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打破顽冥须悟空A21104

4、母亲

　　暑假过后，他继续留在故乡上高中，听说阿万去了上海。
　　高中一年级，一个普通的下午，下课后他和母亲兴奋的说起关于刚在课堂中学到的DNA的复制过程。“妈妈，老师说DNA复制的结果应该是一条双链变成两条一样的双链，每条双链都与原来的双链一样，发生变异，也就是复制错误的概率是很低很低的，但是进化竟然是依靠这些错误中很少的有益变异，你知道吗？”“这么有趣？”妈妈望着他，说：“你想到了什么呢？”“妈妈你看，人类的基因平衡了稳定性与无尽可能性，他们依靠基因的稳定性生存，依靠基因复制错误进化，决定这一切的是什么？是概率！复制错误是人类及一切生物得以延续的原因。人类的基因是存在于稳定与无尽可能之间平衡的一种产物 ，人类的进化效率太低了！”“然后呢？”妈妈被他活跃的思维感染。“中国南北朝的时候，因为地球进入了第三次冰河时期，气候的日趋寒冷，促使本来就地处高纬度地区的北方游牧民族南下，而后来在短短几百年，人类基因的改变超过了过去两千多年的累计，人类文明也得到了更大的发展，那么文明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是频繁的迁徙！环境的变化会导致基因异常频繁出错，关键是出错的有益变异会增加!”
　　妈妈沉思了很久：“要得出这个结论你还需要更多的研究去支持。不过最近妈妈要面对的事和你这个结论倒是很相似。”
　　妈妈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他也因为兴奋脸颊发烫。“一起出去走走吧！”妈妈说。两人走在家乡空旷的田径路上，不知不觉天黑了。路两边是今年的防沙工程，是今年刚种下的树。这些树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呀？它们的生命力要比我们强得多，他们不仅会长大，还会在这个星球上生存很多年。和它们相比，我们人类的生命太短了。
　　他至今记得那天飘渺的星空。母亲望着星空很久，像是是一个离家的旅人，望着故乡的方向。过了很久，妈妈开口了：“按照你的理论，正确复制的基因是人类能够延续的保证，而复制错误是人类得以延续的原因。这多像人类的迁徙与定居，正是这些看起来矛盾的一切东西，塑造了人世间的平衡，让这一切能够继续。人类作为独立的物种，已经存在了大约二百万年。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伴随着迁徙，遍布了这个星球。迁徙是人类的本能。和某些物种相比，我们的生命很短暂，但是我们依靠着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已经在这个宇宙中走了很远。
　　我们现在的文明始于约一万年前，如果人类想要延续下一个一百万年，我们就必须大胆前行，涉足无前人所及之处！我也同意人类的迁徙是造就文明的因素，但是现在，人们已经没有迁徙的动力！基因修改后看上去越来越完美的人类，在群体生活中的表现却越来越糟糕，修改基因全部都是完全利己的因子！美貌，智慧，才能。随之而来的傲慢，贪婪和残忍，成为每个刺向自己与他人的毒刺。对基因修改的狂热取代了祖先留给我们的积极进取的精神，人类基因在这近一百年变成一潭死水！人类没有耐心等待依靠自然变异而完成的进化，对抗时间的本能，来源于人类短暂的生命。”妈妈顿了顿，“基因工程革命爆发后的100多年后，越来越完美的人类心灵还是那么脆弱，甚至建立了全人类寻求偶像的文化制度。

