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年冬》许棠知

15、下一年冬

　　年三十那晚，叶喃和姐姐姐夫吃完团圆饭后一家人窝在那包饺子。
　　饺皮是买的，馅料是叶琳调的。

　　窗户外飘着雪，屋内开着地暖，一家四口人围绕着小桌前，三人上手包着饺子的完成效率会变得很快。
　　屋子里电视声音放得巨大，也不影响叶喃她们聊着天。

　　叶琳用勺子挖了块馅料放到饺子皮里，沾了点清水打湿饺皮边缘，不禁感慨万千：“感觉今年来的几位神都挺不错的。”

　　往年来的神，几乎都要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他们。
　　一时半刻都离不了人。

　　而今年来的三位，一个赛一个神秘。
　　叶喃不懂她怎么突然感慨这个，偏头看她，“怎么突然这样说？”

　　一个饺子包成，叶琳把东西放到一边，随后又取了片饺子皮，“就，三位神都有自己的事情外出，让我们有更多自己的私人时间。”

　　就会有种上班摸鱼的感觉在。
　　工作不摸鱼，那多没意思。

　　侍奉神明本就是他们的一种工作，这会儿却得了空可以自己支配时间，这是到晚上做梦梦到都能笑醒的程度。
　　所以今年新年，叶琳一家都是特别开心的状态。

　　叶喃手上漫不经心地捏着饺子形状，思绪却是飘乱了起来。
　　是的。
　　叶琳说的没错，三位神都说要去忙事，今年过年就不需要神侍们服侍了。
　　别的神侍们都说今年的神古怪，只有叶家忙里偷闲。

　　谢保罗把装满饺子的盖帘搬运走，而后拿了个空的盖帘来，他坐下来八卦兮兮：“他们从来到现在就一直比较神秘，对了，你们说这几位都去忙什么了？”
　　叶琳摇摇头，“不知道，神的事情哪里是我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叶喃手上动作变得慢了拍，她没有错过姐姐脸上的那抹后怕，旋即问道：“只是随便聊聊而已，为什么不能说啊？”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叶琳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谢保罗这时出来打着哈哈，“害，当年阿姨好不容易生下你后，好像就是因为议论了神的事情，可能神觉得阿姨冒犯到他了吧。于是发了神威，就……，哎……”

　　后面的话谢保罗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懂得都懂。
　　叶喃刚捏好的饺子掉在地上，她惊了声，“你说什么？我妈是在生下我后因为冒犯了神而死的？？”

　　曾经，叶喃一直以为母亲是难产而死，而当时有位神就在南港，就站在母亲的面前，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活人痛苦至死。
　　虽说死因不是因为神，但是神的冷漠却是毋庸置疑的。

　　和裴凛确定关系的那一晚，叶喃当时就在想：如果当年来到南港的是裴凛该多好，他善良，他足够心软，只有他会真正的为人类考虑。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并且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她却知道了当年的另一个真相。
　　鬼气入体痛苦都不至于死亡，但惹怒神威却是会致死。

　　叶喃紧紧地抿唇，牙齿也不经意地磕了上去。
　　她，还讨厌神。

　　哪怕裴凛人还错，但是神给她带来的痛苦却是怎么也抹平不了的。

　　叶琳见叶喃状态不好，开始责怪起来谢保罗，“大过年的，你说这个做什么啊？”
　　方才谢保罗说的这些也都是神侍之间的一传十，十传百来的消息，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恐怕只有当初的那位神和死去的母亲才能知道。
　　当年叶琳也有个四五岁了，她只记得母亲活着的时候很痛苦，痛苦程度不亚于叶喃现在。

　　当初就听到过很多次她想要死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怀着叶喃，可能她早就会对自己动手了吧。
　　所以死对母亲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叶琳宽慰着叶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囡囡你别伤害，你看我们一家人现在过得不是也很好吗？”

　　“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叶琳是姐姐，性格温和，对待叶喃时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她这会儿更是耐着好脾气，好好地开导着叶喃。
　　叶喃和她对视着，视线又落在女人的肚子上，不一会儿她也点点头，应下了。

　　“好，我之后不想这个事了。”

　　叶琳一手的面粉，上手刮了下叶喃的鼻子，开心地笑了，“对吗，一直开开心心的才好呀！”

　　饺子汤圆弄好，谢保罗把这些东西放置好在厨房，以便明天一早就可以下锅。
　　叶家过年没什么年味，屋里电视放着过年间的节目声响，但却没人的心思盯在上面看。

　　孕妇乏力，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越能感受到疲惫。有时候稍微多站一会儿就能感到又累又饿。
　　这不刚包完饺子，叶琳就已经去洗漱准备回屋休息了。

