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南山蔷

9、第九章

　　这时候的洛云容仍然是在那个椅子上坐着的，突然一屋子乌泱泱的人都不见了，两个人衬的房间里安静的简直有点诡异。
　　“该怎么称呼你呢？国宝？”刚刚从门厅走回客厅，看见少年抱腿蜷缩在椅子上，将头埋进了双膝间，浅浅的金色长发散在膝弯侧。心下一惊，瞬间后悔起自己何必在这种时候刺激个孩子呢。
　　一个上午的洗脑下，自己还和那群人一样真的拿他当成没有感情的物品了吗，苏晏兮才自责起来，就看见洛云容从膝盖上抬起头，朝着他笑了笑。就和之前一样，少年的笑一直是看不出任何复杂情绪的，只是因为心里原因，把他这点表情都填上了令人恐惧的色彩。
　　“先生怎样称呼都好，但请别叫我Conrad，行吗？”这语气一点也不像对待研究员的时候那样生硬，甚至带了点乞求的意思。
　　苏晏兮实在是没办法拒绝他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就算是假的也会撞上去啊。“那就和以前一样，云容。”
　　“抱歉先生，我骗了您，事实上我出生于培养箱，一直以来我其实根本没有我说的什么风餐露宿过，连被追杀也仅仅只有一周前那一次而已。”其实这个解释也就相当于没有解释，那个院长自己受伤也舍不得让他这个宝贝划伤，那次中枪应该是他们团队担心计划败露狗急跳墙，根本没有尊重研究人员便已经动手了。
　　“所以先生，您决定将我交给他们吗？”冷不防说出来这么一句，苏晏兮以为他是害怕回到那些人的手上才说出这话的。已经被啰嗦一上午之后顺口便来了一句：
　　“没办法小云容，没看见他们都强迫我签了那么多不平等条约了吗，不过我会争取让你以后的日子留在我这里的……不过你可能得好好配合他们整那些幺蛾子了……”
　　“先生，我是说，您会将我交给您的上级吗？”洛云容知道问出这话的自己就是个白痴。
　　明明知道所有答案，为什么不能保持沉默呢？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自找没趣呢？
　　为什么一定要听他说出葬送自己的话呢？
　　洛云容，Conrad，你在期待什么？
　　与此同时对面的那个男人显然比他更吃惊，才刚刚听过对面那个错以为自己完美无瑕最后被Conrad逃走的故事，现在自己就感受到了一样的毛骨悚然。
　　“你……知道什么？”立马起了警惕心的苏晏兮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此时的少年已经又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膝盖看——为了检察他大腿上的枪伤，这时候的少年只穿了个短裤，可怖的疤痕已经被除疤的药消的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痕。
　　“对不起先生，我什么都知道。”这句话要是从唐曦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自恋，会被苏晏兮嘲笑好一阵子，可如今从一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少年人嘴里说出来，这个隐藏了三年的人打心眼里害怕。
　　就算少年连这句话也是带着微提的嘴角说的。
　　寒意顺着脊梁冲上了脑子，这也太可怕了。
　　少年没给他机会组织语言，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先生，在我计划逃走的一年里，我想过办法用他们的系统调查了包括您在内的几十个人……不过您放心，他们不知道，是我自己推算出来的，您的资料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的让他们能放心将您拉进水，完美的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完美教授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已经在太阳下的阴暗处生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要他对着除了烛阴以外的人坦白。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不会说话了。
　　“我不知道……”就在洛云容自己都放弃了的时候，苏晏兮突然回上了话。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我是间谍是真的，我希望A国再无反身之力也是真的，我希望他们这种底线边缘的人可以还人类一个来之不易的和平，我曾宣誓守护我国的人民……”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少年也不恼，只是又笑了笑。
　　“但不想让无辜的你被他们折腾也是真的，你也是人类，就也是我发过誓要守下来的人。”
　　像一滴清泉滴在了湖面，洛云容的眼底泛起了清漪，一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光的井底人第一次找到了一个堆满月光的巨石。像那个可悲的青蛙一样，义无反顾的将这片天视为了世界的全部。
　　“别听那帮疯子胡言乱语，你就是人，你身上23对染色体一对不少，他们故作聪明的说了几句克隆人人造人，就要把你这么个有心跳有呼吸的生物归结为物品，他们算什么东西。”
　　洛云容想不到苏晏兮会这么说，连苏晏兮自己都想不到这话是自己说的，自觉自己这套逻辑就算再强大，克隆人类这件事情一出来也绝对引起轩然大波，今天是克隆百年前的人，明天克隆个刚死之人，后天克隆个现在还活着的人，两个法定意义上的大活人面对面一站，世界还不乱套了。
　　换言而之，如果自己把他交上去，上面的人再交上去，不用星际共和强制，他都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对着洛云容炽热的眸子，自己实在说不出除此以外的什么了，反正现在也做不到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还不如通知了唐曦祁仁之后三个好好缓一缓之后琢磨琢磨该怎么和那个混蛋实验组周旋一下，想点办法。
　　“谢谢您先生，我知道您还不想决定怎么办，如果您需要我的话，我可以尽力帮助您，我对两个国家不感兴趣，我只想挣脱身上带血的枷锁。”
　　“如果真的到我败露给众人看的时候，希望您……算了，有这番话，我实在不该再得寸进尺了。”
　　先生，如果您真的要我死，我就和您一起去死。
　　颈部环上的蓝色光芒又跳动了一下，像鬼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