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逃离》四时淮夏

5、1.5盛夏

　　补课事宜，和夏同文家悦商量定下时间——周一到周五放学后两小时，周末下午。
　　周日，和夏把前几日讲过的知识点再拉通复习一遍，给周宇然出了张测试卷，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慢慢翻看起他以前考过的试卷，教科书，笔记本。
　　教材还是旧的一套，知识点倒是有所变化，不过初一的英语都很基础，万变不离其宗。
　　和夏心里有了数。

　　日头已经斜过正中，时间一寸一寸挪走，渐渐的，磨磨蹭蹭的写字声逐渐消停下来。
　　和夏抬头。书桌前，周宇然小鸡啄米似垂着头昏昏欲睡，握在手里的笔杆子也跟着摇摇欲坠。
　　她伸手敲了敲桌子。

　　听见声音，周宇然立马惊醒，睁开眼瞧见和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师……”
　　“写完了？”和夏问他。
　　周宇然看了眼空白大半的卷子，用手肘盖住，摇了摇头。
　　和夏没拆穿他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又问：“很困，中午没睡觉吗？”
　　这下周宇然下意识点头，动作到一半又迅速改成摇头，“睡了一会儿。”说完他猛吸了口气，然后反问和夏。
　　“老师，你不觉得很闷吗？”
　　的确很闷，和夏也注意到了，而且日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暗淡。

　　正想查看原因，周宇然忽然指向她身后的窗户，激动道：“哇！是不是要下雨了？”
　　窗外，接连晴了好几日的天空乌云滚滚，云层压得低，原本叫得声嘶力竭的夏蝉渐然消声。
　　第一颗雨珠拍在玻璃窗上，“啪”的一声，似信号，霎时无数雨珠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敲击着窗沿，四处飞溅。周宇然无比兴奋地扒在窗边，拉开玻璃窗，伸出手去够从天而降的雨水。

　　“别玩了，小心衣服湿了。”窗台积了一滩水，和夏关上窗，打发周宇然坐回去，“赶紧写卷子。”
　　周宇然不情不愿地捡起笔，本就不够集中的注意力被大雨吸引，写一笔停一笔，噘着嘴把笔杆架在唇上，时不时扭头看向窗外。
　　见和夏看过来，才规规矩矩坐好，没过几分钟又故态复萌。眼见雨势小了些，周宇然半撑起上半身，两眼放光看向外面。

　　和夏心知他是彻底坐不住了，问：“想出去玩？”
　　“嗯嗯！”周宇然眼巴巴看着她，点头。
　　和夏笑了笑，点了点他面前依旧空白的卷子，明知故问：“这次写完了？”
　　“……”周宇然揉揉鼻子，默不吭声坐下。

　　浓云变淡，天亮了些，和夏看眼时间，下午四点，这个点不算早也不算晚，又瞧见周宇然对着卷子，摆出一幅苦大愁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清清嗓子，“真的很想出去玩？”
　　“想！”周宇然使劲点头，“好不容易今天下雨了，前几天都快热死了！”

　　“确实。”和夏赞同，再次点了点卷子，“这样吧，要是这套试卷你要是能只错七道以内，就结束今天的补习，放你出去玩。”
　　“我妈能同意？”
　　“你要是能做到，你妈妈那边我去说。”
　　周宇然眼珠子转了转，讨价还价道：“七道太少了，十道吧！十道！”
　　“五道。”

　　“……十道不行，那就九道吧。”周宇然咬牙。
　　和夏瞥他一眼，老神在在，“三道。”
　　“行行行！七道就七道！”周宇然赶紧应下，抄起笔低头写字，末了，小声嘀咕，“大人怎么都这么小气。”
　　她失笑，心想她要是“大方”，他指不定逮着机会就得寸进尺。

　　雨声淅沥，稀疏的雨丝不知道敲打在谁家的彩钢瓦，偶尔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老师，我做完了！”
　　和夏回过神，周宇然拿着卷子和红笔往她跟前一递。她看时间，才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改完试卷，和夏搁下笔，看着他笑了笑，“做得不错嘛，才错了六道题。刚刚为什么磨蹭这么久都没做完？”
　　周宇然嘿嘿一笑。

　　看着这张卷子，和夏明确了心中所想——几天补习下来，她发觉周宇然英语底子并不差，讲知识点反应很快，从教科书上做的笔记也证明，他之前有好好听课。
　　考试怎么也不该只有这点分数……
　　相处下来，和夏也算摸熟了他的性格，是个外向开朗，挺自来熟的孩子，认识没多久就和她混熟了。
　　所以当和夏问及原因时，周宇然没怎么抗拒，撇了撇嘴，“就……我之前有次上课听岔了，有一样作业忘做了，英语老师就当着全班骂我烂泥扶不上墙。”

