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火》狮子歌歌

3、金身

　　作者：狮子歌歌
　　平台：晋江文学城
　　文名：白日梦火

　　金身03：小像

　　隗司知道女娲造人的消息后，冷笑着看向来者。

　　他对面站着个小道童，身着白道袍，手持灰拂尘，头顶束发，眉开眼笑的，看着就格外讨喜，只是隗司的喜格外难讨。

　　“我们道长说，这次想请您回去。”

　　道童和声和气，站在陡峭的洞窟里，笑意满满，“当然也不是让您白走一趟，您想要的尽可以开口，我们道长说——”

　　“他们造不造人，与我何干？”

　　隗司打断对方话语，他的声音冷淡，与嶙峋山洞边的清澈水声混为一体。

　　道童止言，抬头打量过去。

　　他看这妖站在洞口，一身黑色，唯有腰间缠着条红色线状物。

　　细细的线将隗司劲瘦的腰身勾勒的淋漓尽致，线尾软软垂下，头部藏在衣内怀中，不容外物窥探。

　　再抬眼，却见到一双冰冷的黑瞳。

　　隗司问：“你在看什么？”

　　道童咽下寒意，垂眼道：“道长听闻您近百年一直在寻找各类灵泉圣水，道长让我告诉您，不周山附近的东北方就有一处泉眼，或许能让您满意。”

　　对方说着，隗司却没听。

　　怀里跳动的火珠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

　　细微的嘤声让大妖沉下眉眼，“你怕什么？乖乖待着，没谁敢打你主意。”

　　突然的话语让道童左右看了两眼，心中疑惑这妖究竟在与谁说话，又是听到了什么，才不停露出那般烦躁的神色。

　　“我说了，安静些！”

　　怀中火珠越发耍赖，隗司安抚不动，他揉着眉头，冷不丁看向身后的道童，“你，滚出去。”

　　道童：“……啊？”

　　隗司懒得再说，只随手一挥，眼前小童便消失不见。

　　火珠飞身而出，似要离开。

　　隗司靠着石壁岿然不动，双臂环绕胸前，俊美无俦的脸上勾着笑。

　　飞了一段距离，火珠停在空中，微微转动珠体晃动片刻后，又飞回去，透明的珠内橘色火焰跳动，围着眼前的大妖上蹿下跳，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

　　“咿咿咿呀，咿呀！”

　　隗司挑眉，盯着眼前的珠子，“我听不懂。”

　　火舌闪动的越发厉害，恨不得冲破透明珠体的束缚，把隗司打几拳，“咿呀，咿咿呀！！”

　　隗司伸手抓住它，看着脚下千尺高的悬崖，说：“走，带你去找灵泉。”

　　珠子躺在掌心，乖了一点，但还是要发表意见，“咿？咿呀？”

　　隗司将它放回怀里，笑，“你怎么不信我，我是真的听不懂你说什么。”

　　这珠子是个蠢的。

　　捡到对方的百年后，隗司终于得悟。

　　隗司被巫妖大能围攻后损伤严重，他用珠子吸收的极纯灵气养伤，再不得空闲去挑拨巫妖是非，期间，隗司与珠子逐步熟悉，他们的语言互不相通，但奇怪的是，隗司总能理解这珠子的意思。

　　来历神秘的珠子心甘情愿让隗司吸食它的能量用以养伤，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恍若隗司独享的宝物，而珠子所求不多，它只要隗司让它圈着腰，它只想在充斥圣性与灵性的水中遨游。

　　明明是火，却喜欢水。

　　你们可是天生相克的存在啊，隗司心道，蠢不蠢。

　　珠子虽不服隗司眼中的它，却也只能咿咿呀呀地吵闹。

　　或许这就是它的语言，或许它不会说话，隗司不知道，他偶尔想到对方降落时的那种壮丽与绮美，心中总会微微一动，再看向那抹跳跃的橘色火舌时，心肺都灼烧起来。

　　思绪间，隗司几个闪身往不周山方向疾驰而去。

　　怀里的珠子早已迫不及待，隔着暗色衣料，仍能见到闪烁的光。

　　隗司掀唇取笑它，“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我平日亏待你了不成？”

　　珠子在怀里轻轻撞击，与这大妖的心跳维持在同频率，隗司心都软了，没忍住又摸摸它，想到这家伙耍狠想走，尾巴却还死死缠着自己的腰时的模样，又嗤嗤笑起来。

　　“笨啊，太笨了……”

　　隗司低笑一声，纵身破开不周山附近的阵法结界，没有丝毫收敛的威压让无数小妖望风而逃，他嚣张霸道的行事风格宛如一道警戒线，这道线的破碎让各界怅然：那厮，回来了！

　　再说回被隗司摆袖挥离的那道童。

　　他并未身死，而是眼前一黑，然后便出现在一不知何处的荒野中。

　　道门内有传送法符，道童捏破符纸，瞬间回到道观内。

　　此乃阐教，观中弟子全部拜于元始天尊门下，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通天教主便是盘古分化三清后的结果。

