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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及冠 ...

  •   “我不想回去。”薛红红忽然道,她还待解释前段时间金弓夫人递来拜帖,此时怕是已到了薛家庄。自己若是现在回去就会跟她碰面等等情形,但裴信玉只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便不回去。”她轻松道,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薛家庄又不会跑。”

      “姐姐不觉得我留在这里很奇怪?”薛红红没忍住发问,陆小凤目不斜视地移开目光。

      “有什么需要奇怪的?”裴信玉反问她,薛红红仔细想了想。

      “我不是江湖人?”薛红红迟疑道,语调已经轻快起来——这是没什么奇怪的另一种回答。

      “你既二十,就算未成及冠也近了。”裴信玉微微一笑,“还不能自己能做决定不成?”

      清风楼常年有自觉成年的小弟子偷摸着下山,正是因为他们还未至及冠,薛红红这种不自信意外地让裴信玉觉着新鲜。

      “我当然能。”薛红红也不考虑自己原打算如何解释自己心情烦郁暂离薛家庄的缘故,她猛地抱住了裴信玉的手臂,快乐摇晃着:“王姐姐,我好喜欢你呀——”

      她叫裴信玉,不姓王。

      陆小凤啧了一声,并没有打断薛红红的快乐,不过……

      “及冠?”

      “二十而冠,始学礼,所以成年。”裴信玉闲适道,未行冠礼的弟子在她眼中都是小孩子——考虑到山下有些人家并没有冠礼的条件,这个范围被她放宽到了二十岁。

      裴信玉的冠礼是在十六岁那年,不过这却是为了行事方便的特例。尽管当时的枭卫还不属于朝廷编制,但出于后续入仕的需要,闵琅请昭贤娘娘为宾,特意赶到京城为裴信玉加冠。

      陆小凤的手指夹住自己胡子,很是细致地捋了捋,却没说话。

      “说起来你的冠礼如何?”裴信玉轻笑着问薛红红。

      陆小凤夹住胡子的手忽然停顿,他有些怀疑地研究裴信玉的眼睛——是在问薛红红没错。

      尽管去年她也在枭卫府又举行了一次简短而愉快的冠礼,但从象征意义上来讲,这次冠礼更像是凝聚枭卫人心的休闲活动。

      “男子才行冠礼,姐姐你说岔了。”薛红红随口纠正,“我正月行了笄礼,成年了。”她愉快地点了点头,对“成年”颇为满意,但薛红红很快又低落下来。

      “不过我也待不了多久,总是要回去的。”薛红红手指胡乱抚摸下垂的发丝,有些烦恼地抱怨:“为什么女人总是要成亲呢?”

      “男人也要。”陆小凤抱胸,冷声冷气道,薛红红完全不知道自己哪招惹了他。

      “——你有夫婿了?!”想到薛红红跟狄青皎的事,陆小凤舌头顿时一麻。

      “还在找。”薛红红冲他翻了个白眼,脸皱成一团。“我不想成亲,不过爹爹对此倒有些想法。”

      她已年满二十,再拖下去薛家的脸面不好看。所以薛衣人放话寻婿,求亲者已络绎不绝地往薛家庄来。

      婿之父为姻,妇之父为婚。成亲一事本就当由父亲做主,但薛红红只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她是薛衣人的女儿,就是不成亲也有一堆人捧着她,还可以肆意玩耍,凭什么要嫁人?

      薛红红抽了抽鼻子,也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是其他人捧她的原因:她是薛衣人的女儿。

      “我不想成亲。”她委屈道,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裴信玉的臂膀,鼻尖嗅到一点浅淡的药香。

      薛红红知道自己的运气已是很好,这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位第一剑客,这第一剑客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但她还是不高兴,相当不高兴。

      “那便不成亲。”裴信玉纵容道。

      真是孩子话。薛红红没忍住想,但她也不想说“怎么能不成亲”这些怪话,只美滋滋地笑起来——王姐姐纵容的可是自己,薛红红的评价标准就这么简单

      “你父亲平日也不怎么管你,”薛红红正想问裴信玉如何得知,却又听见她的下一句话:“不想成亲就往外跑,多待上几年他就明白了。”

      裴信玉这是有感而发。她倒不是闵琅逼婚。只大玉的小皇帝到婚娶之年,而元宁娘娘含蓄地向她递了口风。

      若是仅仅为了魔教的残存势力,引蛇出洞的裴信玉早已披上枭卫大氅纵马清剿,“失踪”一事也不会顺水推舟。

      只是这有感而发却让薛红红瞠目结舌,她竟低头认真想了想。

      陆小凤不由大叫:“你怎么要跑啊?跑得了?”

