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流年虫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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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风景之 流年虫声
夏日，淡金色的阳光徐徐镀上世间万物，穿透无数尘埃，在空气中盘旋飞舞，然后，最终轻叹一声落定。
“小姐！小姐！”风中飘来了几声急切地呼唤。
“嘘——”那个蹲在草丛中的人伸出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佯装严肃地捂住了来人的嘴，“别人知道我在这里吗？”
“小姐，唔知道！唔知道！”被捂住嘴的人急切的声音带了几分惶恐，透过那张巴掌大的小手传出的说话声竟是模糊不清的。
“你千万不要传出去！”小姐危险地眯起了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然……”
他惊疑不定地点头：“唔唔！”
又是一声快乐的叫喊：“那好啊，快来帮我抓蛐蛐儿吧！”
刚刚的危险一下子飘远，躲在草丛中的小姐把一个透明丝线编织而成的网兜递给了他，空气中好像还弥漫着小姐捂住自己嘴时那阵阵散开的浓浓奶香。
那时，世间好像只剩下了那股奶香。
自己也似乎沉醉了在那里面，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感觉。
奉命借过了网兜，看着那个蹦远了的可爱背影，嘴角竟是不由自主地上翘了几分。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抓蛐蛐儿！不然……”
“好诶——”
小姐不知道，他刚刚深深地闻了闻网兜，那一股扑鼻而来的奶香使他身不由主地将网兜藏在了胸口的衣襟中。
时逢乱世，当朝丞相姓屈。
小姐就是丞相之女，丞相与夫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取了夫人之后诞下小姐，从未纳妾，夫人也因各种原因，再未生子。
小姐成了丞相最最疼爱的唯一的小女儿，大家闺秀，丞相的掌上明珠，却是无人能扭转的冥顽不灵，只有一个爱好：“逮蛐蛐儿”。不管怎样，她是那么娇俏可爱，甚至从未见识过人心险恶。
这种天真令景之怦然心动。
只可惜，景之只是区区屈府的一个青衣小厮罢了，自从入屈府以来见到小姐的次数只怕没十只手指头那么多。如果不是小姐这次又玩失踪，自己在屈府后山找到了小姐，说不定这一辈子也不能离小姐这么近。
小姐的衣衫，小姐的乌丝，小姐的裙摆，小姐的爪子……还有那活泼可爱的身影和那个娇俏的名字“屈曲”，不知不觉中就烙印在了年仅六岁的他的心中。
而自己所做的，只是躲在暗处，看着她才五岁的明媚的笑脸，默默神伤。
“小姐这次失踪回来，竟是特别的器重景之呢！”
“那是当然，你又没找回小姐！”
“……”
“……”
屈府的下人都在悄悄地议论那个突然鸡犬升天的景之。
自从他在后山找到了小姐之后，小姐竟将他提携到了小姐住的别院的管家，这可是人人都留着口水期盼的肥差。何况，景之的年龄又这么小。
景之听到这个消息，小小的心中自然是欣喜异常，又有了多多接近小姐的机会。
他年复一年陪伴着小姐，尽心尽力地照顾好小姐，打点好小姐所需要的一切，许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可他仍然半知半解地将自己懵懵懂懂的爱藏在了心底，多少次想说出来又在看到小姐的笑脸后缩回去。
“你这样喊我小曲儿吧！这是本小姐特许天下只有你一人能唤的名儿。”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小姐及笙时眨巴着一双璨若晨星的眸子这样告诉他。
景之第一次感受到了小鹿乱撞，那一年，他十六岁。
小姐，你真是害人不浅。
四季轮回，他们夜夜就依偎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又一个幼稚的问题。
“景之诶，你说牛郎和织女有没有其他方法相遇啊？王母是不是已经赦免了他们？”
“一定的，小曲儿。”
“月亮上真的有广寒宫，月兔，嫦娥么？”
“是啊，肯定还有砍桂树的吴刚呢！”
“嫦娥走了，后羿可怎么办呀？”
“在嫦娥走的地方，永远地望着嫦娥啊。”
…………
“小曲儿”这个名仿佛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景之在仲夏的夜晚陪伴小姐抓蛐蛐儿，已是三更，两个人却都不愿意去睡觉。
“景之，你说我也会有一个‘后羿’么。”
“会的，一定会的。”
“那我要和他住在深山的小湖泊边！建一栋小木屋，屋前有青石板路，屋后有菜园。湖泊里要种上荷花！还要养鸳鸯！”她眨巴眨巴了眼睛，稚气地说道。
“好啊。”景之淡淡地回答。
“嗯，我还要种很多蔷薇……诶！对了，景之，你当我的‘后羿’好不好？”似是考虑了很久，小曲儿慢慢地问道。
“好啊……”景之沉醉在这样的月色中，竟没注意到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小曲儿，你可不要开玩笑！”
