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小羊熊

7、坦白

　　记录室在进行换气，可常年人迹罕至的味道是无法让人忽略掉的。

　　肃穆灰银色房间，施宗穿过一排排近乎三米高的巨型书架，来到最尾端孤零零摆放的资料架旁。

　　漂浮的电子屏上滚动星际历年3100至星际历年3200年，架子最底层储存的便是卞岭西少校战亡的时间档。

　　施宗的手指悬浮在空中，最终点击了纸质版的文件盒。

　　他飞速查阅，目光触及三百多页时顿住。

　　右下角是一张黑白照，男人凌厉的目光透过老旧的照片直直落在施宗身上。

　　除去那些近乎满满两页的荣誉，档案里还包括一些琐碎的私人记录。

　　有一段是这么写的：

　　“卞少校曾借住在三区的姨妈家里。姨妈和邻居共种下一棵星星树，少校不止一次提及自己非常喜爱它，以至能与古地球一个珍稀物种小熊相提并论──”

　　三区，星星树。

　　古地球，小熊。

　　施宗似乎触碰到关于荣夏的一个秘密。

　　“卞少校每套指挥制服上的袖口都绣有一只粉色戴棕色帽子的小熊。有人猜测是卞少校心爱之人赠与，但卞少校从未做出解释──”

　　粉丝小熊，棕色帽子。

　　施宗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摘下眼镜揉揉鼻梁。

　　他可以连续工作三天不知疲倦，可现在短短的三分钟令他精疲力竭。

　　“我们要不要加一顶帽子？”

　　施宗想起荣夏抱着他胳膊撒娇的样子，阳光落在荣夏栗色的发梢，琥珀眼睛满是他一人的倒影。

　　心脏仿佛被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涩，但不疼。

　　当荣夏得知施宗是名教授后，他搅着一杯冰沙笑眯眯道：

　　“好棒呀，那你是不是知道很多虫族的历史。”

　　施宗温和一笑：“还好。”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真好。”

　　施宗没有听出荣夏话音外掩盖不住的浓浓失落，他陷入那个如蜜糖般温柔的笑容里。

　　“那荣夏想做什么？”

　　他听到自己略微放慢，飘忽像是落在空中的询问。

　　荣夏身子前倾，以一个极其亲密的距离注视着施宗的眼睛，他说：

　　“我想施宗当我的雌侍，可不可以？”

　　虫族的雌雄比例严重失衡，有些雌虫究其一生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雄虫。荣夏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周围人只要稍微偏偏耳朵便能清晰的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在好几道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注视下，施宗晕乎乎地答应。

　　施宗成了荣夏唯一的雌侍，陪伴他度过了第一次进化期。

　　施宗深呼一口气，未有眼镜遮挡的浅灰色瞳孔微缩，阳光在书架旁落下一小片阴影，施宗便站在这小片阴影里。

　　他想起荣夏第一次经历进化期的情形。

　　雄虫的进化期短暂难熬，荣夏疼得厉害，浑身冒着冷汗，床单打湿一遍又一遍，施宗没有法子，只能用自己的信息素慢慢地引导安抚着荣夏。

　　可惜荣夏的信息素极其霸道，施宗生性平和，他的安抚对处在折磨状态下的荣夏来说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存在。

　　荣夏的眼睛半合，眼底的痛楚令施宗束手无策。

　　施宗抱着他，想尽一切办法转移荣夏的注意力，荣夏抓住他的袖子喃喃道要小熊。

　　可施宗不知道荣夏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说的小熊是什么，他只能被迫拨打了容延的通讯，在对方死寂般的沉默中慌了神。

　　或许是荣夏急促的呼吸声，又或许是施宗近乎哀求的询问，容延长叹一口气。

　　大多数雄虫下对进化期发生的事情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荣夏清醒后发现怀中的小熊，愣在床上。

　　施宗推开门，端着一盘烤面包放在床头，荣夏爬起，视线落在面包上画着的粉色团子，又望向坐在床边的施宗。

　　“施宗？”

　　施宗半支着胳膊，额头蹭了蹭荣夏的额头：“抱歉，现在才给你做小熊面包。”

　　他看不到荣夏的眼神，也自然错过了荣夏眼中的悲恸与泪光。

　　荣夏抬臂圈住施宗的身子，他不肯告诉施宗真实原因，只是一味地嚎啕大哭。

　　他以为卞岭西会陪他第一次的进化期，他以为卞岭西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结果是施宗陪他熬过第一次进化期，施宗也会笨拙地端上一盘小熊面包，施宗他做到了卞岭西曾许诺他的一切。

　　荣夏无法放下小时候的执念，可他又不忍心伤害爱着他的施宗。

　　他不能再去想着卞岭西了。

　　□□夏还没来得及同施宗坦白，先被施宗起疑，再到发现。

　　施宗整理好文件，步伐沉重，面色凄楚。

　　他推开厚重的门，门边站着一个等候他多时的人。

　　“我以为你这辈子就当没看见荣夏的小动作。”容延偏头看向这个狼狈不堪却又挺直了背的雌虫，“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排斥荣夏靠近卞岭西少校么？”

　　卞岭西三个字被容延咬得死紧，下一秒仿佛就能碾成粉末飘在空中，落在地上。

　　“在不清楚他俩的事情之前，我也一直认为卞岭西是位品德高尚的预备役军雌。”容延冷笑，朝荣夏唯一的雌侍展开獠牙，“你知道我为什么逼荣夏，在卞岭西走后没多久，便让他去挑选雌侍么？”

　　施宗的呼吸慢慢地加快，他浅灰色的瞳孔映出来容延狰狞的面容。

　　“卞岭西如果没有死在战场，回来我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他！”

　　“他对荣夏做出那些事情时，荣夏还只是一个小虫崽！”

　　容延双目通红，指节咯咯作响。

　　“谁会知道壮烈牺牲的卞少校，是个猥亵小雄虫的变态？”

　　这句话裹着血和泪重重砸下，施宗听到自己神经断裂，发出细小的哀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