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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这是一段发生在青楼的故事。
      失明的小孩轻墨被父母半价卖入青楼做杂役,孟清荷是她要服侍的艺妓。
      那天四五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跪在杂役房里,除了轻墨,其她孩子皆数被艺妓挑走了,孟清荷因为刚送走客人,来的晚,只好带走了孤零零跪在那里的小孩轻墨。
      轻墨听孟清荷的声音,感觉年纪并不大,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有时她在擦洗地板的时候还会听见清荷在弹琴,琴音婉转悠扬,有时低沉回旋似娟娟流水,有时又清脆如珠落玉盘,让她几乎忘记昨晚在杂役房间蜷了一夜,却没有被子和衣而睡的寒意。因为听得入迷,冷不防被身后的杂役主管踹了水盆,泼翻的半盆水浇透轻墨的衣服,杂役主管张嘴就是破口大骂。孟清荷听见响动,琴声戛然而止,走了出来。
      她让杂役主管先走,叫轻墨收拾完打湿的地板,然后她给了轻墨一块糖,孟清荷轻叹了一口气。轻墨把糖放进内襟还没湿透的布缝里,藏了起来不舍得吃。
      但自此以后,每天她收拾完清荷的房间,都会得到清荷送给她的一颗糖。刚开始的时候轻墨因为害羞不敢多言,有一次在给午起的清荷梳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
      “姐姐,你为什么会每天给我一颗糖?”
      “轻墨把我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啊”
      “这里的人都欺负我眼瞎,姐姐你真好”
      清荷应是很得这里的妈妈喜欢的,如花似玉,又弹的一手好琴,因此她即使卖艺不卖身,去她那的客人也是鱼贯而入,清荷在这里已呆了两三年。轻墨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本是大户人家小姐,清荷舅舅犯了事,府中男子流放的流放,有的被卖成了奴隶,把女子皆送到了不同的妓院,清荷幸得远房表亲相关照。她家中如今只剩下奶奶活着,清荷把每个月攒下的一些碎银,都偷偷送到了奶奶手里。
      过了两三年,清荷房里来了一个客人,如往常清荷弹奏的琴声,迟迟没有传入在院中搓洗衣服的轻墨耳朵里,也没有说话的声音,一反往常的寂静,轻墨忍不住走到了清荷的房门边,忽然一声刺耳的花瓶破碎声传来,轻墨小小的身子破门而入,并不知道姐姐手脚皆被缚住,嘴巴里也塞了棉布,刚刚是清荷试图挣脱那刁客时,不小心撞翻了花瓶。轻墨什么都看不见,愣在那儿,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得姐姐唔唔的努力说话,便明白了七八分,立刻撒丫子向外跑去大呼找青楼的妈妈,客人因此受了惊吓,留下清荷一个人,刁客慌乱中翻窗而去。
      青楼妈妈红姨带着几个拿着棍子的伙夫赶到了,衣衫不整的清荷缩着靠在屏风后,红姨看见此情景便破口大骂,问候了贼客人八代祖宗。轻墨从此便被红姨安排贴身伺候在清荷身旁。她便再也不愿意离开清荷半步。
      轻墨在厨房煨了一小碗米粥,让清荷睡前慢慢喝下,细声告诉她,胃暖的时候就不会害怕,今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清荷让她去睡吧,轻墨在地板上已经铺好了自己的棉被,听着清荷匀称的呼吸声也慢慢入睡。
      那几天清荷接客人接的很少,一边在恢复自己的状态,得了空也开始教轻墨弹琴,从最简单的音阶开始,到一首完整的曲子,清荷惊讶于轻墨学的如此快,转念一想她失明耳朵自然比常人灵敏,也恰是因祸得福。
      在后面的日子里,轻墨得到清荷允许后,就会在每天干完活来到清荷房间偷偷练会琴,再服侍清荷躺下。她还注意到一向对客人止于礼的清梦,有天夜里梦话说着一个人的名字。
      轻墨一天天长大,琴艺在清荷的指导下也越来越精湛,两个人关起门好的似亲姐妹一样,轻墨也再不会担心冬天的被子不够厚。和清荷关系一天天好起来的有另一位叫方泠的少爷,也就是清荷在梦里念的名字,轻墨心里念着如果可以看见该多好,我就能知道是怎样一表人才的少爷,才能占着清荷的心。