“唔……因为你抓蛐蛐儿最厉害啦！”小曲儿思索了好长时间，一拍巴掌，大笑着说。
那一夜，恰恰是景之十七岁的生日。
小曲儿出人意料地告白了，吓坏了他。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满足。
他们不需要确定，多年的相处似乎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的想法。
他们像一对恋人般相爱。
空气中都是蔷薇的花香，处处都有蛐蛐儿的啼鸣。
小曲儿越长越大，从儿时的可爱蜕变成了明艳，上门求亲的人一群接一群，踏破了屈府的门栏，只可惜，性格乖张的小姐竟将所有的人都赶出了门外。
“景之，你喜欢我么？”她期盼地问。
“自然喜欢。”景之帮她梳好一个美美的发髻，轻声回答。
“景之，你去提亲吧！”她不安地动起来，像是说了什么遭天谴的话似的。
“好啊。”景之抚平了她衣服上的皱褶，拉起她的一缕碎发，闻着她的幽香，轻轻地落下一吻。
“父亲一定会同意的！”她急急地说，好像屈丞相不同意，她就要委屈地抹脖子。
景之嘴里答得轻巧，心中却犹犹豫豫。当他好不容易决定要去提亲时，走到大厅，却只听见了一段对话。
当晚，小曲儿依旧和景之靠在一起看星星。
星星依旧很美丽。
小曲儿要问的问题，却多了一个。
“景之，你说，嫦娥因为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了后羿，后羿会怪她吗？”
“不会。”
“那，你也不要怪我好不好？”
“……好”
半个月后，屈府彻底忙碌起来了，挂上了红色的绸带，贴上了红色的窗花，人人喜气洋洋。
景之一天到晚挤出笑容，张罗着屈府前前后后大小事宜，只是因为他们最最疼爱的大小姐要出嫁了。
嫁给皇帝做妃子。
那天，在大厅里，景之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太监上门提亲。
只怪他把她打扮得过分美丽，连皇帝都盯上了她。
屈丞相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景之，可是却无法拒绝皇帝的提亲。
小曲儿的手缓缓地放到父亲的肩头，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成串成串地滚落下来，他好想冲上去抱住她，用唇堵住她的眼泪。
可惜，他不能。
他的小曲儿就这样抽泣着，似是体谅似是认命地说：“父亲，我都明白，明白。”
屈丞相一夜之间竟是枯老了很多，他慢慢地拍着小曲儿的手，浑浊的眼睛滴下一滴老泪：“孩子，委屈你了……”
大喜的那天，他的小曲儿对镜梳妆，他轻轻地为她描上淡扫的娥眉，涂上粉，扫上胭脂……就如他小时候刚进屈府看见她的第一眼感觉一样，她还是那样美丽。
他的小曲儿在新婚这天怎么可以不漂亮？即使，她不是他的新娘，也要做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可是，小曲儿，你怎么一直在哭啊，刚上的妆容一下子就花了。
“好丑的哟！”景之调笑道。
突然，景之正整理着妆容的手上又抚上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景之，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把我火化了？”带着期待、试探与恳求。
“你说些什么呢！大喜的日子……呸呸，不吉利了呀！”泪水已经冲到了眼眶，可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掉落下来。
“我活着的时候，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想死了之后，一定能陪在你身边。”
八抬大轿、摆满门厅的嫁妆……那天的景象盛况空前，可惜，景之没看到。
他憋了那么长时间的眼泪终于在小曲儿走后流了下来。
一滴一滴，一朵一朵，溅落在地上，又被吸干。
皇帝异常疼爱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妃子，赐封号曲妃。
此时屈丞相在朝中的势力无人能敌，可是，他还是夜夜对窗叹气。
景之明白屈丞相在想什么。
他的小曲儿那么单纯，怎么会明了宫中的那些争宠斗权？
半年后，皇帝诏告天下，曲妃病危。
景之赶去看他的小曲儿最后一眼，小曲儿只对他说了两个字：“火化”。
又是三天，曲妃逝世，最高掌权者要求全国人民为他最宠爱的妃子默哀一周。
他的小曲儿的尸体被皇上派人送了回来，景之含泪一把火化了他的小曲儿。
当他的小曲儿那倾国倾城的容颜终将变成一小瓶香灰后，景之如愿以偿地带走了他的小曲儿。
他带着他的小曲儿，寻了一处深山老林，见了一幢小木屋。屋前是湖泊，屋后是小园。湖泊里有鱼有鸟，有鸳鸯有荷花；小园里有菜有果，有蔷薇有蛐蛐儿。
还有屋前的青石板路上，有着一把摇椅。
摇椅里摇着两个人。
摇椅里摇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流年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