　　“我是真的没听见，又不是故意的！”他忿忿不平，“既然他这样骂我，我就做给他看呗！”
　　和夏哑然，却也能理解他的想法。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自尊心强，叛逆心重，跟弹簧似的，越压反弹得越厉害。
　　“那你不应该是奋起努力，考出更好成绩打脸那位老师吗？”
　　周宇然哼哼两声，“那多累啊，反正我也不喜欢英语。”

　　“……不管怎么说，你跟老师赌气，拿自己的学习开玩笑，都是不对的，你现在是学生就该好好学习……”
　　这类说教他平常听得不少，没等和夏说完，周宇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所有大人都这么说，说得好像学习就是万能的，好好学习了以后就可以一劳永逸，什么烦恼都没了！”
　　这番话估计憋他心里许久了，好不容易可以倾诉，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通抱怨，越说越觉得有理，还问和夏，“老师，你好好学习之后就难道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吗？”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都有烦恼，那我干嘛要学习自找痛苦。

　　这通歪理让和夏哭笑不得，也有几分不知如何作答的窘然无奈。心知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反叛心发作的小屁孩根本听不进去。于是她揉了揉小屁孩的头，“语文看来不错嘛，还知道一劳永逸。”
　　周宇然得意一笑。
　　“不过……”和夏话音一转，“不管什么时候，好好学习都是没错的，就像这次期末考试你要是考得好，假期就不用补课啦。”说完，又用力揉了揉他的头。
　　闻言，周宇然蔫了，抱头哀嚎一声，趴回座位，然后露出一双眼幽怨地盯着和夏。

　　暑假补课是她给文家悦的建议。和夏咳了咳，“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吧。”说完，顺了顺他被她揉乱的头发，“这次卷子做的还不错，老师请你吃东西，想吃什么？”
　　说到吃的，周宇然瞬间恢复精神，“雪糕!”
　　“行！”
　　周宇然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大声道：“我要吃贵的那种！”
　　“……臭小子。”和夏笑骂，“行！”

　　周宇然在四中就读，他家所在的小区就只隔着第四中学一条马路，
　　雨后，空气里泛着淡淡的雨腥味，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两边树木，叶片褪去积尘，显现出透亮的绿意。
　　出了小区，周宇然领着和夏，一溜烟儿跑进一家沿街开着的社区小超市。门口挂着的塑胶门帘和头顶的招牌都很新，超市看起来刚开不久。
　　周宇然一进去就绕道货架后面，不见踪影，和夏站在门口收银台旁等他。

　　收银台没人，玻璃柜台码放着各式烟盒。几天前她的烟便抽完了，视线微扫，和夏没发现自己平常抽的那款女士香烟。
　　正想再看看别的牌子，手机一震，江旭萍发来消息。
　　和夏低头回消息，突然听见沉稳脚步声从收银台传来。她指尖轻点柜面，下意识道：“麻烦帮我拿包这个。”
　　静了静，那人拿出暗红色烟盒压在她面前，问：“这个？”

　　打字的手一顿，和夏抬头。玻璃柜台后，陈桉套了件白色T恤，修长又指节分明的右手压在暗红色烟盒上，显得愈发白。
　　看见她怔愣的表情，他微垂的眼角上扬，微微一笑。
　　愣了几秒，和夏视线又移到烟盒上，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尴尬。
　　这种尴尬在周宇然兴冲冲拿着两支雪糕出现后更加强烈。
　　“老师！你要吃雪糕吗？”

　　瞧见陈桉，他脚步立即停住，瞪大眼睛，喊道：“陈老师？！”
　　周宇然挪到和夏身边，好奇问道：“陈老师，你怎么在这儿？”瞧见陈桉手里的烟盒，他看向和夏，更加好奇，“老师，你要买烟啊？”
　　和夏脑子卡了一下，还没回答，便听周宇然来了一句，“女生抽烟好酷啊！”语气一派羡慕。

　　这是什么脑回路，和夏哭笑不得。
　　她对陈桉微微摇头，转头看向周宇然，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小孩子可不能抽烟。”扫一眼他手里的雪糕，“就要这个了吗？”
　　周宇然举着其中一支雪糕往她跟前递了递，“老师你要吃雪糕吗？你不要的话我就放回去了。”

　　“不用，帮我拿瓶矿泉水就好。”
　　等周宇然帮和夏从冰柜里取出一瓶水，和夏看向陈桉，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下手机，方才调出微信，她问：“一共多少钱？”
　　陈桉笑了笑，“不用了。”
　　不待和夏拒绝，周宇然无比兴奋，喊口号般大声欢呼道：“谢谢陈老师！陈老师万岁！陈老师最帅了！欧吼！”
　　“……”和夏愣了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不大的超市里回荡，瞧见陈桉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表情，扑哧笑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