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破碎[修帝]》禾息宁

5、第五章

　　— 伍 —

　　天，忽然下起了雨。

　　帝释天被冰冷的雨珠砸得有些恍惚，过了会儿，才从沉思中抽出身来。他偏了偏脸，看向身旁的人：“阿修罗，你还记得你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吗？”

　　阿修罗眨动眼睛，一滴雨珠顺着长长的睫羽滑了下来，他不甚在意地擦去，“记不起来。”

　　“不记得了？”

　　“嗯。”

　　“为什么不记得？”

　　“更多的细枝末节是想不起来的，只清楚我有意识的时候，伤口就出现在侧腹中了。”

　　阿修罗顿了顿，然后牵起他执剑的手腕，声音平淡道：“起初我那么问你，并非试探，我的伤的确是你的剑造成，你替我包扎时也注意到了吧。”

　　“世间大多数的剑都不似你的这般，剑尖往上两三寸会有两处尖刺倒钩。所以当它刺入我的身体再到用力抽出的时候，会带出体内的碎肉，伤口也不会是像一条线平过去，反而是两端都会有被倒钩扯过的轻微锯状。”

　　帝释天手指微动，险些松开手中的剑，若不是阿修罗及时握住他的手。

　　“可是我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雨愈渐沉重，漆黑黑的夜中，密麻的白珠子在他的发上双肩跳动不止，闪烁微弱的光芒。帝释天的眼瞳很亮，似点星萤火，同潋滟水光，带着丝丝可怜的无助的意味。

　　阿修罗没由来心软，于是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又用另一边完好的宽大袖子替他挡着雨水：“我们寻个地方再谈罢。”

　　帝释天没有答话，只是温顺地同他一道去，唇角微抿着，不知道思忖什么。

　　雨愈下愈大了，两人脚步为此不自觉加快。

　　只不过……说来奇怪，前几次帝释天总是恰好来到莲花池面前，或者压根没接近莲花池，人就被迫回到原点。可如今都在莲花池附近开采几里路了，仍未发生什么事情。

　　最后，赶在狂风骤雨到来的前一息，阿修罗就拉着他一起走入山洞。

　　山洞高大，怪石嶙峋，遍布如怪物排列奇诡的牙齿，洞口漆黑一片，更似它骇人的血盆大口。帝释天原在外面便觉得不太心安，一入山洞，他瞬间就被里面的阴森寒意弄得战栗，更觉这里不能久待。

　　“怎么了？”阿修罗察觉他颤抖，又见他一直瞧着洞内，便追问一句：“可是害怕？”

　　帝释天摇了摇头，将手放在心口处，蹙眉道：“心里有些不安。”

　　“不用害怕。”

　　“我……”

　　帝释天原想说自己没有害怕，然而抬眸撞入阿修罗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时，他动了动唇，干脆将那番话都咽了下去。

　　阿修罗是在关心他。

　　帝释天紧了紧手指，感到心跳有些快，除此之外，一种奇异的情感也在心口萦绕着，就像不肯安分的蚂蚁，每经行一步，每啃食一口，都让他产生烧灼的、难以呼吸的感觉。

　　好奇怪。

　　他甚至还有一种特别强烈的、自己一定忘记了什么与阿修罗有关的事情的感觉！

　　可究竟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记不起来？跟阿修罗有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帝释天。”阿修罗见他不太对劲，便忍不住叫他。

　　可帝释天还在努力回想着，根本就没注意，等到阿修罗重复叫了第三声，并且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才迟钝地回过神来。

　　“……阿修罗，怎么了嘛？”

　　阿修罗见他一副呆呆的样子，也不知道方才想什么。姑且压下这团疑问，他清了清音，问道：“你饿了吗？”

　　“啊？”帝释天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我记得附近并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吧。”

　　“只要你想，就有。”

　　“当真？”

　　阿修罗轻轻颔首。

　　帝释天很难不怀疑。不过，他到这里也不知有多长时间，虽然不至于犯饿，但确实是想吃点东西，最好是……

　　“阿修罗，那我想吃点莲子羹。”

　　阿修罗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确定？”

　　帝释天后知后觉之前见过莲花池，那曾经满是碎尸血肉的地方，莲花都是在腐肉中开出。

　　这令他顿时没了想吃莲子羹的欲望。

　　帝释天苦起一张脸，又在想了：“是我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嘛？那我可以来一碗燕窝吗？”

