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入侵》火棘子

9、雨夜入侵者（3）

　　9.

　　周千阅：“顾浅，你要做什么？”
　　顾浅：“探索他的意识。”

　　只要何甜甜背着它时，释放过精神力，哪怕一次，也会留下痕迹。尤其是，何甜甜还将它垫在枕头下方，更有可能深挖到他的意识。如果他杀过人，意识里，总会有所体现。

　　周千阅：“你觉得，他杀人了吗？”
　　顾浅不置可否：“……”

　　顾浅释放自己的精神力，来探索书包上的意识；而周千阅，借助“意识成像仪”的技术，看到顾浅所体验的意识。

　　大概就是：
　　周千阅在看顾浅。
　　顾浅在看包。
　　四舍五入，周千阅也就看到了书包残存的意识。

　　不知道什么样，周千阅满怀期待。

　　闭着眼，眼皮下，流着淡淡的橘色，周千阅的胸口有些闷，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睁开眼，只见顾浅从床上起来，展了一下腰，往出走。周千阅狐疑，摘下眼镜跟上去，出去吓一跳，外头竟变了模样：

　　雨夜，长长的废轨道。
　　他回头看，身后是夜未央的远山。

　　他恍然大悟：这里，就是顾浅的意识，不对，是背包上，残留的何甜甜的意识。

　　雨雾里。
　　山谷迷蒙，轨道生雾，铁轨一节节探进幽深的隧道。

　　顾浅沿着铁轨走。

　　电筒的光，与雾气相融，融得他的身影半透明。周千阅隔了三四米，跟在后边。雨丝落在轨道两侧的灌木丛上，沙沙沙，声响细微。如此，两人走了几十分钟，轨道像没有尽头。

　　两侧风景没有变。
　　周千阅疑惑，这只是在同一截铁轨上重复地行走吗？
　　沙沙沙沙。
　　雨丝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晰。

　　叮咚——
　　一滴雨坠在玻璃上，发出脆响。

　　这声音，不像这环境里的，周千阅提醒：“顾浅，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明明说话，却没有声音，哦，这里是顾浅的意识——他在旁观顾浅的意识，当然没法交流。

　　好在，顾浅停下了。
　　准确地说，是顾浅意识到了这一滴声响。

　　顾浅举着手电往周围照了照，铁轨旁，两侧的灌木随之清晰起来：小叶黄杨的叶子重重叠叠、簇簇拥拥，在雨夜里颤抖。小叶片的雨雾汇聚，凝成一滴滴，往下坠。

　　叮咚——

　　他走过去，手电筒的光芒向下，照到小叶黄杨的根部：
　　地上，一个专业摄相机。
　　镜头朝上。
　　叶片的雨滴一滴一滴坠下，恰好坠在镜头上。

　　滴答——
　　一股血腥味溅开。

　　周千阅下意识摁住鼻子，顾浅俯身捡起了相机，端详片刻，竟转身离开。

　　“顾浅，树下有问题。”周千阅提醒道。
　　可顾浅听不到。

　　周千阅怕离开就找不到这里了，兀自走到树下，想看看是什么散发出的血腥味。但是，没有手电筒的光，树下很黑，什么也看不清。
　　血腥味也淡了。

　　周千阅找了一圈，小叶黄杨上忽然生白雾。他猛的意识到什么，一回头：顾浅不见了。

　　「你要跟紧我。」
　　「跟丢了，会有危险。」

　　顾浅轻描淡写的话犹在耳边，周千阅跑回铁轨，前方没有了人影。雨却骤然大了，地上升水雾。他着急地大喊：“顾浅！顾浅！”雨雾骤然泼下来，吞噬了远山，吞噬了铁轨，天地白茫茫一片。
　　“顾浅！”

　　——唰。
　　——眼前忽的大亮。

　　周千阅本能地遮住了眼睛，落入视线的是旅馆大灯，他醒了。
　　顾浅却紧闭双目，没醒。

　　周千阅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第一时间打电话联系上了小鱼。

　　小鱼：“什么！假如书包被人做过手脚，就完了！”
　　周千阅：“……”
　　小鱼：“他真的是被你蒙了眼睛。”
　　周千阅：“……”
　　我没有。
　　小鱼痛心疾首：“你怎么没有，他没带防御仪器就敢‘裸|奔’，不就是仗着你的免疫体质吗？”

