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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叹奈何 ...


  •   第二天片场,龚先生比平时晚到了一个小时。
      他推开门,满面春风地和每个人打过招呼,才走到正在化妆的张先生身后,将手托在他椅背上,身子微微俯下来,眼睛望住镜子里的张先生笑道:“张老师,昨夜睡得可好?”

      张先生看到镜中人此刻眼角眉梢俱是含情的风流,耳边回响起昨晚那“咯噔”一声打开的门,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失意涌上。他白了他一眼,视若不见、闻若未闻地只吩咐化妆师道:“继续画,别停。”
      龚先生尴尬笑笑,一头雾水地问道:“张妹妹,这大早上的,哪儿来的气呀。”
      拜托,俊哥哥,我哪儿来的气?你心里就没点数吗?!张先生心里的火蹭蹭地,他又想到了那“咯噔”一声打开的门。

      龚先生摸摸头,他心里还真没数。他并不知道昨夜里小张敲他的门,被张先生撞了个正着。自然不知这大早上的小情绪原来是醋意在翻滚。他坏笑着贴近张先生的耳边低低道:“张老师,爱情使你做作哦。”
      张先生仍然没理他,就像自封了五感,对眼前人完全无感。

      龚先生尴尬地好想原地消失,心里回忆复回忆了几遍当初演温客行初遇周子舒时被怼的心境,才自己给自己支了个台阶,向左右问道:“嗯,那个,我是不是该化妆了?”
      身后他的化妆师“扑哧”一笑,接话道:“是的,龚老师,再晚就要让张老师等你了。”

      “好好好。我可不能让张老师等。”说着一转身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坐下后,身子扭了几扭,才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化妆师:“龚老师,怎么?身子不舒服吗?”
      龚先生呲呲牙,抚抚后背,蹦出两字:“腰疼。“

      腰疼?!和他相背而坐的张先生一瞬间心酸的宛若打翻了十年窖藏的老陈醋。他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那“咯噔“一声打开的门,以及那站在门口慌乱又淡定、纯情又诱惑的“多情”少年。
      腰疼!有你受的。

      在尴尬到空气凝固的化妆间苦熬了半个时辰后,“不奈帝君”张先生终于来到片场。“若何帝君”龚先生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成导远远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行来:若只单看那飘逸又飘渺的神仙外貌,那二人风姿卓然是极登对的。但若看两位神仙的表情,一个宛若千年寒冰,一个热若三伏酷暑,却又是极搞笑的。
      “小情侣这是又闹别扭了呀。”成导洞若观火、心若明镜儿般笑笑。待及二人走进,塞到他们手里几张薄薄的飞页,说道:“今儿临时改戏了。先看一下吧。”

      张先生接过来,粗粗几眼看过去,几乎全是他和龚先生的戏:“少年时的戏呢?按进度,不应该参半着拍少年不奈和少年若何的戏份吗?”
      “他们的戏啊,昨晚上全拍完啦。”成导揉揉鬓角,头疼道:“昨晚,副导演团队熬了个大夜,把少年时代的戏份赶着全拍完了。”

      张先生惊讶:昨晚?昨晚,少年不奈不是应该在龚先生房间里“切磋剧本”的吗?他环顾片场四面,果然哪里还有那小张先生和小龚先生的半点影子。
      “怎么这么突然,临时改日程,赶着全拍完?”张先生问。

      成导拿手一指龚先生,语气中尚存一丝怨气:“问他喽。龚老板吩咐的呀。我也很莫名其妙。”

      一旁的龚先生笑笑道:“无他,烦而已。”
      张先生:“说人话。”
      龚先生:“没啥,就是看着烦。尤其那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白天夜里,有事没事地在我眼前晃。我嫌他烦。昨晚就临时通知,加班加戏,赶紧拍完走人喽。”

      “哦?”龚先生这一番话,令张先生始料未及。他心里微微一荡,面上仍装作平静道:“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让你烦。那四舍五入,我也让你烦喽?”