　　此三清各自成立教派，道门中亦是好不热闹，谁见了都要拱手称一句“仙人有礼”。

　　而这，便是与巫、妖形成三足鼎立的仙界了。

　　说是仙界，却在地上——这一点饶是隗司也觉得有意思，无聊时，甚至跟他的小火珠说起过。

　　道童整理衣冠，去拜见元始天尊。

　　“天尊，我回来了。”

　　“本座知晓。”

　　元始天尊只掐指一算，便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习惯隐于幕后，哪怕膝下站的是最得其心的道童，也不能见其真容，恍恍惚惚，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他已前往不周山东北处，你速去，酌情再请他回来。”

　　“弟子领命。”

　　道童出来后，盯着手中拂尘静看。

　　路过的弟子见状，讨好上前，“道兄可又是被天尊安排去寻那隗司大妖？”

　　道童并不瞧他，对方却自顾自又道：“也不知那妖究竟有什么来历，天尊何其尊贵之存在，对此子竟也要如此三催四请、万分客气……”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

　　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通天教主同为盘古分化，比十二祖巫还要高一级别，可以说是形同大巫，是能与天帝太一并肩的存在也不为过。

　　三清中，又以元始天尊最为心高气傲，若论平日，他可是连太上老君都不放在眼里的，而就是这样的元始天尊，却每每对大妖隗司以礼相待，甚至是低声下气，其中缘由怎能不引来众多推测与猜忌。

　　道童看身边破碎为屑的血肉，转身朝玉虚宫俯拜。

　　“天尊息怒。”

　　“若有子妄议此事，你随手处理便是。”

　　传音入耳后，道童应声，再次俯拜，转身时，道童额前落下豆大的汗滴。

　　他已修得仙身，元始天尊纵然实力恐怖，却也还未能证道，比起这个，让道童冷汗直流的其实是另一个原因：他知道隗司的来历。

　　元始天尊曾亲口告诉他，这隗司乃被鸿钧勾勒落笔的像。

　　而这道像，被鸿钧称为‘人’。

　　元始天尊说，天道勾勒人像失败，而这失败品便是隗司。

　　随后隗司被天道冷置，不再花费心思修缮，饶是如此，还是小像的隗司依旧能日夜陪伴鸿钧左右。

　　鸿钧讲过七次道，无数族群趋之若鹜，小像因此浸淫于各类大妖、仙人、祖巫麾下，逐日竟有了些灵气，最后一次讲道后，盘古分化三清与十二祖巫。

　　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速去求拜鸿钧给予些供奉像，鸿钧念他是亲传弟子盘古之分化体，随手将隗司丢出去，这让元始天尊如获至宝，捧着小像窃喜离开。

　　未想这隗司早已开了灵智，捉到机会便溜走了，元始天尊不敢大张旗鼓宣扬此事，只得暗中寻找，这便是他虽身份地位高贵、实力强大，却还如此礼待隗司的真正原因了。

　　道童原本对这个说法抱有半分怀疑，但当他看到隗司听闻女娲造人的表情后，那抹怀疑彻底消失了——鸿钧造人失败，遂将此重任交于女娲，这便是鸿钧颁布女娲造人法旨的因果。

　　而从元始天尊手中逃走的小像隗司，他孑然一身游历各处，遇巫变巫，遇妖变妖，遇仙变仙，后竟修得大妖体质，获巫族之心，有了仙人之态，这洪荒世界是他的创造者鸿钧的玩具，他逐渐也觉得无聊至极，唯有巫妖之争引起几分注意。

　　隗司觉得有趣，又不耐于巫妖两族只是小打小闹，后来竟大胆到想亲手推动历史进程，看看鸿钧所掌控的世界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找到妖族和巫族，于不周山挑拨离间从而引战，未料想彼时的巫妖之间并无大仇，遂共同对敌，竟让隗司节节退败，身陷泥沼几近陨落，隗司濒死，亦无求生之心，此际，一朵包裹橘色异火的珠子降落在他身边。

　　“要赶快去不周山才行。”

　　道童挥动拂尘默念法诀，一点心思却飘到别处，莫名想到隗司腰间的那条红线以及对方时不时的自言自语……这厮乃被天道亲手捏造而成，平日里不知桀骜倨傲到何地步，可他在山洞边说话时的语气却是压着的。

　　反常。
　　道童不知火珠的存在，只能将这丝悬念放于心底，待他探得些许蛛丝马迹再禀告天尊也不迟，想着，道童化为一抹金光，飞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