　　原来，想要探索得更深入，就要尽可能释放精神力。相对应的，释放越多，后防越空虚——拿游戏来比喻，技能点都点在攻击力，防御自然就低了。

　　通常顾浅会做防御措施，今天没有，是仗着有免疫体质的周千阅做保镖。
　　免疫体质的人，自带防御入侵的防护罩。
　　是天赋者的天然保镖。
　　谁想到，周千阅被血腥味吸引，偏偏就跟丢了。

　　——周千阅回来了。
　　——顾浅的精神防御力又很低。

　　假如书包被人做了手脚，上面有恶意的精神意识，顾浅不就危险了吗？恰此刻，顾浅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肉眼可见的虚弱。

　　小鱼制止：“别动他！”
　　如果眼睛睁开，意识还留在那里，就更完蛋了。
　　周千阅急了：“把书包烧掉行不行？”
　　小鱼：“……不行。”

　　有专门唤醒意识的仪器，就是大本营里那个特大的铁皮柜。但等小鱼搬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小鱼深吸几口气：“如果知道山谷在哪里，我就有办法。”
　　周千阅一喜。

　　他连忙联系上胖子，问何甜甜的故乡在哪里。胖子一激灵：“这我不知道，甜甜很厌恶老家，从来不提小时候的事。”这条线掐断了。

　　而意识里，一片雨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
　　这让人怎么知道。

　　急也没用，周千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意识里的所有细节：雨夜、铁轨、隧道、山谷、照相机、血腥味……交杂在一起，无疑是一起惨案。

　　隔着手机两人分析起顾浅意识里的场景。

　　小鱼：“铁轨旁什么样子的？”
　　前后是远山，前方黑洞洞的隧道，应是在山谷里。

　　小鱼：“隧道口写着什么？”
　　应该有字，只是顾浅没走到隧道口，周千阅也就没法看清楚。

　　小鱼：“那个相机有什么特点？”
　　周千阅比划着，详细描述了一番。

　　小鱼：“有型号吗？”
　　当时离了两三米，就算有，也看不清。

　　小鱼：“你闻到了血腥味吗？”
　　很确定。

　　不够，还需要更具体、更关键的信息，哪怕是一个点。

　　周千阅忽然想起：“还有…花！”

　　灌木丛是小叶黄杨。
　　花蕊簇成一圈。

　　小鱼惊喜：“小叶黄杨开花是在……”一般是3月，深山春迟，算上4月。能闻到血腥味，也说明案件刚发生不久。小鱼筛出资料库，铁轨附近发生的案子，筛选下3-4月的。

　　几百个案件跳了出来，没有特别符合的。
　　两人扩大范围，失踪案，斗殴案，逐一浏览，有一条映入眼帘。

　　# 记者采风失踪，有线索者奖励X元 #
　　记者带专业的相机，很符合。

　　然而，他俩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记者失踪的地方，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连树都没有，更别说小叶黄杨。

　　小鱼苦恼：“也不一定是小叶黄杨。因为顾浅的意识里，一部分是真实触碰到的精神意识，一部分是他推测出的意识。”因为真幻掺杂，难度更大。
　　周千阅：釜底抽薪，这还怎么玩？

　　而床上的顾浅已经不流汗了，甚至呼吸很平静，很缓慢。

　　周千阅有一丝惊喜：“顾浅是不是……”
　　小鱼低声说：“不，他迷失了……”

　　小鱼说，如果不尽快挣脱那片水雾，就可能永远挣不脱了。顾浅会在那截无尽的铁轨上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将这样闭着双眼，永远沉睡。

