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思量》枕歌

3、无赖

　　在杀了无数南国间谍之后，终于有一日，将军满腹心事走到我面前，欲言又止了许久，然后还是开了口。
　　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眼神依旧透着凌厉，让人不敢反抗一般。
　　他说：“南莫，你可愿去南国？”
　　“南国？将军是厌烦南莫了吗？”我曾见过无数人被将军送去南国，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我们都觉得，去了南国，等同弃子。所以，听得他这样说，我心里难免会有所猜疑。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而是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里有无数想问的，但终究没能问出口。我知道，此去南国，命数未知。既已如此，我后来只对将军说：“若事成之后，将军能否答应南莫一个愿望？”
　　他眼神闪过一丝异样，饶有兴趣问道：“哦？什么愿望？说来听听！”
　　我微笑道：“现在没想好，等事成之后，南莫若有所求，将军答应了便是！”
　　将军应允了我，但前提是，我得有命活着回去。
　　然后，我便来了南国，带着那个将军口中别人无法完成的任务，进了戏班子，唱了无数场戏，然后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的今晚，见到了那个将军口中的南国太子。
　　我必须，快些取得他的信任。

　　“公子，在想些什么？”恍惚中，青格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我回过神来看着他那双机灵的眼睛，笑笑道：“没事儿，不过想起了些许往事罢了。”然后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儿，对他交代道：“晚了，去歇着吧！”
　　他听了后忙要去给我打水，我阻止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去睡！”然后他有些不情愿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半天，说道：“公子这也不让青格做那也不要青格做，莫不是嫌弃青格了？”看着他那委屈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生怜悯，我忙安慰道：“你大病初愈，哪能太过操劳了，你莫不是嫌花的药钱太少？”
　　这样一说，他也就知趣地退下了，但难免嘴里咕哝几声，我也权当没听见，任由他去了。

　　我这也打算去歇着了，可突然传来的声音却如同一声惊雷一般，惊得我呆若木鸡地定在那里片刻，然后我循声望过去，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不夜。
　　我敛了神色，没好脸色地佯怒道：“擅闯民宅可是盗贼行径，公子看着一表人才，却不想是这个角色。我这寒舍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公子还是请吧！”说着，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他那边却完全不理我的这话，径直走进来捡了个椅子坐下，收起折扇，只是淡淡地说：“刚在戏班子没听够，再唱一出如何！”说话的时候，一锭金子出现在了茶案上面。
　　虽说唱戏之人从来都是依靠看客们的赏钱而生存，但像这般被金钱所侮辱，我这京城名角儿还真是头一遭。
　　我没好气地别过身去，不悦道：“公子这般无礼，还是请回吧！若想听戏，明儿请早，若钱花不完，青楼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哈哈哈……”他拍着手，笑道：“我说你，倒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呢！那明日不见不散了！”他说完，折扇一开，大步流星地就出了门，然后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之中。
　　我回过头，看着他那伟岸的背影，心中万分诧异起来。心想：“这么个风流不羁的人，能是南国的当朝太子？这瞧着，也忒不像了点儿。”
　　我心里面很是疑惑，不停揣摩着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和将军所说的有些言不符实？
　　将军不是说，南国太子虽然雄才伟略，但却是个无恶不作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吗？
　　为何，他看着如此不像？
　　我回过头，瞧见那案面上的一锭金子，摇了摇头回了房里，执笔将今日的情况写了密函，待明日送给密探传回北国。

　　翌日，南国太子如期而至，他来得比任何听戏的人都早，但却没有坐在最前面，而是捡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随从，这让我很是诧异，按理说，像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身边没个随从护卫，是绝对不正常的。可他不但没有这些，甚至连一把防身的兵器都没瞧见。
　　这人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他，我不知为何好奇了起来！