      听到张先生这样戏谑,龚先生便知他的怨气已平息三分。他呵呵笑着,低了头在他耳边深情道:“你知道的,我喜欢你。长得像你不行,感觉像你不行,不是你就不行。”
      “拜托,别这么酸,行不行。”张先生做了个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表情。可心里不知为何却甜滋滋的,脸上也热辣辣的,应该是有几抹绯红悄悄爬上了他的面颊、耳垂及眉梢。

      他掩饰着从助理手里接过剧本。马上要开拍的场次,已经被贴心地贴了标签。他翻到那一页,是若何帝君已对不奈帝君动情动性的一场戏。

      话说,仙界多修习两种道法,一为无情道,一为绝情道。
      所谓无情之道,谓之曰:修大道之无情,在他人心中种下情种,引动他人道心。自身则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欲破之,须坚定自身道心,使其反噬自身以克之;
      所谓绝情之道,谓之曰:先有情而后绝情。欲破之,则以其未绝之情引动其已绝之情,坏其道心以克之。

      这两种修仙道法相悖相克,按理说修习者当生生世世不见,方可保一颗心无恙、一生人无虞。不巧的是,不奈帝君与若何帝君同出一门,却是不奈修习“无情道”;若何修习“绝情道”。

      一个看似有情实则无情,一个明知有情却终将绝情。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所以,他俩从第一脚踏入修真界之门时,便已注定是一段孽缘苦恋。

      想问一句:师尊你是故意的么?
      师尊:天机不可泄露。只想说一句:为师也很方。
      只是,苦了的人是不奈和若何。

      今天的第一场戏,要拍的便是:夜半时分,更深露重,龚先生饰演的若何帝君推开张先生饰演的不奈帝君的房门。轻手轻脚走到他床榻。肆无忌惮地端详他美貌姣好的面容半晌,然后情不自禁、情难自禁地在熟睡那人的面颊印下一吻。然后悄悄掩门离去。

      开拍了。张先生熟睡。龚先生走位:轻轻推门、再轻轻掩门。慢慢行至床榻,缓缓坐下来。深情凝视。然后俯身一点点靠近……
      一切都有条不紊。演员情绪都很饱满、到位。

      然而,就在龚先生的唇即将要落在张先生的脸颊上时,按剧本应该熟睡得一动不动的张先生,突然头一偏,龚先生的吻便直直地、准准地落在了张先生的唇上。
      龚先生一惊,神情一愣张大了眼。
      原本闭着眼的张先生,也睁开了眼。
      镜头后的成导眼睛则长得更大:“这是加戏了?改戏了?还是已出戏了?”成导难捉摸地又眯起了眼。他细细品着,原本挥起的手却没有落下,一个即将要跳出口的“咔”,也没喊出来。

      机器声兀在嗡嗡转动,一切还在拍摄中。

      此刻的龚先生心里,也是山路十八弯,九转千回了几百个念头:若他此刻是若何帝君,他贱嗖嗖的小心思突然被识破他当跳起来马上逃跑;但若他此刻是龚先生,那他便当假戏真做,无所顾忌地吻下去,甚至吻得深些、再深些……

      他又细细看看眼下距离近到让人晕眩的张先生,他的唇那么软那么温。黑暗中,他一双眼睛亮亮的,里面似有一盏星光,也似有一簇微火。引得他这只飞蛾只想舍生舍死地扑上去、跳进去、涅槃了去。

      吻他。不管那么多了。
      龚先生下定了决心。所有的周遭,周遭的所有,此刻似乎已不存在。唯有眼前的、身下的张老师。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龚先生,感受到了张先生的回应。
      ……

      暧昧缠绵的镜头后,一头雾水的副导演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成导,小声问道:“导演,我不懂了。咱现在拍的是《叹奈何》?还是《山河小令》?”
      成导心说:我哪儿知道啊。但面上仍不落权威、玄而又玄地装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俩啊,就是玄学。”

      那边的看客,看得如坠云里雾里。

      实不知,这边的龚先生也是雾里云里。他抬起沉醉不知归路的眼,问向眼前揉碎桃红花满地的颜:“告诉我,刚才是不奈在回吻若何?还是张先生在回吻龚先生?

      告诉我,你现在是不奈,还是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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