　　总之，顾浅现在很危险。
　　周千阅心一揪。

　　自责没有用，他迅速冷静下来，不由回想起。

　　# 公寓雨夜惊魂惨案 #
　　# 地铁雨夜凶案 #
　　# 高校雨夜 #
　　# 湖岛雨夜神秘失踪凶案 #

　　周千阅忽然问：“雨夜杀手很厉害吗？”
　　小鱼惊异：“那当然。入侵是一件危险的事，入侵者也许会丢了自己。没人敢轻易在雨天入侵。”

　　顾浅意识里也是雨雾天。
　　何甜甜又说过：“……我杀了……”

　　假如。
　　假如真的是何甜甜……

　　周千阅灵光一闪：“小鱼，看一下地图，有没有被废铁轨和隧道……”顾浅每次走到隧道口就会折返，是不是，铁轨断了。
　　小鱼：“废的？那多了。”

　　雾凇到处都是废的，不废的才稀奇。小鱼不抱希望地搜索，没想到，大出意料：泸明区的人口聚集中心区，导致中心区资源匮乏，大部分生活资源都运自周边。交通不便，只好充分利用以前的铁轨——铁路因此利用率极高，废弃的很少。

　　目标一旦明确，就快了，有一条隧道特别符合：
　　内平洞010号隧道。

　　小鱼此刻坐在东鱼区的网吧里，用极慢的网速搜出了卫星地图，还是好几年前拍摄的。周千阅只看了一眼，就确认无疑：“没错，就是这个地方。”这山谷，这绵延的铁道，以及若隐若现的隧道。

　　小鱼惊喜地跳起来，信心满满：“你去带小顾回来！”
　　周千阅：“……”
　　怎么个带法？
　　小鱼：“这是我的独家秘诀。”
　　谜语人又来了！
　　周千阅就想暴打小鱼：“废话少说，快讲！”

　　独家秘诀就是：

　　周千阅在脑海里，去想象一个相似的雨夜山谷。不同的是，铁轨的尽头，是隧道，旁边刻着大字：「内平洞010号隧道」。这条线索真实，有效，所以，顾浅一旦攫获这条信息，就能挣脱迷雾，回到原点。

　　——精神入侵，就是别人侵占了你的意识。
　　——当你清晰地意识到你是你、你要做什么时，你就回来。

　　小鱼解释完毕：“顾浅意识到他找到了线索，他就回来了，这么说你明白吗？”
　　“不太懂，就这么做吧！”
　　“等等。”
　　“？”
　　小鱼的语气变得严肃：“你是免疫体质，自带屏障，顾浅不一定能抓取得到。所以，你要有意识地请顾浅进去。”
　　周千阅：“……”
　　这怎么个请法，三叩九拜？

　　床上。
　　顾浅忽然满头大汗。

　　周千阅心一揪，是害怕吗？绝望吗？还在那片孤单的水雾里吗？在过去的时间里，顾浅是不是很多次打开精神力，任由自己的意识飘荡在未知的世界里？那时，有人在背后看着他吗？

　　周千阅轻轻地抓起顾浅的手。
　　掌心的汗水沁出。

　　——

　　周千阅戴上特质眼镜，回忆着意识里的场景，渐渐地，聚焦了。

　　雾气生起。
　　铁轨伸进隧道，铁轨上没有人。

　　雨蒙蒙，雨声沙沙，春夏之际的雨带着一丝丝寒意，手边有些湿漉漉的。

　　周千阅在心中轻唤：“顾浅……”
　　“顾浅……”

　　铁轨向前延伸，伸进了隧道口，那里刻着几个大字：「内平洞010号隧道」，年深日久，红色的漆掉了一些，依旧分明。
　　“顾浅……”

　　雨雾渐散。
　　迷蒙中有人影渐渐成形。

　　是顾浅。
　　周千阅无法抑制心口的悸动，他真想跑过去抱住他。只分开一会儿，却像差一点永别。

　　迷雾波动了一下。
　　周千阅赶紧平心凝神，注视着顾浅。

　　光雾交织，顾浅半透明，仰脸，凝视隧道的名字，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而山谷雨雾，像粒子一样飞速散开。顾浅看向周千阅的方向，周千阅百感交集，呼唤出声：“顾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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