　　我上了台，他眼神转了过来，朝我示意一笑。
　　我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座下的观众们，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了。
　　众人一阵吆喝喝彩下，我唱了起来。
　　一上午，戏唱了好几出，客人来了又走，直至最后一波客人去了，他却仍旧一本正经地坐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听得津津有味，眼神时不时往我身上瞥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叫人内心一阵寒颤。
　　这笑，略微让人有些受不住。
　　闭幕之时，我答完谢，准备离场。
　　转身之际，他却起身向我这边走来，然后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个跃身急速飞上了戏台。
　　我面露惊讶，未明白为何他做出此举，突然腰间揽过一只臂膀，随即便是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混乱，神定之时，感觉到了身上一股温热气息传来，目光所及之处，发现是不夜趴在我的身上。
　　他环抱着趴在我的身上，而他的背后，被一根粗大的柱子压着。
　　原来刚才，他是为了救我。
　　为了救我……他受伤了！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有了一丝慌张。
　　这么多年来，我极少这样，在将军的训练之下，我早已练就了遇事沉着的处事方式，可这一次，在摸到他滚烫的鲜血的时候，一种没来由的心慌从心底油然而起。
　　我的目的还未达成，他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南莫公子！来人啊，赶紧来人，救人！”四周传出惊慌之声，随后戏班子的伙计们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三下五下把他身上的柱子移开了，然后把他扶到后台去了。
　　我让人去叫大夫，等待的时候，他却不忘调侃：“你怕我就这样死了？”
　　我抬头看他，见他嘴角的血迹，有些不忍，但嘴里的话，却没有半分好听：“我不是怕你死了，是怕你死了阴魂不散缠着我！毕竟你是为了救我，要是死了想让我报恩，每天跟在我背后，多瘆人！”
　　他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道：“想法猎奇！”
　　我没有继续说，扔个他一张手帕，让他自己擦擦嘴角的血迹，他恬不知耻地说：“用别的东西擦可否？就像上次那样？”
　　我：……
　　他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忘调戏。
　　这个人，真的是南国太子？！！！我内心咆哮，面上仍然处若不惊，着手给自己卸妆。

　　不一会儿，大夫便请来了。
　　大夫让他趴在床榻上，慢慢解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上半身的后背来，我看着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瘀痕，有些不忍。
　　但他脸上，却没表现出任何难受，就算大夫给他上药，药物刺激下，他也未哼一声。他是个能忍的人，这样的人，能成大事。

　　大夫仔细包扎之后，交代我要给他好好补下身体，我内心极度崩溃。
　　这大夫怕是眼神不好，因为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他媳妇一样，明明我和他半毛钱关系都不曾有。
　　“你需要叫人来接你回去吗？”大夫走后，我这样问他。
　　他哭丧着一张脸，委屈道：“我救了你，你都不需要照顾照顾我，还还人情？”
　　“你的意思是？”
　　“我哪儿都不去，我要住你府上！”
　　“府邸太小，容不下！”
　　“不小，容得下，上次我看过了！”他打开折扇，笑得有些奸诈，眼神之中全是阴谋得逞的兴奋。我捏紧拳头，很想一拳打过去。
　　“走吧，南莫公子！”说着，他艰难站了起来，但因为受伤严重，站起来后又坐了回去，自言一句：“不行，走不动，你得背我。”
　　没办法，他是为救我而受伤的，我总不好那么忘恩负义，于是之，我只能拼命将他背回了自己的府中。

　　青格见我拖了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回家，着实受到了惊吓。他远远迎了上来，对我说道：“公子，你这是又往哪儿去捡了这么个东西，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小子，什么叫‘这么个东西’，你会不会说话，你家主人没教过你待人礼数吗？我像个东西吗？”
　　青格“哼”了一句，小声嘀咕着：“你不是个东西，是个无赖！”
　　“他说什么？”耳边响起不夜的声音，我不知如何作答，哭笑不得，只能沉默不语，然后把他背进了自己的房间。
　　“客房没有收拾，你就将就一下睡我的房间！”
　　“那你呢？”
　　“我去隔壁挤一挤青格就行了！明日客房收拾出来了，再说！”
　　“不行！”
　　“嗯？”
　　面对我的疑惑，他遂说道：“我这伤得这么重，动不能动，喝个水都做不到，要是我一个人住，多不方便！”
　　“那我让青格在这房里候着！”
　　“不要！”
　　“那你想怎样！”
　　“我要你！”
　　这个无赖！！！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的内心已是火冒三丈，拳头捏得指甲快要陷进肉里，他这话一出，我瞬间没了拒绝的底气，内心挣扎一番，终是蹦出一个字：“行——”
　　随后我气冲冲出了门，吩咐青格赶紧去拿出珍藏的上好补药，让他半夜熬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私以为，大补药，一定能让他早些康复。
　　早点让他滚出去！
　　但气过头后，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又让青格，在汤里，做了点儿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