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年冬》许棠知

3、下一年冬

　　白雪笼罩在大地，缥缈虚无，南港接连下了几天的雪，未停。

　　叶喃躺在床上，眉头皱了皱，胳膊稍微动了下，疼痛迫使她睁开了眼。
　　随着动作幅度变大，睁开眼后的叶喃痛到倒吸了口凉气。

　　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之间，叶喃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睁开眼睛，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香薰味道，陌生的吊灯。她，到底在哪里？

　　喉咙很干，胃部、胸口、背部、腿上，到处都传来阵阵的疼痛。
　　她动了动手指，又没忍住倒吸了口气。

　　“醒了？”倏地，耳边出现一道雄厚的男音。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叶喃猛然坐起，后背倚靠在床头，拉过被褥扯到身上，只露出一颗头在外。
　　她满脸警惕地看着床边坐着的男人背影，“你是谁？”

　　男人闻声未动，偏过头看她，骨相突出，侧脸精致。男人下巴微抬，眼底带着一分揶揄的笑意。

　　是裴凛。

　　叶喃脸上多了层冷灰，昨晚记忆回笼，充斥着脑袋生疼。仿佛看见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少女额角突突地跳着。

　　男人视线落在叶喃的脸上，下移看了眼被褥，而后视线回转在少女的脸上后轻笑了声。就好像是在说：我要是想对你做些什么，你防得住？
　　片刻后，笑意消失。男人头扭了回去，继续看着他的手机，“算算时间也差不多醒了，”

　　他大手一挥，一碗热粥出现在床头。
　　做神仙的便利体现的淋漓尽致。

　　“睡那么久，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男人站了起来，从屋内离开。

　　随着他话音落下，叶喃肚子传来饥饿的叫声。
　　她盯着桌前那碗粥，实施者为俊杰，不能跟食物过不去。

　　扫荡完一碗粥，叶喃擦了擦嘴巴，她下床扫视一圈，没看见拖鞋。少女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她推开门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去寻找裴凛。

　　“这是哪？”叶喃态度不算好。

　　虽是刚才受到过这人的恩惠，但她记得，自己就是因为这些神才会受伤。
　　胸口处，背部的疼痛还未散去，就像是讨厌这些神的程度，不比疼痛感少。

　　“我在南港的一个落脚处。”裴凛闻声站起来，简约地回答。
　　他视线落在叶喃的身上，眉心微蹙，一抬手，女孩脚上突然多出一双棉毛的兔子拖鞋。

　　大雪天，屋里开了暖气，但地板却是凉的。

　　感受到脚底的异样，叶喃有些惊讶。又一次受了别人的好，刚才嚣张的气焰散去一点点，她不自在地耸了耸肩，“你，你在补偿我？”

　　裴凛轻笑了声，看向她，不置可否道：“你这么想？”

　　因为于莲神女伤害了人类，所以作为她的同伴，便在事发之后“悉心”地照料着这位人类少女？
　　除此之外，叶喃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

　　“对！”叶喃撇了撇嘴巴，安然地踩着拖鞋走到热水壶边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女孩眼尾淹没一片粉意，唇色也是没有气色淡淡的粉，脸上破碎感很强，但嘴里却说着忽然不同地硬话，“不过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她！”

　　这个她，说的是于莲。
　　在场的都懂。

　　裴凛扬着眉，冲她走来，学着她的样子重新拿了个空杯，倒水满上，热气腾腾的白汽散漫，裴凛像是感受不到不合适的温度一样，语调漫不经心，“随你。”

　　“神不可以滥用职权伤害人类，如今她已为自己的错误遭到反噬，你若不想原谅，那便不原谅。”

　　他的‘以退为进’，反倒让叶喃不自在了。
　　叶喃放下水杯，一只手背在身后，诧异看他一眼，言语直白：“你跟于莲有仇？”

　　和这三位神短暂接触过几次，加之从谢保罗那儿了解到的消息。
　　于和也是个很疼爱妹妹的人，哪怕事情是于莲的错，做哥哥的先是规劝，再是帮她解决抹平掉不好的事。

　　而裴凛，性格古怪，是于和也的朋友。
　　按理说，他们三位该是在一条战线上的人。

　　裴凛表情很淡，他捏着玻璃水杯，又放下，薄唇扯了扯，高看她一眼，“你还挺会想的。”
　　话落，玻璃杯磕上桌角，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音。
　　随着这声擦音，叶喃的脚被定住，她使了些力气，动弹不得。她看向这屋里唯一能迫害她的人，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上忽然涌入热流。
　　周身出现星星亮亮的光点，胸口处，背部的痛感变缓，渐渐消散。
　　一种舒适的感觉传来，就像是干涸许久的枯井，忽然淋浴到大地为它带来的大雨。

　　干涸皲裂的井底浇灌生机勃勃的气息，是甘霖，每一缕气息都让人舒爽。
　　温热的气息在体内流转，叶喃看到指尖处的伤口变小，渐渐愈合，她手动了动，疼痛感散去。
　　紧接着，女孩察觉到身上的疼痛散去。

