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攻不下的山头》木头南蛮子

1、第1章

　　那些曾经在你生命中占据过一席之地的人，一朝散去就如水滴汇入江河，潮起浪涌间，或各奔东西，或错身而过。
　　严屹大学毕业后，没有回老家，而是选择留在了这个南方的省会城市。一晃三年多了。他的大学同学里，有不少都在这里工作、生活。可自打毕业后，他哪怕连一次都没有和他们在街头巷尾偶遇过。这对于生活在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线城市的人来说，多少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他比较宅，但也可能是因为他明明近视，却始终不肯戴眼镜。
　　高一那会儿，他本来都要去配眼镜了。可母亲说，眼镜这东西一旦戴上，那一辈子都套牢了！度数只会越来越深，再也摘不下来了。
　　在逆反的青春期里，他这次极为罕见地与母亲的观点保持了一致。“套牢”、“一辈子”这些词对于一个少年来讲，就和童年时听到“大灰狼”和“梅超风”一样的可怕。
　　毕业后，严屹进了一家软件公司当码农，一干就是三年。到了2006年，公司决定撤销在当地的研发中心，全部转移至北京。严屹不想跟着北上，这才开始寻思着换工作。此时，恰逢一家做电商平台的互联网公司正在大量招兵买马。他很顺利地就拿到了offer,薪水还比之前将近翻了一倍。
　　在打破了多年收入天花板的同时，这股新浪潮也携卷着他一路向前。百川赴海，之前所未见的，都将在此相遇。
　　在入职培训的第一天，严屹不光遇到了自己的大学同窗，甚至还见到了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的高中同学。虽然他们当年私交并不多，现在也隶属于不同的部门。但在这陌生的环境中，能够与老同学们不期而遇，着实是一件让人既激动又兴奋的事。
　　严屹所在部门负责的并不是公司的核心业务，再加上早期的互联网公司加班文化尚不盛行，所以他的工作压力并不算大。上班氛围相较之前的软件公司要活泼得多。现在的公司里基本都是年轻人，扁平化的管理模式，就算是上下级之间，也经常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严屹的主管周晓栋，不过才三十出头，就已经超过了公司的平均年龄线。他中等个头，国字脸，五官端正，一看就是那种老辈们喜欢的长相。他跟大多数的码农一样，长年都戴着眼镜。不过在穿着上，相较于团队的小年轻来说，要更为老派。即便在炎热的夏天，他也始终保持着短袖衬衣加长裤，或是POLO衫加长裤的正装打扮。他的穿衣风格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上要有领，下要过踝”。
　　周晓栋是码农出身，即便现在带团队了，也还一直坚持着Coding。严屹看过他写的代码，精炼规范，技术全面。可惜相较之下，他的管理思维却过于简陋。由于奉行“优秀的人才是不需要管理”的理念，他获得了一个相当中性的评价：最NICE的老板。
　　而这位最NICE的老板，此刻正对这位新来的下属有些不满。他看着严屹一上午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敲了没多久的代码，又拿起手机来，飞速地录入着什么。最近两天，都是这个样子。
　　他猜，严屹可能是在谈恋爱。小伙子长得挺阳光的。自从他来了以后，运营部的妹子们就老爱往这里跑。严屹成了他们技术部的颜值担当，间接地还促进了和业务部门的沟通。这点是周晓栋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当初他从几位技术能力都不弱的候选人中录取了严屹，所看中的是他身上那股好钻研的韧劲。
　　周晓栋打开刚收到的测试报告，一眼就看到严屹的BUG数高居榜首。这下，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希望给新人造成过大的压力。周晓栋心平气和地把严屹叫去公共区域的休闲吧，打算跟他聊一下。
　　“最近工作压力大吗？”周晓栋找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严屹第一次被领导约谈，有些紧张：“还行……分给我的都是些小需求，基本半天时间就能完成。”
　　严屹看着周晓栋有些严肃的表情，慌乱地想到自己刚才的回答并不怎么好，便又赶紧补充道：“空下来的时间，我有在看之前项目的代码。”
　　周晓栋觉得自己还是直接些更好：“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需要，可以休息两天，调整下。”
　　“没事！”严屹被勾走了一上午的魂此刻终于附了体。想到自己每天心不在焉的样子全被主管看在了眼里，他的心一下子就虚了，紧接着又冒出了冷汗。但凡动一下脑子就能明白，一个试用期的员工突然被主管放假意味着什么？！
