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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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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日某市
顾盼月已躺在床上写了三个小时的帖子,即便眼皮涂胶感越来越重,却还是尽可能挣扎着打起精神。当然,这不是因为剧、小说、八卦之类引起的自愿修仙,也非为了工作疯狂赶稿造成的减寿组合,实乃是畏惧于精神科和上香都无法拯救的幻觉问题。
几周前,她跟着几个姐妹一起去古都旅行,甚至千挑万选定了个古香古色的民宿落脚。当晚她就做了奇怪的梦,穿着古装的男男女女,满是草药与花架的院子,散乱着书籍与温药器物的闺房,那些人的脸好像都被高斯模糊了般无法看清,声音更是犹如在水下发出的一般可闻不可辨。
第二日午饭时与姐妹们说起此事,大家觉得不过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罢了,而端来家常小炒的民宿老板则认为是水土不服,不但好心的改供瓶装纯净水还大方的提供了个更为舒适的精致绣枕出来。那几日倒真是好睡无梦,奈何待返回住地开始日常生活后,奇奇怪怪的梦境又再度随着隐隐的滚雷声频繁出现。
复又过了几日,休息不好的顾盼月开始发现清醒时会有一抹他人不可见的黑影,笨拙的模仿她从坐卧行走到言谈举止的每个动作。便是每日家人朋友陪伴宽慰、到医院就医,去寺庙求告,可这人还是越发憔悴的厉害。
眼见影子越发清晰,顾盼月恍惚想起古都民宿的事情,可打开手机app却发现根本就没订单记录,支付软件也找不到该笔支出,甚至搜索引擎里各种模糊查找都没有半点痕迹。甚至那些和她同去的友人也开始回答‘那次旅行你根本没去呀?最近给你推荐的医院去了么?我今儿专门去我们这最好的寺庙替你上香祷告了。你要真想去古都,那我们尽量调整好时间陪着叔叔、阿姨跟你一起去。’
窗外的雷声逐渐清明,身旁的影子如今连眉眼都逐渐清晰,绝望至极的顾盼月觉得眼下除了将经历写成帖子发在网上也根本没其他法子可以选了。就算被人哈哈成鬼故事,至少是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当指尖触到屏幕上的发送时,优雅躺在身旁的纤细影子宛如被氪金买了皮肤般瞬间提升了质感,就连那总如烟似雾的青色面容上都多了几分血色。顾盼月想求这不知道是什之物能放过自己的双亲,可刚想张口意识便陷入了一片充满了震耳欲聋雷声的黑雾之中。
八月三十 京城
谁也没料到一朝梦醒,搅扰旬休的祸首已从积蓄多日仍未降下的秋雨,转去了素来慎行寡言的翰林医官使孟大人头上。
毕竟京畿重地,各司眼前,孟太医全家一十九口有命睡觉无命起床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不说当今天子素来仁厚,就算真因那事触怒天颜也自有法办不是?再者孟家只有一女深居简出,除了最近有些婚配上的动静,再没丁点可说之处,莫非是家仆惹祸?
随开封府展大人前来办案的皂隶班头江樊,几次想去推后院一间屋子半掩的房门,可终归是收回了手。
一旁帮着步快收敛院中惨状的六品校尉张龙见了,不由上前催促道:“眼见要下雨了,你怎还在这里磨蹭?”
江樊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你当我乐意在这种地方杵着啊?屋里那位小娘子跟庞太师府上的二世祖有点不好说之事,我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一听庞太师三个字,张龙温和的面容不免也难看了几分,语气更是多了些冷意:“想不到孟太医倒和他家不清不楚,如此今日之祸倒是有些眉目了——”
江樊侧眼瞧了瞧在前院核对名册的校尉赵虎,忙抬手拍了拍他低声劝道:“我知你们两兄弟曾吃过他家的绊子,可眼下穿着这身皮,说话还是要斟酌些。”
张龙深吸了口气方问道:“孟家和庞家有瓜葛这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江樊苦笑一声答道:“日常吃酒,哪里没个荤话长舌的?这孟小娘子早年得了太后娘娘的眼缘,在宫里养了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着就被那二世祖瞧上了。可庞家那种只看资贵的,哪里肯点头给独苗定这么个媳妇?孟太医倒是想给小娘子榜下择婿,奈何家底太薄,就算有不嫌弃的人一打听底细,谁敢要?嘿,今儿也就是那厮在远地,不然只怕早跑来了——”
此话未完,天际那凝如铅块的积云间忽然炸出一个响雷,震得地面都随之微微发颤。先前不知躲在何处的秋风,被惊得扯着沾满猩红的帘幔到处乱撞,惹得门板一个劲的吱呀乱喊。甚至惊扰的地上趴着的那位也发丝飞扬、绿裙摆动,犹如在向外爬行一般。
江樊额头爆出点点冷汗时,张龙已将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可在这暗如夜色的环境下谁也没有动弹分毫。
听着风声从如人呜咽到凄厉刺耳,江樊只觉得血都要凉了,颇为垂死挣扎的问道:“……张大哥,包大人上次审乌盆也这阵仗?”
张龙紧了紧握着刀柄的手,声音也有些紧绷:“虽然很想宽慰兄弟你,可那时候我们四兄弟还没跟着包大人呢——!”
他现在也不想说话了,发麻的头皮让他不知道该喊前院的兄弟们还是殴打一顿乱说话的江樊。那个穿着不知道是绿还是红色衣衫的玩意已经缓缓撑起了上身,将被把把青丝遮住的面容朝向了他们,重复着一种咯咯咯咯、幺儿灵的奇怪嘶哑声音。
许是上天慈悲,不忍二人年纪轻轻就惊厥而妄,只听院门口处忽的传来了个沉稳的声音:“……你们这是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