鸢的样子跟着风飞起来。

　　那些白色的种子飞啊飞啊，飞上我们的眼角眉梢，也飞到别人的发间面颊上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坏心眼儿地染白了别人的鬓角和胡须。

　　别人老了，我们却长大了。

　　当然，我们长大了，不是因为别人老了。

　　而是因为他忽然对我说：“我们的婚期订在明年夏日，我和她的。”

　　我惊怔。

　　是什么时候，常挂在他腰间的那块玉佩，佩在了她的腰上？

　　(五)

　　我学会了做纸鸢。
　　也学会了藏起自己的纸鸢不给她看见。

　　可是她却学会了把旧时我带来的，小摊上买来的纸鸢带来，央我们一起来放。

　　纸鸢可以飞的很高。

　　她说她喜欢这种感觉，飞翔的感觉，一定很自由。

　　我望着指间缠着的线，那根紧紧拽着风筝的线，看着他附和着她的说法。

　　(六)

　　我的面前站着她。
　　她看着我，我却遥遥看着他的身影远远伫立。

　　她说：“我不爱他。”

　　她说：“和他在一起我很压抑。”

　　她说：“他甚至不敢追上来挽留我，他是个懦夫！”

　　她说：“他不是我的幸福，你才会是。”

　　她说：“我绝不回头。”

　　……

　　我只是摇头：“你回去吧，家去，对你对我都好。”

　　“不！”她瞪着那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

　　“那么，我回去了。”我垂下眼，说着，转身离开。

　　她没有追上来，只在我身后喊了很多话，我却都没有听清。

　　我只记得我一直在向前走，向前走，没有回头。

　　(七)

　　“姐姐死了！她离开家跳了河！我姐姐是被你害死的！”她的妹妹，在我面前怒喊，而后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辜负她……”她哭着，声音很大，一点儿也没有她这个年龄，面对陌生男人应该有的腼腆。

　　“她和我之间……不只是一朵花，一杯茶的距离。”我说。

　　“你怎么知道，若她和我在一起，就能愉快就能好？”我问。

　　“我又不知道我没有应，她会选择这样一条死路。”我辩。

　　而面前这个容貌肖似她的少女，方才还含着泪哭喊的少女，忽而笑了。

　　“你是个懦夫！你们都是懦夫！”她说。

　　懦夫吗？我轻轻叹口气，不再说话。

　　(八)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妹妹，但是有一次见到了他。

　　他那时只身一人，在漫山的雏菊花中跪坐，身前一壶清茶，两只茶盏。

　　我看到他时，他亦看到我，随即对着我微微笑起来。

　　我忽然想起，有一句该问的话不曾问：“她的墓……在哪里？”

　　他不语，依旧只是看着我微微地笑。

　　我心里隐隐的不安，但是却依旧坚持想要知道答案。

　　“她葬在哪里？”我又问了一遍。

　　他笑得更明显了一些。

　　那样的神情，让我不由向后微微退了半步。

　　（九）

　　他起身，大笑着离开。

　　我依旧站在那里，身边的野雏菊，开得烂漫。

　　那茶盏中方才被他缓缓倾入的清茶，和着阳光和雏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沁人的香味，清香缭绕，离我那么近，那么近，仿佛只要一伸手……

　　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茶香，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茶香。

　　倒是野雏菊，年年都开得一般烂漫，开在离人一人矮的地方，匍匐在草叶间蔓延，蔓延。

　　【距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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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微微感觉有些迷茫，连带笔下的文字，也微微迷茫起来。
不是没故事没感情，而是有好多故事，说不出口，有许些感情，写不出来。
于是这些天总是呆呆地纠结许久，花费了大半光阴，看着玻璃杯中的金莲花伴着三七在滚热的水中起起伏伏……妈妈说，我这般心神不宁，多半是上火，要去去火气才好。所以每日一杯，就这么被妈妈端来在桌上摆着看着一定要喝下去，一回头看见她笑，绝不好意思不喝……幸而倒的确是香气溢齿，带着微微的甘甜，甚是暖人心脾。
其实，生活还是很幸福得嘛……只是要学会去体味。不回头，勇往直前，固然值得敬佩，只是有时候，幸福和我们的距离，一回头而已。
PS：悲剧的通常是，谁也没爱上谁，谁也没啥实际的指望，最爱的都是自己，最期盼的都是那最虚无缥缈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
PS又PS：说起茶醉，生普洱+熟普洱+绿茶……反复喝几个来回，就可以了。上个月硬生生醉了一遭，走路都打晃……磨牙，都是普洱和绿茶惹的祸……太丢脸了！好在三五分钟就好了……口干之外，没什么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