      轻墨服侍姐姐入了澡盆沐浴,自己就跑到了琴前坐下,一遍遍弹起清荷教给她的曲子。是夜,琴音下,方泠寻着琴声越走越近,哑然推开了门。此时看到琴艺和清荷相仿的轻墨,像兔子受惊吓似的逃走了。轻墨琴弹的入神,并没有听见有人进门的脚步声,只道是寻常客人,心里害怕至极。
      也是听沐浴回房后的清荷讲才知道,当时推门的只是方泠,不必担心,他必不会多言,但从来不多言的他,竟夸轻墨出落的越来越脱俗了。轻墨并看不到方泠每次来到清荷房间,瞥向她的眼神,但清荷心里对她的隔阂不禁又多了几分。
      到后来,轻墨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清荷不再让她碰琴,让轻墨可以走进自己的房间次数也便少了。轻墨除了平时打扫她房间,可以听见几句姐姐走路的一些声音外,好像再也听不见她跟自己说话。轻墨感觉很害怕,晚上再也听不见那匀称的呼吸声入眠,她拿出内襟里一直随身携带的糖,夜一直深下去,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洗衣时听隔壁床的杂役说,清荷的奶奶前几天生病去世了,轻墨心里一惊,扔下手里的衣服,快步走到清荷房门口,不顾身后伙伴还在说话的声音。
      她好像听见清荷对她说进来吧,清荷抱着她说,我要走了,嫁给方公子了,可是我走了,你怎么活?
      轻墨推开门,里面并没有人。她走进去,琴已不见,清荷的房间连她的衣服都不在衣橱里了,那个人后面说的话应该是,清荷已经被方大公子赎走了。没有跟她告别,轻墨才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
      红姨看见轻墨没有在干活,痴痴的站在清荷房间的八仙桌边,刚气不打一处来,转眼看见轻墨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姿色跟清荷也是不分伯仲,便一转脸色,笑着走过去拉起了轻墨的手,说:“轻墨姑娘,哟,这么修长的手,做这苦活累活真是心疼啊。以后清荷的房间就归你了,你们不是一向关系不错。”
      轻墨又是吓了一跳,连声道歉,表示不会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马上回去干活了。
      红姨又说:“妈妈可待你不薄,后面还把你从杂役房里调到清荷身边,如今清荷走了,轻墨以后你就在这里接着她的生意吧,虽是个瞎眼的,但长的好,说不定少爷们还好这一口呢。”
      轻墨根本没有转寰余地,等红姨走后,她便在清荷的床上半躺下了,心想也好,这里有清荷的住过的影子,就像她不曾离去。

      “这世人啊都知道清荷姑娘弹的一手好琴,却不知道她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大妹子,这是我们的轻墨姑娘,清荷的妹妹”
      红姨拉着轻墨的手,在她的初夜拍卖会上,极力包装着,好卖个不亏的价钱。
      轻墨看不见的客人在一次一次起哄叫着价,好像听见了红姨喜气洋洋的悄悄跟她说,这价格好,都超过了清荷当年。当夜一身深红石榴裙的轻墨不知被何人双手抱走,只知道在那个人的手在迫不及待解她衣服的时候,被轻墨暗藏的匕首一刀刺入肩膀,客人吃痛大叫一声,轻墨被一巴掌打在了地上,一地深红色的裙裾。

      过了几天,青楼里新来了一个叫屠苏的妓,她在天未亮时的河边洗漱,看见一具尸体,先是受到了惊吓,往细里看,没想到是前几天刚看见的瞎眼姑娘轻墨,还有一溜蚂蚁从她的内襟爬出。今天就发现她在这里咽了气,不知何人下的手,如果跟青楼的老鸨说了,怕也是草草用席子一卷往河里扔了。于是把铜钱都拿出来,暗里叫人把她的尸身放在山上埋了,立了个坟。希望他日我落难时也不会被草草抛了去。
      下
      屠苏也是卖艺不卖身,平日里接客人接的很懒,说话放肆,红姨没少给她白眼,但也没办法,屠苏是一位贵客介绍过来的,并不是像其她姑娘因家境或拐骗卖于此,可究竟什么原因她也不知道,红姨是一个收了钱便不会多问,何况对方是一个她得罪不起的人。

      是夜,屠苏正在窗前晒月亮,今天来了一位别致的客人,不穿楚国的服饰,明明是个少年,却身披银饰,耳戴银环,屠苏看的可新鲜了去。
      “公子饮了好些酒,怎么想来屠苏住处”
      “红姨带我来的,久闻屠苏姑娘美,舞时更绝。”
      “那公子肯为屠苏清歌一曲?”