      “要你管。”薛红红扭着脸拉过裴信玉,不忘警告地看了眼陆小凤:“你别跟来!”

      她拉着裴信玉到房里的三围曲尺罗汉床坐下,低着头不说话。

      “……我不想跑。”薛红红说,嘴唇有些颤抖。“我不想去江湖,也不想去外面,但是我也不想成亲。”

      裴信玉平和地抚了抚她的脊背,她已预料此事,本就只是闲谈

      “我不想成亲。”薛红红哭得咬牙切齿,“十二岁后他就没理过我,凭什么让我成亲!”

      她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过分,人到了年纪怎么能不成亲呢?薛衣人虽然没怎么搭理他,却也依然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母亲早已离世的现下他自然要承担起操办亲事的责任。

      虽然看着肆意任性,但是薛红红心里有数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还有一些事既不能说也不能做。

      如果不是裴信玉,她也不会对人诉说。

      “那你想做什么呢?”裴信玉问,如薛红红所安心的那般,她并没有深究。

      但是薛红红也回答不上裴信玉的问题。

      “我……”

      她想做什么呢?她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她不想成为江湖人,也不想回去,同样不想成亲,却唯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她想到在马惊的那短短几个刹那变故中裴信玉的翩然而至,想到裴信玉“我给了一个人承诺,让她有事可来寻我。”的回答,又想到“那边不成亲。”的轻松宽纵。

      如清风,又如高山之巅的劲松。

      面对意外波澜不惊力挽狂澜,突逢变故也可自如淡然坚守承诺。不可抗力,强权,又家中长辈的压力,她不曾轻慢这些外在,却依然从容自在地凭自心行事。

      她像清风一样从容,却又如松一样决不因外力而改变。

      “姐姐,狄府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等。”裴信玉回答,或许这几日她还需要去打探打探狄府的情报,再想办法搅动其内部的斗争,但对薛红红而言,只要等待即可。

      薛红红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这段时间我就不出去了?”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裴信玉,见她颔首,忽的沉默。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那场腥风血雨。

      薛衣人——血衣人,死在父亲剑下的仇寇亲朋前来寻仇,她被安排在安全的小院,只有在尘埃落定时才得以回家,从缝隙中的残血窥得这场刀光剑影的只鳞片爪。

      “免我惊,免我苦。”不知是那一间房的花娘婉转自己的唱腔:“免我颠沛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在这漫长的、隐隐绰绰的缠绵唱腔中,薛红红忽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我想行冠礼。”她慢慢道,“我想行冠礼。”

      ——她想看看裴信玉眼中的风景。

      薛红红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陆小凤就蹿了进来。

      “她真要跑?”陆小凤问裴信玉,他问了句傻话:“真跑了怎么办?”

      “有手有脚,会武,还有嘴报薛家庄名号。”裴信玉回答了后一问,成功带偏了陆小凤的思路。

      “也对,最好带上些银两。”陆小凤耸肩点头:“不过既然有手有脚,怎么着也饿不死。”

      他很快放过这个问题,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像是有一个毛绒绒的问题卡在喉咙里。

      “你及冠啦?”陆小凤还是把这个毛绒绒的问题吐了出来,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打碎琉璃一样虚弱。

      “我家乡的习俗跟你们这不太一样。”裴信玉眨眼,微笑,声音很温和:“及笄象征着女子身体已可以孕育子嗣,而及冠象征着她可以担负起人生的选择。”

      大玉女子及冠的习俗是从清风楼开始的——更准确地说,是裴信玉的母亲裴芒,这在当时还是罕见之事,真正得到普及要到元宁娘娘引进女官入朝成定例。

      女子及冠这事还多亏了朝上的老学究“据理力争”:二十而冠,始学礼,学礼是入仕的基础标准——不争不行,女子十五而笄,成年得比男子还早——又兼清风楼起了挑头作用,及冠的风俗这在民间渐渐扩散。

      到现在,就算是没有入仕希望的穷苦人家,在女儿家二十岁时也会为她行一场权作祝愿冠礼。

      “我?我自是及了冠的。”裴信玉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似乎完全听不出先前刻意放缓了语调,只有妩媚的眼睛在这一挑中流出些许促狭:“当然,我也满二十周岁啦。”

      她眼睁睁见着一道红披风在空中翻滚而过,带着气鼓鼓的陆小凤从自己面前消失。

      裴信玉轻轻一笑,不紧不慢自语:“哎呀,陆小凤今年是十八还是十九来着?”

      当是十九不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及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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