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奇潭》anan

50、故知

　　【苦木】

　　来到京城转眼间已有数月，仔细说来，我虽在京城地界上，却并没有身处京城的繁华里。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八云山，山上有一处人迹罕至，几乎荒废了的道观，青云观，我跟佩兰就暂住在这观中。刚开始是暂住，如今却有了长住的想法。歌舞升平的繁华我不是没见过，如今洗净铅华费劲心思就是为了脱离那些表面光鲜内里腐朽荒唐的五颜六色。好容易在扬州接了女儿回家乡本分过日子，谁知道当初的通缉令还没拆，接着安定县又闹起义，听说京城繁华好谋生，一路随着流徙的难民过来，身无分文，连包子都买不起，落魄得要露宿街头的时候遇到一个叫白蔹的年轻人，年轻人给我们找到这处青云观暂居，本想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年轻人帮忙定是有所图求，如今发现自己却是小人心肠看低了人家。

　　两日七夕节后，杨道长跟白蔹就要前后离开。两人都是看淡红尘心如明镜的人，这样的人自是不会为了萍水相逢的女子停留，我跟佩兰今后就要自己打点一切了。杨道长想得周到，要将往日卖药营生的药铺介绍给我，我打算以后采药挣钱，将佩兰送去药铺不远的私塾念书，就此安定下来。

　　想到下午白蔹要来，或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早上起来时我特地把那身平日舍不得穿的绿衫子换上，带着佩兰跟杨道长下山见药铺老板去了。

　　在山上待久了，突然下来看到那满眼的车水马龙，神都有些恍惚了，佩兰贴在我身边，大气不敢出的。我们下来早了，药铺子还没开门，杨道长说咱们四处转转，看给孩子买些什么，我哪来的钱，急忙道不用不用，杨道长说你不用担心钱的事，那个白姓年轻人上次临走时给我了一大袋钱，说是给佩兰用的，他今日最后一次来了，你不想给佩兰打扮漂亮点他看着开心么。我听得一阵感叹，这白蔹原来也是个冷面热心肠的人。

　　我们三人闲逛了会儿，给佩兰买了几件小衫泥人什么的，旁边不时有人指指点点，想是看了我一个女人带着佩兰跟道士走在一起，杨道长说青天白日，心胸坦荡，大路朝天，让别人说去吧。回到药铺边，还是没开门，旁边有个耍把式的，佩兰拉着我们一起去看，是个小胡子年轻人在表演耍大刀，年轻人胖实，大刀却耍得甚好，那刀在他手中虎虎生风，不时赢得众人喝彩，偏到了打赏时没几个赏钱，一阵下来，我看年轻人满头大汗，往地上扔了几个铜板，一是想着以前跟那个妖怪鬼百在一起当街卖艺的苦日子，一是想着白蔹是慈悲之人，这点小钱定不会介意。那年轻人经过我面前时说了声谢谢，蹲下去捡铜板时动作怪异，斜着身子好像生怕伤了肚子似的，我越看越奇怪，越看他越觉得眼熟，旁边杨道士提醒我药铺开门了，我没多加细想，整整衣衫拉着佩兰跟他去了。

　　药铺老板姓汤，极为和善的一个老先生。杨道长把缘由交代清楚后，老先生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说是杨道长耿直诚实，他交代的人信得过。还说看我单身一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容易，以后每种药多加一个铜板。老先生又开始感叹，世风日下，现在男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能有孩子是福气，偏一个二个不愿承担责任纷纷落跑，害得女人们独自出来辛苦养家。。。我只得在旁边尴尬应着，正说间，外面门帘一掀，进来个高大年轻人，我一看，小胡子，还挺着肚子，不就是先前那个卖艺的年轻人么。

　　那年轻人一进来就粗着声音道，“汤掌柜的，今天怎么开那么迟，害我多耍了几场，累得要死！”

　　这声音一出口，我几乎是瞪大眼睛了，偏旁边的杨道长也瞪着眼睛，我还没开口，杨道长已经道：“我说这位姑娘，先才怕坏了你生意没吭声，现下得说说，你肚里孩子没有四个月也有五个月了吧，怎的还舞刀弄枪的，你不担心我都替你担心！！”

　　我一听更是懵了，五个月身孕？！

　　那人瞪了杨道长一眼，“臭道士你多管闲事，我不舞刀弄剑挣钱，孩子你给我养啊!”

