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数难逃（2024）》烟雪

2、第 2 章

　　2013年的元旦刚过，京城下了一场大雪，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雪白。
　　当时还没有网约车，梅若楠站在学校的西门口，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她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街景，白雪覆盖下的京城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民国。

　　夜里近十一点的光景，喧嚣了一整日的城市道路终于告别了拥堵，但因为积雪，司机始终压着速度，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打量梅若楠。
　　小姑娘坐在后座，穿着藏蓝色的长款羽绒服，黑墨一般的长发扎成一个高马尾，露出秀气的下颌线与饱满的额头。
　　只是粗框眼镜遮住了她的眼睛，半张脸洇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目的地是“如意楼”。别看这是个文艺名，实则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高级会所。司机师傅在这皇城根下跑了小十年的出租，自然知道能去那里消费的都是什么群体。
　　可梅若楠一看就是朴素的女大学生，实在不像如意楼的目标客群。
　　驶过一片绵延的红墙，出租车停在了一扇朱漆大门前。
　　梅若楠付了车资，还不忘要了发票。接着，她在司机探究的目光里，走进了如意楼。

　　*
　　在侍者的带领下，梅若楠绕过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院里的几株柿子树顶着几颗红透了的果实，此刻正顶着一圈积雪，就像红白相间的袖珍灯笼。
　　上一秒，梅若楠还在感慨这宛若水墨画般的意境，下一秒，就被如意楼里的流行音乐震得失去了方向。
　　不过一道玻璃门，隔出了两个世界，一个静谧安详，一个活色生香。

　　领路的男侍者报了包厢号，便有身着短旗袍的女侍者领着她继续往里走。穿过一个L型的走廊，梅若楠同几个高挑女郎擦身而过，顿时红了脸颊。
　　看着别人袒胸又露背，还穿着羽绒服的她顿觉得室内温度骤升。
　　抑制住想逃跑的冲动，她退下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行至307的门口，侍者敲了敲门，随后推开，梅若楠被包厢里的景象激得扭身就走。

　　“阿楠！”可惜她还没迈开步，就被人叫住了，“来都来了，跑什么？”
　　梅若楠闻声扭头，只见简碧柔穿着一身轻薄的亮片长裙，美女蛇一般地缠在她身上。
　　她叹了口气，伏在好友的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电话里可没和我说，有这么多人。”
　　“哎呀，人多人少又有什么关系？”简碧柔说着，一把将梅若男拉进包厢，接着，她转身对沙发椅上的男男女女喊道：“宝贝们，这个就是我的亲闺蜜了，梅若楠！”

　　原本还挤在沙发上的众人皆一怔愣，随即发出一阵哄笑，梅若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难堪——此刻，她多感谢这五光十色的灯光，遮盖了她眼里的自卑和不适。
　　纵观这个包厢里的人，除了她梅若楠，哪个不是家世不凡、出身高贵的少爷小姐？他们穿着考究的衬衫、裙子，随便一件就够她一年的学费；而她，穿着深蓝色的直筒牛仔裤和白色卫衣，小臂上还搭着一件蓝色羽绒服……怎么看，都像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

　　“笑什么笑？都给我闭嘴！”梅若楠兀自尴尬着，那头的简碧柔已经喊出了声，“你们知道她是谁么？她可是我们Q大金融学院的榜首！”
　　她喝了一点酒，声音大得很，伸手指了指，“上次期末考的时候，你从我这里拿的复习资料和论文，可都是她整理的。还有你，去年你说你的堂姐要考我们系主任的研究生，复习资料也都是阿楠去老师那儿套来的。”
　　此话一出，包厢里的人都静默了。简碧柔终于满意了，拉着梅若楠在沙发上挤了个座儿出来，旁边很快有人递过来一杯果汁：“原来是学霸啊，失敬失敬。”

　　梅若楠接过杯子，正要道谢，又听简碧柔道：“亲爱的，谢谢你来。”
　　她白了对方一眼，低声道：“打车发票在包里。”
　　“报销，报销，我报销——”简碧柔忙不迭点头，“回去的路费我也报。”
　　两个人低声耳语着，倏地，梅若楠听见右边传来一声嗤笑。
　　她闻声望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边坐着一个男子，穿着黑色烫金边的休闲衬衫，一双长腿架在前方的矮几上。
　　梅若楠喜欢他的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得很干净，上面还有弯弯的白色月牙。
　　等等……这双手怎么看着眼熟？梅若楠疑惑地抬眼，瞬时对上了周远山的眼睛。

　　那是双漂亮的柳叶眼，眼型狭长，内勾外翘，乜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贵气。
　　梅若楠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把果汁吐出来。

　　“阿楠，我给你介绍呀。”简碧柔丝毫没注意她的脸色变化，连忙道，“这是咱们通信学院的周远山师兄，今天的PARTY就是他做东。”
　　梅若楠垂着眼睛，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整个Q大，谁不认识周远山呢？
　　且不提他爷爷和大伯的显赫身份，光是他爸爸，就是中远集团的董事长，妈妈则是京沪企商协会的主席。
　　他的这个出身，本身就是风云，再加上一副天生的好皮相……梅若楠对周远山，简直就是如雷贯耳。

　　不知为何，梅若楠觉得这屋里的温度倏地升高了。她撇开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简碧柔的方向挪了几寸，周远山却冲她伸出手来：“阿楠师妹，久仰。”
　　只这一句，包厢里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周远山和梅若楠身上。
　　沉默的空间让人变得局促，梅若楠还来不急细究这突如其来的沉静，周远山的手已经探了过来，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突然间，包厢里又热闹起来。

　　“既然来了，就别喝果汁了。”周远山说着，按了下墙上服务铃，“师兄请你喝酒。”
　　不一会儿，侍者便拿着酒单进来，梅若楠打开，却发现上面的酒品都没有标价。
　　她一时间犯了难——
　　她不懂酒，点便宜的或贵的，都怕人笑。

　　“点这个，点这个。”简碧柔的手指伸过来，涂着蔻丹的指尖落在了“2008 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上。
　　梅若楠抬眼看了周远山，却不料后者也在看她。
　　既然是碧柔点的，他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不是都说他在追碧柔么？
　　梅若楠抿了下唇，对侍者说到：“就这瓶吧。”
　　包厢里顿时爆炸出一片欢呼声，梅若楠这才发现，原来这些人都在等她点酒。
　　周远山蓦地笑了，冲侍者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