　　“除了这个呢？”

　　“椰奶？”

　　“哈哈哈哈哈。”阿修罗没忍住笑了出声，好像被他那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给逗的，“帝释天，你果然还是个孩子罢，想吃的东西都是甜腻腻的，不若同我一起吃魔鬼椒？洞内阴寒，况且你又打了好几个哆嗦，若是吃了几颗，保准你身子回暖。”

　　帝释天闻言，立刻连忙摆头拒绝：“不要！”

　　阿修罗谆谆善诱：“尝尝嘛？你会喜欢的。”

　　“我不要！而且阿修罗，你现在身上带伤，不该吃这种辛辣之物，需清淡，大补。”

　　“……”

　　阿修罗扯了扯唇角，眉头紧皱，露出一种堪称嫌弃的神情，“我要是吃了这些东西，便可以一命呜呼了。”

　　“…………”

　　帝释天郁结，突然认为跟眼前这种糙汉子讨论饮食问题真是一种错误的事情。

　　索性，他转移话题道：“我不同你继续谈论了，阿修罗，你快说说，到底怎么才能弄来食物？”

　　“简单。”

　　阿修罗翘起唇角，见他双眼亮晶晶的眼睛，自个就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笑道：“你在这里歇息片刻，只需等我回来就可以了。”

　　“嗯？”帝释天疑惑，旋即又不确定地看了眼山洞外的朦胧雨雾，“你是要到哪处祈愿食物么？”

　　言下之意，这里分明一片死寂，哪有能吃的猎物。

　　阿修罗体会到了语噎的感觉。

　　他无奈道：“轮回之森虽说古怪，甚至死气沉沉，不过每个季节森林都有个交界处，即‘门’，那里有不少的食物。我方才与你都没有经过‘门’，所以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门？”帝释天有些好奇。

　　阿修罗见他双眼放亮的样子，便耐心地同他解释起来。

　　‘门’，等同于所谓驿站，里面多的是补给物件。只不过这些东西并非免费馈赠，而是需要交换的，其交换条件随机，有时是森林的某块珍宝，有时是恶鬼、魔神或罪人的某个器官，有时又是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

　　帝释天听得眉头紧皱，“你经常跟‘门’作交易嘛？”

　　“没有，我很少会产生饥饿。”阿修罗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倒是你……”他摸起下颌，挑起唇角笑笑道：“看你娇生惯养的，怕你跟着我受苦啊。”

　　帝释天听岔意思，什么叫作跟着你受苦啊！

　　“诶——”下一秒，阿修罗像是发生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声音不自觉轻快起来，还带着喜悦，“你身上的莲花怎么开了？”

　　其实大多时候，阿修罗都会觉得帝释天像是由莲花变化而来的，因为他的后脑跟后背都生长着莲，其茎不蔓不枝，莲叶清圆，花苞轻合，由天然雕琢，恬静而美好。于是刹那间开花的时候，这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就宛若昙花一现，漂亮到赏心悦目。

　　阿修罗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弄碎一样。

　　帝释天被他这么一摸，浑身登时炸起颤栗。

　　“阿修罗！”他浑不自在地躲了躲，耳朵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脸上。

　　阿修罗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于是连忙举手作投降状，模样诚恳：“抱歉，一时没忍住。”

　　帝释天瞪着他，腮帮子鼓鼓，怪像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无论是生气还是害羞，都可爱至极了。阿修罗见状，不禁莞尔，随即才顺起毛来：“我下次一定经过你的允许再摸。”

　　帝释天：“……”怎么还有下次？

　　他心里腹诽着，又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觉得刚刚被摸到花瓣的感觉还没消散。

　　这些莲花扎根于他血肉之中，所接触到的感觉自然也能传达到身躯，索性阿修罗这么一摸，真真将他摸得心猿意马了。这厮是个糙的，指腹并不算柔软，只是温热，还带着薄薄的茧，加上如此温柔的抚摸……帝释天不禁泛起战栗，脸色更红了。

　　阿修罗见他又打起哆嗦，以为还冷着，想都没想就将自己穿得松垮的袍子解了下来，罩在他身上。

　　“先披着，等我回来给你带莲花羹、燕窝以及椰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