　　天，果然是她，声音没变，性子更是没变，那相貌除了她世间哪有第二个女子有得起，我正要上前，汤掌柜道：“好了好了，这位姑娘，杨道士心直口快是为你好，你不要介意，杨道士，这位姑娘有难处，你说话也收敛些。”

　　“鬼百！”我终于忍不住道，“是你么？鬼百！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苦木啊！”

　　她看我一眼，愣半天，然后道：“我认得你，那日包子店前的人，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又瞧到佩兰，一下笑开了，“小姑娘，多可爱啊!”

　　我大惊，“你不记得我了？”我本要细说，又想起她是河妖，旁边是杨道士，怕生出误会来，便道，“以前在安定县，咱们结伴同行了段日子，你真不记得我了？”

　　她一本正经的摇头，“不记得了，我前阵子生了场病，很多过往的事都不记得了。”说完，又伸手捏佩兰的脸蛋。

　　唉，这个大条的女人，头疼，她再不记得我，我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三番五次的救命之恩啊。上次见她还绫罗绸缎，花钱大手大脚，怎么几月下来就沦落到在街边卖艺了。

　　旁边汤老板道：“这位姑娘，你的药我已经熬好了，今日的药钱就不用付了。”

　　鬼百说了声谢谢，端过药碗大口的喝了，然后又道，“我现在身手不灵活，因为不想在牢里生孩子，不方便打劫，待他日孩子出世了，欠你的钱我再想办法一并还。”说完，在众人大眼瞪小眼中提了刀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鬼百！上哪儿去？咱俩相依为命过，你真不记得我了！！”

　　她摇头，“不记得，我得回去挣钱了，中午时候生意最好，你别误了我时间。”

　　“你。。。你大着肚子怎么挣钱！！！你不想自己也得想孩子！”

　　她笑，“不挣钱，你养我啊。”

　　“我养你！”我脱口而出，话出口了，却一点不后悔。这有什么，当初生死与共过，没有她我早在长明湖底喂鱼了，她现在有难，我就算再不济也不会袖手旁观，大不了一起挨穷，两个人努力总有办法的。

　　她愣了愣，把我的手拂开，“多谢，不用了。”

　　我赶紧拉住她，“鬼百，你生过孩子吗？你带过孩子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吧，可我知道，你瞧瞧佩兰，我生她养她这么大了，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真的是你过往的朋友，绝不会害你，我就住后面山上的青云观，你跟我走吧，钱的事情咱俩一起想办法！”

　　她停了脚步，“生孩子有那么难吗？”

　　我不停点头，“难得很，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孩子生下来的头两个月，最不好带，最容易早夭。”说完，我不停对旁边的道长和掌柜使眼色，“你们说，是不是。。。”

　　杨道长叹口气，一脸挫败道：“那山上再多两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人命要紧，姑娘你再挺着肚子耍刀，肚里孩子迟早不保，你跟我们上山吧，老夫懂些医理，给你开些安胎药没有问题。”

　　掌柜道：“姑娘你走运遇到好人，杨道长别的不说，辨药行医我拍胸脯保证，你现下日日在那石桥下睡着，迟早出事，你就跟着去吧。”

　　佩兰声音清亮道：“姐姐，我娘是好人，道长是好人，白哥哥也是好人，你跟我们上山吧。”

　　鬼百手一摊，抬脚往外走。

　　“鬼百！”我叫道。

　　她回头，无奈道：“这位大姐，我总得先去把摊子收了再跟你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更两章，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