　　屋子里下午就打扫过卫生，此刻家里有谢保罗在收拾残局，叶喃站在这儿都觉得多事。
　　屋里温度很高，颈上项链也在源源不断的释放能量，此刻心情烦闷，不免觉得屋里有些闷得慌。

　　叶喃回屋从衣柜里找了件夸大的长款羽绒服换上，而后又打开另一扇柜门预备拿条围巾。
　　柜门刚一打开，上面那条灰色的羊毛围巾很打眼，叶喃顿了一下，改拿它旁边的那条白色毛线围巾。

　　整装完毕，叶喃走去玄关处换鞋。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声：“姐夫，我出去逛逛啊。”
　　谢保罗正在厨房刷碗，听声放下碗出来，手上的皮手套也没摘下，举着手问她：“外面天气冷，多穿点，就在附近转一转，别走远。”

　　叶喃回看他，笑了下，“知道。”

　　嘴上虽然是应下了，但叶喃还是顶着风雪一路走出了这个小区。
　　神侍区有福泽降落，有神明庇护，妖邪鬼怪靠近不得。

　　走出小区好一会儿，叶喃才碰见在外面飘着的小四。
　　小四做鬼时间要比钱婉婷还要长几年，最初的时候，也是小四和钱婉婷一起玩的，两人作为同伴一直游离在这个世界，闺中密友，也共同分享了很多事情。

　　叶喃看到她，出声：“你怎么在这？”
　　小四捋了捋遮掩的短发，“他们都回家陪家人过年了，我全家都飞去国外，不知道去哪里。”

　　因为叶喃身上有鬼气，因为她能看到鬼，这些曾经受过叶喃帮助的鬼们都把她当作好朋友。比如此刻无处可去的时候，便想着逗留在她身边。
　　奈何神侍的家他们进不去，所以只能徘徊在外苦苦等待。

　　小四回答完，反问她道：“对了，今天不是除夕吗？你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

　　夜风很凉，吹不到小四身上，空中飘落的雪花也飘不到她的身上。
　　叶喃伸手扯紧衣服，帽子上的积雪随之滑落在脚边，她挪了挪地儿，走去前面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助便利店里买了把雨伞。

　　出门急切没有带伞，这会儿再回去不合适。
　　“感觉有点闷，出来散散步。”

　　见她走路，小四就跟在她旁边陪着她。跟了一路，迟钝的小四只感觉她现在的状态不对，“叶喃，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也不等叶喃回话，小四就兀自地接话，“你不高兴个锤子啊？现在的你都和神谈恋爱了，还有什么人敢得罪你？！还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去烦的吗？！！“

　　她不懂她的烦恼。

　　除却一把雨伞，叶喃还从热柜里拿了瓶温牛奶。
　　吸管插入牛奶瓶，温热的液牛奶流进胃里，叶喃轻叹了口气，“你知道18年前南港发生的那件大事么？”

　　在神明鬼怪之间的大事。

　　小四脸色一僵，听她提起这个时间节点，就知道她这是想打听的什么事。
　　“18年前的那些前辈早就离开啦，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但之前听前辈们提起过。”小四挠着脑袋想事情，“当年来了一位很厉害很厉害的神，他赏罚分明，眼里容不得半颗沙子，好像是个叫容鹊的女神侍犯了事儿。在她产子之后神行驶神权，那位神侍就不在了。”

　　“但是啊，有关这件事的说法五花八门，谁都说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当年来的是位男的还是女的？”叶喃空着眼睛，发问。”

　　“是位男的神明。”小四笃定地说。

　　叶喃在听她说了这些后，心脏处倏然有些不适。
　　自从那天和于莲见面聊了一会儿后，她的心就开始变得七上八下的，每每生更半夜之际，更是烦恼得睡不着觉。

　　见叶喃状态不对，小四有点慌乱，“哎？你怎么了啊？要实在不行，你去找裴凛帮帮你也行啊。哎哎哎，怎么还哭上了啊！！”

　　说着说着她就看叶喃哭上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叶喃落泪，小四慌得顿时找不到南北了，还以为是自己把叶喃惹哭，小四眼神四处嫖，看见店里有面纸恨不得上手拆开亲自为叶喃擦眼泪。
　　她一秒蹿入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助便利店里，手在货架上捞啊捞，就是什么都抓不起来。

　　便利店里很是安静，通透的四面全是玻璃做透明墙体，窗外的大雪缤纷飘落，就在下一刻，四周白光刺目亮起，逼得小四闭上眼睛到处逃窜。

　　直至刺目的光亮渐渐褪去，小四想起叶喃，赶忙飘了回去。就在拐角的一个位置里，她忽然看到了个阎王正站在叶喃的身边。

　　恰在此刻，裴凛的目光和她打了个正着。
　　小四腿一软，立刻求饶，“对不起神明大人，我就是想看看我朋友，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