      屠苏只听道那清音如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又忽闻远处似有泠泠琴音相伴,便兀自起舞,南疆公子见美人舞如莲花旋转,回裾转袖若飞雪,她回头的一刹那,公子屏住了呼吸,眼睛在她的脸上再移不开。
      一曲终了,南疆公子对屠苏说:“江阴人曼妙,屠姬一支舞,倾国又倾城”。
      屠苏双腿微曲,微俯首称谢,心想这个南疆的公子真有礼啊。
      南疆公子坦诚说自己汉名温辞,来此处是见了帝王,父王刚战死,希望借兵可以回去抵御阿古柏,双方正在交战。正在等候帝王消息,近日忧愁,刚刚看了屠苏姑娘的舞之后就感觉世上还有生灵涂炭之外的东西。
      房内烛光高燃,屠苏眼里闪过一刹怜惜,两人喝了几杯清茶。这个妙公子走后,她一夜未眠。
      自此,温辞公子在官府等消息同时,每隔几日便找屠苏清谈,聊他小时候,南疆的好吃的,美景,还有屠苏小时候,怎么来这的。屠苏自得称父母双亡被卖于此,温辞感觉两人惺惺相惜,除了在等消息的心如急焚外,得空会带着自己做的家乡美食,去看屠苏。
      而屠苏刚接到上头的命令,要在三日之内取了南疆王爷的性命,这是陛下的旨意。
      平时懒散的屠苏更不愿接客了,好在这几天红姨也没说什么,到了第三日,温辞又来了,提着在府中刚烤出的她最喜欢吃的全羊,一块块切好,摆开,把最鲜嫩的一块现切开放在碗里,递给了屠苏。
      他可是南疆王爷啊,怎么可以为自己一个阶下囚做到这一步,屠苏不语。接了温辞递过来的丰盛一口一口吃掉。
      她给温辞倒了几盏酒,酒是冷的,跟她的心一样冷。两人一直痛饮到午夜,脸上才有了几分醉意,便向床倒去。
      屠苏躺倒在温辞怀里,心里一惊,问温辞:“你是女子?”
      “父王已死,兄长便是南疆的首领,我不能再让兄长冒险,便易装代他来此向君王借兵。”
      “那你可知我要杀你?”
      “我知道,从第一次见面,你跳罢舞俯身向我万福的时候便明白,这不是民间女子会的礼仪。”
      “那你还常来看我?”
      “既然君王不肯借兵于我南疆,我也无颜回去,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知己,你们这边不是有’士为知己者死’一说。”
      “陛下差世伯让我暗杀你,南疆没了首领,被阿古柏吞并,对他来说只是少了个威胁,而阿古柏年年对我朝供奉盛丰,是南疆的数十倍百倍,即使他有狼子野心,陛下也舍不下这一块肥肉。”
      “即使出发前,便知借兵的希望渺茫,还是想搏一搏。”
      屠苏把温辞抱的更紧了一些。
      “我本是当朝将军李林的女儿,我爹去杀匈奴没有回来,陛下说他叛变,可我家世世代代报国在战场上舍命杀敌,怎么可能有叛变一说?”
      “……”
      “于是陛下把我们举家斩首流放,我是得了世伯的帮助,才从死囚里来到此地,世伯是帮陛下做事的人,他救我的命口中说是为了帮故人,对他来说不过多了一枚自幼擅武术的美艳棋子。”
      “屠苏,天下之大,可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你杀了我吧,如有一日南疆勇士赶尽阿古柏的贼寇,请烧香告诉我。”
      屠苏摇了摇头,心里正想着如何带温辞一起走,温辞一把取下屠苏青丝上插着的藏刀簪,自刎于她眼前,不管屠苏用双手怎么捂,也无法再把她脖子上的刀痕和血捂热。心中蓦然一痛,不曾哭过的她血气上涌,忍不住把血喷到了窗纸上,看着温辞的身体逐渐冷去。

      后来屠苏不辞而别去了南疆,此前她只能单方面收到世伯的讯息也是靠飞鸽,她找不到世伯,作为死囚更无法接近君王身边报仇血恨。屠苏能做的,就是去南疆,帮助他们御敌,杀一个是一个,杀一双是一双。
      所谓宿命,是否一早已决定,所谓和命运周旋的机会,只能以星火之力,帮故人击退贼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会赢。这一直是将军家世代流淌着的血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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