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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哀起(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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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屋开窗都不大,何况冬天冷,木窗子都被关得紧紧的,整个屋子黑黢黢的。李青草拉开屋头的电灯,暗黄黄的灯光照下来。
屋子里有几个厚沉沉的木箱木柜,屋子半边角落零零散散堆了许多东西。墙角里一张木板架起来的床被因积了尘而变得灰扑扑的厚蚊帐笼罩,蚊帐的一边挂起。看得到一个人被两层铺盖盖起,只露出大半张脸,脸色暗沉灰败,双眼紧闭,眉头深皱,焦黄的干燥的长发被拢起团在了她的头顶。
李青草坐在床沿上,拉了拉被子的一角,伸手摇了摇床上的人:“妈,醒一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嘛,你昨天都没咋过吃饭。”
床上的女人慢慢张开眼睛,带着克制而勉强的笑容。伸手撑起半边身子,李青草赶忙用空着的手把枕头竖起来靠墙头方便女人半靠着,又把被子往女人身上拉。
“青草行家得很,好能干。”女人一脸赞扬和欣慰。
女人想要伸手接过碗被李青草拒绝后只能等她喂。看着李青草边试着温度边喂她吃饭,时不时地轻轻吹一下散热,女人的眼泪从一只眼角滚落下来。趁着李青草低头试温度,快速用被子擦掉,然后抬头微笑着看着李青草。
李青草等喂完饭,又劝女人躺下睡觉,女人只好无奈的躺在床里。在李青草转身离开的时候女人却看到李青草脖颈处有一大块乌青,其中指拇大小掉皮的伤疤不再流血却触目惊心。女人心里一梗说不出话来,感觉又要呼吸不上来才控制着放缓情绪。看着李青草关灯消失在屋里,眼泪却再一次滚落,慢慢的抽搐着。
女人知道那伤痕是她给的,她之前疯病犯了,气喘又很严重。小孩怕伤到自己所以不愿意用绳子捆住自己,又想安抚照顾自己因此才被伤到的。女人很难过,眼神却也突然变得坚定清明,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李青草回转到厨房,李茉莉已经把猪料舀了一些。看着装猪饲料的皮桶不见了,猜到她应该提去喂猪了,心里一下变得轻松愉快起来。端起灶台上已经只有淡淡余温的稀饭窸窸窣窣的几口喝完,连筷子都没用,然后手脚轻快的洗碗收拾灶台。
李茉莉喘着白气提着空桶进来,然后又开始装桶,边装边说:“我喂完猪去王婆婆家,你等一哈把猪圈扫了哈。我看那两只猪该杀得咯,天天吃了拉拉了吃。那么冷的天把猪圈糟蹋得恶心吧啦的,身上都粘得到处是屎。”
“吃肉的时候你就不嫌它全身是屎的时候了。你早点回来照顾妈哈,不要又摆半天的龙门阵。”
“晓得咯,晓得咯,要你说。”
看着李茉莉一脸不耐烦的提桶走了,李青草只得到院子里放了鸡,拿起扫把打扫院子。看着李茉莉一悠一悠地往坡下走,等了一会儿,算着应该猪吃得差不多饱了,正好比较乖顺的时候,就拿起高粱杆做的扫把和撮箕准备去扫猪圈。
本来今年因为妈妈身体实在不好家里打算只养一头猪的,可是李青草心厚想着多养一头猪可以卖掉换钱给妈妈捡一点好的药吃,所以年初的时候几次信誓旦旦、十分坚决的在妈妈面前做了保证,说自己已经可以养好两头猪了,完全没问题,这才被允许多养一头。
进到猪圈,两头猪看到李青草进来都哼哼哄哄的甩着尾巴围着她打转转。有一只还张嘴去咬扫把,被李青草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打在屁股上,一声略微尖锐的叫声响起就看着它快速掉头躲到李青草背后去了。