　　人性就是文化制度与社会制度的载体。基本的野生动物的特性，纯粹有自然选择的特性，在人类社会制度与文化制度更迭的今天，究竟有多少存在于基因之中呢？自然选择彻底成为人工选择，人性中的弱点自然演变为文化制度的一部分，坏的文化制度会加速这一历史进程。
　　但是这将把人类永远禁锢在自己的身体中。
　　我们必须要重新开启迁徙之路！这也是我们把重新开启迁徙之路的草案提交到了立法会的原因，明天，公投结果就能看到了。
　　第二天，他没有在课间操时间像往常一样去玩耍，而是破天荒的等新闻播报，但却听到了母亲提到的草案被否决的消息。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母亲会怎么评论这件事。那天晚上，他急切的回家后，却发现家里人全部不在，电话也联系不上。
　　他很饿，不知道什么时候，蜷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开了，进来几个人，却出奇的安静，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心里却很慌，他呆呆的坐起来，问：妈妈是你回来了吗？灯亮了，他看到了姥姥满脸的泪痕。
　　半夜醒来，却得到母亲在回家路上遭遇了交通事故，事故原因却是人们为了争夺一秒钟去追逐完美偶像而相撞，导致在地下飞行通道中十几人重伤或死亡的惨剧。
　　十五岁的他告诉自己，这是他与全世界决裂的原因，他将永不原谅。
　　后来他才发现，不被原谅的是他自己。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你楚楚可怜而怜惜你，只会趁你不堪一击的时候彻底将你打败。就像拳击比赛，对手在将你打倒在地时只会在你的三叉神经上再补上几拳，确保你在比赛结束之前不可能再起来。明天怎么办呢？想要活下去，必须在人群都散去的拳击场，在满地的鲜血中自己站起来，咬着牙去准备明天的比赛。
　　他发疯一样的冲进海选的现场，没有目标的攻击那些狂热的粉丝。但是他们一样无辜，不是吗？
　　想要活下去，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妈妈，他在深夜里痛哭，他想起妈妈的话：阿睛，总有一天，你得自己长大。妈妈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答应我，无论如何，像妈妈爱你一样，爱你自己。
　　妈妈，为什么梦那么长，那么苦，开始的那么突然，噩梦醒来，却是无尽的黑夜。
　　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他默默的等待天亮，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能够不再等待，我会背上行囊，踏上我自己的旅程。这个旅程中，不在有你，永远。
　　孩子，你不能永远把自己禁锢在往日的躯壳中，你要勇敢独自踏上属于自己的旅途，路上会有寒冷漫长的夜晚，但是比起那些孤独等待的长夜，这亦是风景。
　　树叶落尽，初雪覆盖了枝头挂着红色果子，他就在那个冬天，他成长为一个男子汉。

　　姥姥说：那时母亲还是一个大学生，学习生物人类学专业，毕业论文的课题是研究基因工程对社会文化制度产生的影响。母亲选择的田野实验研究素材就是基因公司的定制后代服务。
　　基因工程的不可避免 使用其他物种的遗产物质不被允许，会导致人类在分子水平上与其他物种杂交，伦理道德上的不允许。

　　小阳和河川是母亲的朋友 ，也是一对打算通过基因工程得到后代的恋人。
　　在这个时代，愿意一起抚养后代的人们，会通过基因工程得到小孩。为了避免基因在表达过程中存在偶然变异的情形，所以一般的操作会形成5-7个胚胎供选择。第一个月，淘汰掉了3个胚胎，第三个月，又是一个。最后的3个通过了通过基因工程介入，改变了特征，最后第8个月的时候，还剩下两个胚胎。两个人在商量：选哪个呢？这两个感觉都挺好。这个漂亮一些吧，我更喜欢灰蓝的眼睛。不要了，这个长不高的。好吧，就是这个了。
　　母亲:你们知道吗？在古老的宗教中，人类的胚胎是受到尊重的。胚胎在文化制度中的地位。在古老的宗教中，堕胎是重罪。人类自然孕育的9个月的时间是重演人类进化的过程，是时间的魔法，是一种信仰。其中记录了人类无数的迁徙与适应，
　　你不可以杀了他。小敏，你冷静一下，但是没有你的遗传物质，不能办理抚养手续的。
　　把我的基因编辑进去吧，就这样，母成为了他遗传学上的另一个母亲。
　　自从母亲走了以后，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抚养一个小孩，可能这就是缘分，她主动承担了这人生的重担。
　　她和姥姥不一样，她愿意有家人，她没有姥姥的那种恐惧，视爱为一种束缚，古老的神话里真正自由自在人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暗示这人类对同类的恐惧，哪怕是自己的家人。
　　选择有家人，其实是接受自身的不完美。所以，养育一个孩子，重要的是真正重新再体验一遍成长。去再次把人生变得简单。再次体验自己的情绪是如何形成的，如何能够逆转、改变成长。每个孩子都是治愈父母心理疾病的良药。
　　对同类的恐惧与热爱，完整的表现在母亲与姥姥的身上。
　　如果能回到十五岁，他愿意一直不长大。如果提前知道生活的谜底，他是否后悔去追问这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