　　“我最近的表现可能不是太好……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马上调整好……”
　　“别紧张，我只是和你随便聊聊。”周晓栋觉得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小伙子好像都被他吓到了。“其实做为新人，你的上手速度还是挺快的。如果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讲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后才说道：“有其他方面的事，也可以找我聊。”
　　这场简短的谈话在周晓栋看来，还是卓有成效的。整个下午，严屹都在专注地工作。不过，他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后，情绪又突然变得很低落。眼睛里还泛起了一层水雾，像是要哭的样子。
　　周晓栋并不是刻意要盯着严屹看，只是对方眼中的水光在电脑屏幕的折射下显得格外的醒目。严屹的皮肤白皙透亮，发质偏硬又带点自然卷。若是光看眉眼，简直秀美得像个女孩。这位NICE的主管，又一次心软了。
　　严屹看到主管在公司内部IM上给他发来的消息，赶紧缩回了那只想要去拿手机的手。
　　“你可以休一天假，放松下。”周晓栋怕他多想，又紧接着补发了一句：“不用担心，只是正常的调休。”
　　主管的体恤，让严屹越发地羞愧。他再一次谢绝了周晓栋的好意，努力振作起精神来专心工作。直到晚上八点多，行政过来赶人。说是夜里有台风，让大家抓紧时间下班回家。
　　南方的夏天，总是多台风。电台里说，这次的台风预计会在次日凌晨登录本市。登陆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3级，中心最低气压为970百帕。尽管台风尚未登录，可暴雨却早早来袭。
　　雨水无休止地拍打着玻璃窗，毫无节奏，有的只是失控后的狂躁。
　　门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关楠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什么人会在这种鬼天气出门？！
　　然而，当他看见全身都在滴水的严屹，拎着把折了骨架的长柄伞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外时，却觉得这即诧异又在他意料之中。严屹，从来都是不肯听话的。
　　今天白天的时候，他们又吵架了。这次，他和严屹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下吧。”
　　而严屹听了他的话，不仅没有闹，还异常的安静，甚至都没有再给他打过电话。
　　可就在关楠以为严屹已经默默接受了提议的时候，他却脚踩风火轮，卷着滔天风浪，连夜杀将过来……
　　接下来，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开始了一轮逻辑辩证。
　　“你讨厌我了吗？”
　　“没有。”
　　“既然不讨厌，为什么要分手？”
　　“不是分手，只是冷静一段时间。”
　　“既然不是分手，那我还是可以来找你的吧？”
　　“嗯。”关楠才刚回答完就后悔了。怎么又被绕进去了？！他有些懊恼地说道：“最近还是别见了。”
　　严屹撇了下嘴：“那你要冷静多久？”
　　“这个……看情况吧。”
　　“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确定！说明就是一时冲动。”
　　关楠无奈地摇着头，透出些许疲惫：“严屹，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好、好！”严屹一个劲地点头，努力表现出成熟懂事，又通情达理的样子。可惜他也就演了没多久，到了后半夜就原形毕露了。
　　严屹躺在床上，顶着关楠刚给他吹干的一头卷毛，胡乱地揉搓着人家的脸：“快！来个嘟嘟嘴……真可爱！楠楠来扮小绵羊……”
　　最后，关楠打了他一顿屁股板子，才算把人从身上赶下去。闹了一夜，终于安静下来。外头的风雨声也小了。严屹的睡相很差，跟八爪鱼似地紧缠着关楠。虽然他并不胖，可毕竟一米七八的个头，一条腿架在人身上压了几个小时，搞得关楠都睡不好。
　　关楠刚要把那条压着自己的大长腿给挪开去，这条巨型的八爪鱼就被刺激到了。他忽然就收紧了触角。关楠被勒得越发难受，低头看了八爪鱼一眼。这明明还睡着呢，怎么会这样？他也不敢再动，只是拉过一床毛巾被，半盖在俩人的身上。
　　睡不着又不能乱动，关楠只好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他和严屹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