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死别吞声 生别恻恻（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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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晗走的那天早上，她的神知重新变得清晰，她感到自己精神和身体有种很久以来都不再有的轻松，似乎连心情都变得轻快，她甚至清楚地知道，窗外的季节已经到了春末，因为能看到隔壁小楼房外爬满墙、恣意盛放的荼蘼——开到荼蘼花事了，她还想起王菲干净的透着一股无所谓劲儿的嗓音：“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每一个人伤心了就哭泣饿了就要吃相差不过天地……”
事了事了，她很清楚这不是绝路逢生，而是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
“定之，我想见你和爸妈了。到医院来好吗？还有，告诉妈妈，给我带一碗菜心汤来，我想吃了。”
有人说，人长大以后，不管到了哪里，记忆里一定有吃食是关于妈妈的最深刻的记忆。
菜心汤就是林晗从小到大最爱的一道汤。这汤的做法并不复杂，就是取卷窝黄心菜的菜心，用老母鸡汤烫软，或者没有高汤打底的时候，用一点点油爆炒后加水煮软，加盐淋点麻油出锅即可。
菜心和汤都是甜的，每当林晗生病或者冬天的早上，只要在妈妈身边，韩芝兰就会给林晗做这道汤，有时候在里面加点细面，窝个荷包蛋，都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部分。
林晗已有许多天不能进食了，想吃东西的念头刚刚闪现，唯一挂念的就是菜心汤。
顾定之接到林晗微信时，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他也并不天真，已经被医院下过几次病危通知的林晗，这时候的这条微信，只有一种可能——此见即是永别。
他先是拨通了林国平的电话，转告了林晗的交代。电话那头，林国平沉默了一下，声音喑哑地回到：“好的，知道了”。隔着电话线，顾定之仿佛都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他跟林国平约好去接他们夫妇后，便驱车赶往林晗家。
到了林家，韩芝兰正在厨房冲洗菜心。顾定之进去打招呼时，看到岳母的眼圈红红的，冲洗菜心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而林国平，也一早换好了衣服，整个人紧绷绷地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
韩芝兰将菜心汤盛进保温桶后，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顾定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国平走上前提起保温桶：“走吧，去看看晗晗，她想喝汤，别让她等久了。”话音到最后，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韩芝兰拼命忍住眼泪，三人一起出门了。
自从林晗再次入院，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真的见到了，反而镇定了。
林晗看到他们进来倒是很高兴，亲亲热热地喊了爸爸、妈妈，对着丈夫也笑了笑。两个男人没有多的话，沉默地看着韩芝兰忙着洗手，张罗女儿喝汤。
林晗就着勺子喝了几口汤，又慢慢嚼了颗菜心，就摇头不要了。
韩芝兰也不劝，只默默收起餐具却再不抬头看女儿——其实都看得出来，她的眼泪已经要忍不住了，可是她不想让女儿看见。
林晗靠在枕头上，伸出自己瘦骨嶙峋的手，温柔地握住了妈妈的手，略喘着气，用微弱的声音说：“爸爸妈妈，女儿对不起你们，我让你们伤心了。我走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韩芝兰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抱住女儿恸哭起来。林国平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不停地抹拭掉滚滚而出的泪珠。
在韩芝兰的哭声里，林晗又艰难地扭头看向顾定之：“定之，我也对不起你，后面的事也麻烦你了。”顾定之轻轻地握住林晗骨节突出的手：“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他没有流泪，也许是因为有太多的泪都流到了心里……
林晗艰难地抚摸着妈妈的手，轻轻地说：“爸爸妈妈，你们回家吧，回家去”。她没有把话说完，可是她的意思很清楚，已经道别了，她不要爸爸妈妈亲眼看到她断气——她忘记了是曾经在哪里看到的，只要没有亲眼看到亲人断气，活着的人就不会那么清楚，会觉得死亡只是一次时间久一点的分离。她想，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韩芝兰又怎么肯离开？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骨肉血亲，是她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陪着她一点点长大，数十年的心血都将成空，她怎堪接受？
林晗又急又痛，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部的起伏越来越大，顾定之惊的赶紧按了床头铃。很快，医生护士鱼贯而入，将他们三人请出病房。旋即，又有医生出门，压抑了声音问：“林晗家属，病人情况危急、已经呼吸困难，要不要抢救？”顾定之抢先答道：“抢救，快抢救！”医生又问：“病人已经昏迷，抢救需要切管上呼吸机，但是能维持多长时间不能保证，请你们考虑清楚。”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国平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颤抖但却异常坚定地说：“不要抢救了，晗晗说过，她不要切管，我们让她走吧。”他转头看看绝望的妻子，又看看面部有些抽搐的女婿，哀伤但是坚定地再次重复：“让她走吧，她走了她就可以解脱了。我们都走，把她交给医生，听她的，都听她的。”说完这句话，老泪纵横的他，跟着已经闻讯赶来、满面恻然的程璟钰去办公室签字，确认放弃抢救。
