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赋霜》碎梦青灯

5、第二章 天下会武（中）

　　闹事这人虽然生得五大三粗，络腮胡布满了大半张脸，看似狰狞可怖，在座之人却都知道这人不过是个想占便宜的胆小鼠辈，因为靠前上场打擂的人往往都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卒，要连胜三场并非难事。

　　“这位施主，请容老衲把话说完，”老和尚仍是慢条斯理的道，“施主知道规则不代表其他人都知道。再说，本次会武的几位执裁人还未到场，还请施主稍安勿躁。”

　　“你少啰嗦！要不然老子第一个拿你喂刀！”

　　那粗汉仍是咄咄逼人，老和尚却也不畏缩，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粗汉本只是想吓吓这老和尚，奈何人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碍于自己放了狠话不好退缩，你粗汉踟蹰了半刻，最后还是挥起那把几十来斤重的大环刀就要朝老和尚身上砍去。

　　那老和尚仍是没有动静，似乎半点不觉危险到来。周围有人看不过已经拔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却只听见“呛”的一声，就见那把大环刀旋转着远远飞到了宝殿上空，最后竟横着撞进了一根柱子里，且陷入柱子的部分竟是那把刀的刀背。再看这无礼粗汉，此时正跪在地上嗷嗷直叫，原本那只拿刀的手已经折得筋骨外凸，甚是骇人。

　　然而将刀打入柱子的却并非那老和尚，而是一名手持折扇缓缓步入殿内的青衣公子。这公子剑眉斜飞，凤目含情，一看便知是个勾人心魂的风流主儿，然而他方才那一招灵蝶弄花却少有人看清是怎么一回事。

　　跟在那青衣公子后面的还有几人，一个玉面朱唇，青丝未束直泻及膝，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一个赤发黑面凶神恶煞，一身宽大的黑色麻布斗篷，手持一把长戟；一个鹤发童颜面容祥和，一袭绣金龙玄色锦袍，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威严。这几人便是姗姗来迟的大会仲裁人。

　　“看来是大人物出场了。”万岭南又嘟囔了一句。章玄卿点了点头向他解释道：“那领头的青衣公子便是映月山庄庄主，当今武林盟主叶青枫。叶盟主十年前在天下会武中技压群雄，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当年他才十九岁。”

　　章玄卿说着又不无钦佩的望向那青衣公子，想着自己十九岁那年还在落雁峰苦练剑法，尚不知江湖险恶。

　　“这么厉害？”

　　万岭南登时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然而并未多问关于叶青枫的事情又将视线转向了旁边那素衣女子。

　　“那女子名玉将离，人称芙蓉医仙，是神医胧一笑之后，传言其医术之高超能使腐尸还魂，加上芙蓉医仙素来医德颇佳，在江湖上备受推崇。”

　　“玉将离旁边那个黑面神呢？”

　　“那人叫韩继，人称‘黑面神捕’，曾是朝廷最出色的捕快，只因多年前私自放走侠盗阮云络而革职，却也因此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最后剩下的那白发老者则是龙皇派的护法长老康决明。康决明论名头并没有前三人响亮，论资历却是那三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还差了。”

　　“哦~受教了！”

　　万岭南又点点头一副“学到了”的样子，跟着他一起点头还有一旁的周尘封。

　　“净海大师还是那么稳如泰山！”

　　叶青枫缓步走到那老和尚向前行了个礼，和尚也还礼道了声“叶盟主”。先前那粗汉知道来人是谁之后，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急忙连滚带爬的混进人堆去了。

　　“叶盟主，此次比武是点到即止，您会不会下手太重了些？”老和尚道。

　　“那无名鼠辈敢对大师无礼，叶某也是一时看不过才出手教训，不算比武。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

　　叶青枫轻笑着走到了那一排座位的正中间，与净空方丈打过招呼以后便入座了，其他几人也纷纷入座。

　　万岭南见了叶青枫那嚣张的笑脸似乎很是不快，嘀咕道：“这个叶青枫真有这么厉害么？我看他也只像个一般的纨绔子弟而已。”

　　“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陆仰竹这回也忍不住插道，“叶青枫可不是一般人，此人武功套路十分独到而怪异，江湖上竟无人知晓他师承何处，传说他是玄天宫一名仙子与凡人私配所生，他的武功皆是来自玄天宫，因而才会年纪轻轻就能天下会武中一举夺冠成为武林盟主。”

　　“玄天宫又是什么？”这次轮到又周尘封发问。

　　“玄天宫可以说是个传说，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章玄卿接着答道，“传说玄天宫里藏满了各类医药宝典武功秘笈，凡人若能得其一册便可长生不老天下无敌。”

　　“是么？竟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我才不信这个叶青枫是什么玄天宫的后人！”

　　万岭南仍是对叶青枫嗤之以鼻。章玄卿倒也没问万岭南为何对叶青枫成见如此之深，只淡淡补充了一句：“《天道》就是从玄天宫流落出来的一册书。”

　　“真的么？”周尘封这下更是瞪大了眼睛，那边擂台上已经开打了他都没注意，只顾着听这些奇闻轶事。

　　“我也说了，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但一直是有这么一个说法。”章玄卿笑道。

　　万岭南忽然用手肘顶了顶他，道：“看看谁来了？”章玄卿也是只顾着说故事，都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直到万岭南提醒他他才发现，众人的视线不知何时竟然都齐刷刷的移向了殿外。