　　他，在给她疗伤？
　　为什么？

　　女孩歪着脑袋看他思考，眼底闪现出一抹茫然。
　　神，大多冰冷自私，肆意妄为。比如于家兄妹，又比如她从小见过的那些神。
　　这个世上，就不存在有心软的神明。

　　所以，裴凛帮她有什么目的？

　　片刻后，叶喃神色恢复，她动了动唇，难得出口打听别人的事情，“你这次……为什么来南港？”

　　这么问出口的原因无二。
　　只是她在得知了裴凛来过一次南港后又一次来，让她觉得奇怪。
　　二次光临旧地，是只为了领略南港风光？

　　这理由好像很无力，又显得太苍白。

　　对上叶喃那双疑惑的眼睛，裴凛薄唇轻扯，他下巴微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因为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
　　之前听谢保罗说过，这位厉害的人是陪着兄弟于和也来到南港这座城市。

　　所以，他只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还是在为了于莲故意靠近她，先赐恩，再折磨？
　　还是心情不错的神在看到一个倒霉的人类后心软，施舍出一分善意？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他的主动靠近都让叶喃极其不自在。

　　飘飞几日的鹅毛停下，南港的地面上堆起来一层厚厚的雪，窗边的白纱动了动，裴凛视线向外看去片刻，又挪回叶喃的脸上，他说：“这里地段不错，你可以住下。”
　　男人的音刚刚落下，叶喃面前的桌上凭空多出一把门钥匙。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叶喃扯了扯唇角，套上外套，推开大门向外走去，头都没回：“不用。”

　　玄关处的门被打开又被带上，发出两种声响，直到室内多出一道人影。
　　闯入者一手搭在裴凛的肩上，看着玄关处好笑地说道：“这丫头脾气不太好啊。”

　　裴凛身子动了动，蹙着眉用胳膊隔开他。男人下颌轻抬，声音笃定地向他看去，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于和也双手挡在胸口，想到这是自己妹妹整出来的事，立马张口道：“她应该会回来的吧？”

　　原因无他，叶喃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会生活在舒适圈里。

　　裴凛揉了揉眉心，伸手拿起桌上那杯冷却了会儿的热水抿了口，“于莲呢？”

　　于和也收起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态度严肃起来：“在雪山受罚。”

　　雪山是纲律神的栖居地，那里常年阴寒结冰，没有神愿意过去。
　　神不可涉足人类发展，不可出手伤人。神在凡间若是犯了错误，便会被雪山神抓去接受处罚。

　　所以，雪山是每位神的噩梦。

　　于和也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地说：“裴凛，小莲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你，你看你能不能……”

　　他的话音未落，裴凛便一脸不赞成地出声打断他，“你知道我的。”

　　于和也脸上表情绷住，听见他这么说，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男人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
　　天色渐晚，夜幕渐浓。原本好不容易停止飘落的雪花又一次开始运作。

　　经历那样子的事情，她不想再看见今年来的那位女仙。出门急切，叶喃只拿了手机，站在路边等了很久的网约车。

　　叶喃伸手拍开肩头上的落雪，丝毫也没注意到自己的鼻尖，脸颊，手指与露出来的脚踝已经泛红。
　　到了车里，冬日的风不再乱吹，叶喃的五感稍稍恢复一些。
　　她看了眼后座的左边，抿了抿唇后忍不住说道：“我是去雪园。”

　　大叔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叶喃，发现她是看向左边位置在说话，还以为叶喃这人兴许还有什么毛病。
　　这车上没有旁人，司机只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别开错了地儿，他立马接话道：“您定位到哪里我们就开到哪儿的。”

　　叶喃那双漆黑的眸看向驾驶位上看了眼后，默不作声地向右挪了挪，面朝着车窗给谢保罗打去电话。

　　“他们不在吧？”
　　“……”
　　“我回来取一下身份证。”
　　“……”
　　“回去的路上了，估计快了吧。”

　　前面的话题几句话盖过，到了后面，叶喃表情有些拘谨担忧起来，“姐夫，我姐她……”
　　电话那端的谢保罗猜到叶喃的担忧，他捂住手机向公寓死角处走去，继续压低声音说：“昨晚发生的事情你姐姐不知道，我和她说你学校有点事急着回去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但目前来说，保护好叶琳，不让她伤心是叶喃和谢保罗俩人心照不宣的决定。

　　叶喃心里有委屈，但想到姐姐那么期待神到来的样子后，她沉默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车辆行驶进入城西，眼见即将抵达小区门口，车子到站，叶喃用软件付了车费后开门下车。
　　司机头扭向后面看着将要下车的叶喃，能住在富人区别墅能是什么穷小子？师傅看见她穿着单薄，不忍心出声提醒道：“丫头啊，天气冷，下次出门记得多穿点儿。”

　　叶喃开门的手势顿了一秒，她愣了愣，说了声“谢谢。”
　　推门下车，车内随着又一咔哒声落锁。车外温度低压，叶喃唇色变得很淡。她视线偏移，对着旁边说道：“我要进去了。”

　　顿了顿，女孩又说道：“你别再跟着我了。”

作者有话说

　　不定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