李青草笑骂一声:“你还聪明勒,明明是笨猪都嘛。”
在两头猪时不时捣乱的情况下,李青草依旧勤勤恳恳打扫干净了猪圈,提着粪便倒进猪圈底下的的粪池里,归置好东西。在屋檐后的浅水沟里洗了手回屋看妈妈还在睡觉,轻微但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李青草笑了笑。想着妈妈今天应该好多了,顺手把温水瓶提到床头柜,又到了半杯兑了姜红糖的热水放到床边柜子上。
寒冬腊月的农村,地里基本没什么活了。人却总是闲不下来的,特别是小人家做事哪比得上大人,做一件事都要废很多功夫。
李青草盘算着等太阳出来了露水就会干了,可以去红薯地割红薯藤回来,顺便在屋右下边的田里有好几颗白菜老开花了要砍了;沟那边刘伯伯家答应了冬天割草垫圈还农耕用牛的人情;地里的老南瓜要收回来了;牛皮菜可以掰一茬了;萝卜可以收点回来做泡菜,还可以多整点切丝做萝卜干等杀猪的时候炖了肯定好吃得板;还要洗衣服被单。
李青草站在院门口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远远的看到李茉莉和王婆婆从山路上爬上来。等人走近了就热情地将人引进屋里递上刚用茶叶子泡的开水。
“王婆婆辛苦你来一趟,你先坐,歇一口气,我妈不舒服躺起的,等哈有劳你进去跟我妈聊会儿天。”
“哎哟,你这娃儿硬是客气得很,我熟门熟路的咯,你姐姐跟我讲了。你忙你的,你不要管我,我个人进屋去。”
王萍笑容满面地接过手中的茶碗,看着年仅七岁的李青草迎来礼去的,周到得很。说着也不讲究,端着茶碗就进了内室。
“哎,王婆婆你慢点,我把屋头电灯拉开。”李青草看到王萍一点也不介意屋里的病气,心里多少有些舒服。进屋看到妈妈已经靠起来坐在床上了,赶紧又把床头的厚衣服搭在妈妈肩膀上。
“妈,你醒了哦,王婆婆来了,你们慢慢说。等会儿我去割苕藤,你和王婆婆有事情就喊姐姐嘛。”
转头又对王萍说:“王婆婆,不好意思的很,你也晓得我们情况,我地里头还有点活路,我姐在屋头招待你,你有事就喊她哈。”
“把你姐姐喊到一起去,哪有妹妹干活路姐姐不干的道理。你又背不起重东西,憨包儿!”她妈一听就急了。
“姐姐读书也辛苦,难得放假休息一下嘛。我也不是多辛苦。再说平时姐姐也帮我干重活路的。”李青草急忙为李茉莉辩解道。她不想外人听到关于李茉莉的闲话,而且虽然李茉莉的确比较娇气懒散爱抱怨,但是该帮忙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推脱过。
王萍听到母女的谈话也说:“两姊妹都是好娃娃,屋头现在都靠你们姐妹帮忙,你们都去忙,莫来头,不消招待我,我没得事干,跟你妈说会儿话。去嘛,去嘛。”
看着妈妈和王婆婆都坚持,李青草只好出门。看着太阳都起高了,李茉莉在院子里头晾她屋头的铺盖棉絮,李青草走过去把事情交代一遍。
“既然暂时不需要留人在屋头的话,那你先帮我把苕藤背回来,然后回家看书煮饭照顾妈。我割完苕藤就去后山头引水沟旁边割草,差不多太阳下屋檐坎我就可以割完了,你再来帮我背一背篼。吃完饭我再背两背篼今天就可以了。吃了饭你先宰点苕藤拌糠喂猪,中午这道就喂生的,晚上再煮。下午你有空的话就去白菜地里头把那几颗外面叶子焦黄的都砍了嘛。”
“要得嘛。昨天你和妈换的衣服洗不洗?下半天我要洗衣服。”李茉莉答道。
“要。妈的衣服和被套床单你可以帮忙洗了,我的衣服我可以自己洗。”李青草点点头,到院坝边的杂物棚里理出两把镰刀锄头和两个中号背篓。
两姊妹一起进屋跟妈和王婆婆讲了几句话,就各自背起背篓拿起镰刀锄头往屋后山坡山开的种红苕的地头去了。李青草姐妹不知道等她们两个走远了,屋里的女人牵着王萍的手一股泪涌,满脸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