　　万岭南之所以会好心提醒章玄卿，这说明来人与章玄卿有点关系，以他平时的口气他肯定会说“你的梦中情人来了”。

　　只见一抹轻灵飘逸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步入大殿内，带起一阵异域香风，雪白的银发在午后的阳光下泛出熠熠光彩，晶莹剔透的皮肤更衬得那双血一般鲜红的眸子妖娆无比，仿佛魔神在世，美艳不可方物。

　　“月魄？”夏无寒忽然低声呢喃了一句。万岭南看向夏无寒，道：“你知道他？”

　　“他上次天下会武来过。”

　　“这么说你上次天下会武也在？”

　　“不可以么？”

　　“没。”

　　都说冷情宫不关心江湖世事，原来这个冷情宫宫主一直都乔装在外边四处溜达！万岭南正心下念叨了一句，忽闻有人道：“你这个西域人怎么又来了！”他还以为这会儿能有魂回来聊天的就只剩自己和夏无寒了，原来这些人中也没被勾去魂的。

　　“我为什么不可以来？”月魄冷冷笑道，优雅轻巧的步子依旧没有停下来，身上的银制饰物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一如他的嗓音。

　　“这里是中原人的地盘，我们不欢迎你！”说话的竟是苍霞派的那个年长道姑梅若雪。

　　“是不欢迎，还是害怕？这里不是天下会武么？若是害怕又怎担得起‘天下’二字？”

　　月魄说完又是妖冶一笑，原本淡粉色的薄唇上忽然浮现出艳丽的鲜红，在座之人几乎无不倒抽一口冷气，仿佛承受不住如此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

　　梅若雪无以反驳，只得任着这妖魔般的少年款步走到了大殿中央，众人的视线也就跟着移了回来。先前还在比武的两人这会儿早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眼睛都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具被缠裹在稀薄白绢中的生香活色。

　　“小心！”

　　忽然听得章玄卿大喊一声，没等众人反应，殿中那两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月魄的手中则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条细长的银色软鞭，几颗鲜红的血珠似宝石般顺着鞭子滚落下来。

　　银白，鲜红，这似乎就是月魄所有的颜色，一如染血的皎月，绝美而狰狞。殿内顿时像凝结了万年冰霜般寒冷彻骨，一片死静。

　　这一次就连叶青枫都微微诧异了，即使是他这样武功绝顶的人竟也没看透月魄方才出鞭的动作，只隐约见到一丝淡淡的银色痕迹划破长空。叶青枫不由得眯起了眼，他知道月魄会再回到中原必然是武功又上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却没料到竟已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连胜三场是么？接下来谁上？”

　　冰冷却略带阴柔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寂静。众人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然而死亡的恐惧又重新笼罩在大殿之中。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比武只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施主你又何必杀生？”先前的净海老和尚又站了出来。

　　“我杀他们是对他们的恩赐，你也不用拿你那一套慈悲为怀的说辞给我，我葬月教从不懂慈悲为何物。”月魄不理净海和尚的劝诫，接着道，“还有人上来与我比试么？没有的话那我便算是通过初试了。”

　　净海和尚只得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叶青枫一行人，叶青枫点了点头。

　　“月施主，您已经通过，请去后厢房休息吧。”

　　“明日的对决我希望还是章道长作我的对手。”月魄忽然转脸看向站在人群中的章玄卿，方才能看出他要出招的人就只有章玄卿，果然也只有这个人才配当他的对手。

　　“好，章某一定应战！”

　　章玄卿利索答道，不让月魄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交手是减少死伤的最好办法。只是……

　　月魄转着水灵美艳的眸子幽幽的往后面的厢房去了，他并没有欣赏初轮比试的兴致。净海和尚又命几个小僧将殿中的两具尸体移走，大殿内这才从那阿鼻地狱般的阴冷气氛中恢复过来。

　　万岭南抬头看了看高出自己半个头的章玄卿，见他正发怵，于是道：“你怕输么？”陆仰竹他们也都看向了章玄卿，“师兄，你别上了，把那个月魄留给叶青枫去对付好了。”

　　“仰竹说得对，我也赞成你别去。”宋祈也开口道。章玄卿却摇了摇头，道：“答应的事怎能反悔？再说邪不胜正，我不会输的。”

　　“你真的有把握么？”万岭南又问。

　　章玄卿这下却没再回答。他的确没把握，上一次会武他就差点输了，如今五年过去，月魄的武功显然进步了许多，只是为人也似乎残暴了许多，之前的他并不会对人下杀手，然而最让人诧异的是，五年过去月魄竟还是个少年的样子，丝毫不见改变，着实古怪。

　　“没把握就别去了，他肯定会杀了你，然后又重新把葬月教带回中原。”万岭南也劝道，心里开始盘算如今天下还有几人制得住月魄。

　　当今武林中武功最好的算寒松派前掌门萧烈风，不过他云游四海去了，挫夜楼楼主秦剑的武功也不输萧烈风，可惜人家不问江湖专门陪老婆去了，最后还剩个叶青枫，不过指望他意义不大。至于身后这个夏飞霜，他多半懒得管这闲事，且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江湖传闻中也没说过他有多厉害，只说这人有多变态……

　　“不，我不能退缩长他人志气。你们放心吧，我会小心的。”章玄卿依然坚持，众人也不再多劝。周尘封跟着道：“大师兄，我相信你！”

　　“唉，光是相信没有用啊。”万岭南小声嘀咕了一句，想来最后还是得他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