当天的13:14分，林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生命监测仪上变得笔直的线条和程璟钰的亲自确认，为她的生命画上了句号。
她走的时候，如她所愿，父母亲人均不在身边。
而送她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是蒋寅。因为，已经昏迷的她，一无所知。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刚刚下了手术台，听说林晗的情况，他就一路跌跌撞撞地飞奔到了林晗的病房。
因为已经放弃了抢救，但又因为林晗身份的特殊，蒋寅赶到时，病房还留有一名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和一名护士，病房里静悄悄的，除了机器的响声和间或的林晗艰难的呼气声。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也顾不上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他轻轻走到病床前，跪在地上，轻柔地握住林晗的手——她终于没有推拒他，也不会再推拒他——他突然平静了，上苍可怜他，让他能在最后的时候赶过来、陪着她，在她走向无限虚无的时候不那么孤单。
最后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地注目着林晗的蒋寅，看到她之前一直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了，自喉咙处向上，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握着的她的手突然有力地抓住了他，然而仅仅是一瞬间，那叹息似的呼气上升到喉管就戛然而止，手上刚刚感到的气力也蓦地消失了，手臂颓然倒下。蒋寅将她的手臂轻柔地摆放在身侧，伸出手颤抖地合上她睁着的双目，在医生和护士拥上来时转身离开。
身后事，已经提前预备好了，全是顾定之在主持，蒋寅也帮着林家在忙碌。他们亲眼看到那么熟悉的人，僵硬了的身体被化成了一捧灰，又被装进了那小小一方盒子。就算是已经提前关照过，可是，看着殡仪馆工人因为熟练而更显得冷漠粗鲁的动作，蒋寅还是觉得好疼，他是为了林晗感到疼——就那么被丢进去，就那么烈焰焚身了——身前吃足了苦，身后还要这么痛——爱着她的人，就算明知道她什么感觉都不会再有，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疼，因为，太珍视。
林晗的追悼会规格很高，似乎也享到了身后“哀荣”。因着省委王书记派了秘书长李汉生亲来念悼词，市委黄书记也专程来主持了追悼会，市政府干部也去了半数——当然也是因为来自省委首长的重视。按惯例，王蕴自然是不必亲去悼念信——可是，只要领导愿意，谁会傻的特意驳回领导呢？领导做的越久，听到他不愿意听的话的机会就越少，总喜欢唱反调的人，又怎么能够长久地留在领导身边呢？所以，有时候，领导，不管是在政界还是商界，偶尔会流露出别样的“天真”，因为其实他们能得到的信息已经被有意无意地层层过滤了，不管他们本身是多么的睿智或精明。用常人眼光去评判他们，对他们其实也是不够公平的，他们工作生活的日常已非常人所想象。
林晗走的那天，王蕴并没有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因为，当天，他正在陪同□□视察，有一会儿，迎着春末绚烂的阳光，他感到一点点的眩晕。后来，他回想，那一刻就是林晗离开的时候。晚宴结束，将□□送至入住酒店后，感到疲惫的他在回家的车上终于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一次，李汉生没再敢犹豫，只是在开口时先略略铺垫了一下，担心惊到了首长：“王书记，有件事，市委黄书记要跟您报告”，话没说完，他看到似乎一惊的看着他的书记，觑着他的脸色轻轻道：“关于林副市长的”。
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是王蕴还是沉声开口：“喔，你说”。
“市委黄书记说，林副市长今天下午去世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等着首长的反应。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王蕴只是仰靠在座位上，直到下车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间疯时刻”的更新停止了，公众号贴出了一则小告示：“甜甜姐因个人原因，暂停一段时间更新。愿读者安康，来日回归再聚。”
对于公众号而言，当然是定期的更新才能有稳定的读者，带来相应的关注和流量，可是，湉?觉得，她需要自我调整。
林晗的离世，她在伤心之余还有一种失落。从林晗葬礼回来，她睡了一个下午，壹壹的一切她罕有的不曾过问，由着陈益晖折腾。等晚上壹壹睡了，湉?木木地躺在沙发上，陈益晖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她茫然地摇摇头：“益晖，是不是我跟晗晗认识的时间太久了？她走了，我忽然觉得前半生都空了……”一向拙于言语的陈益晖，想想上午的追悼会的场景，难得的感性了一句：“我们都中年人了，中年人可不就是在渐渐地跟周围人道别吗？早晚而已。”
听了丈夫的话，一直没哭的湉?突然忍不住的泪水滚滚……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死别吞声 生别恻恻（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