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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魔头是块烫手芋(一) ...

  •   冷雨潇去见过冷叔衡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任谁叫门都不管用,甚至连晚饭都没吃。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开了门,对守在门外的许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

      上官黎去看徒弟的时候对着她那双肿得像桃子的眼睛笑得前仰后合。许言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安慰:“没关系,金鱼也挺可爱的。”

      二人双簧唱得乐呵,气得正拼命扒饭的冷雨潇狠狠踩了他们一人一脚。上官黎和许言苦笑对视,算是安下心来:这丫头有胃口吃饭有力气生气,大概没什么事儿了。

      临近傍晚,上官黎去找了趟齐王。

      齐王的小院里总燃着淡淡的檀香,让上官黎想起从前地狱谷里穆长清住的屋子。小院的大堂里还有一张炕床,铺满了羊毛垫子看着就暖和。炕床正对着大门,透过廊下,刚好能看见庭院里的雪景。

      上官黎经侍童通传后进了屋,一眼就看见齐王坐在那张炕床上,旁边还用炭盆温着一壶酒。

      齐王见到他,招手笑道:“明朝既然来了,不如共饮一杯。”继而转头吩咐站在一旁的聂千舒,“客人来了许久,本王却连一顿饭都没有招待,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了,你着人去准备。”

      聂千舒微怔,片刻后显出些许为难,“禀殿下,今日厨房未出门采买,怕是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

      齐王似是毫不在意,“明朝他们不是拘泥礼节的人,吃顿便饭罢了,有什么做什么。明朝你说是不是?”说罢笑着看向上官黎。

      聂千舒观着主子颜色领命退下,上官黎则隔着小桌在齐王对面落座。他恭敬接过齐王递过来的酒杯,玩笑道:“我可不是来管殿下讨饭吃的。”

      齐王手执酒杯,伸过来与上官黎手里的杯子一碰,然后兀自一饮而尽,“本王知道,你是来辞行的。”

      上官黎一愣,对眼前之人忽的觉出几分可怕。此人和煦起来像是另一个穆长清,盘算起来又像是另一个楚旭。一只披着穆长清皮囊的楚旭,最要小心莫过如此。
      他再次庆幸此人不是敌人,至少现在还不是。

      “什么时候要走?”齐王又问。

      “尽快吧。”上官黎道,“听风阁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将消息透露给朝廷。但有人能找到,其他人也就不远了。本来也没想在北漠停留这么久,终究还是给殿下添麻烦了。”

      齐王抿着小酒笑笑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说:这麻烦不是一开始你就料到的吗?只不过他看归看,却也没有责怪的意味,“明朝倒也不必介怀。托你的福,这府里难得热闹。再说了,所谓亲王,生出来就是要被忌惮的,事情也不多这一件。”

      被谁忌惮不言自明,上官黎从中听出几分自嘲。他未予置评,只是拿起酒杯替齐王将酒满上,“或许走之前我还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上官黎倒酒的时候齐王的手一直扶在杯沿。他的手指修长白净,是一双生而富贵的手。酒倒满了,那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以示感谢,“哦?愿闻其详。”

      上官黎放下酒壶,“在进入正题之前,还想请殿下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齐王:“你问。”

      上官黎微微一笑:“不晓得在这齐王府里,殿下最不喜欢哪一处?”

      假死五年再现江湖就凭一己之力搅乱了中原,据说连兵部尚书之死都与之有关的魔头楚旭忽然出现在了北漠,且不知为何与齐王结上了梁子,一言不合就用他那邪术将齐王府震塌了一半。消息从北漠传来,一时间朝堂江湖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事不嫌大仇不嫌多屎盆子已经开始往自己身上扣的冒牌魔头上官黎此时正悠闲泛舟于江上,再有几天就要入中原了。

      这回他包了艘大客船,不光人住得舒服,船上还有马厩,连二郎神都有了专属的一席之地。
      冷雨潇付账的时候依旧是眼都没眨,可之后却破天荒地对她师父说了一句:“今后我怕是养不起师父了,钱的事情就靠长清太师父吧。”那伤感又唏嘘的模样还真叫上官黎啼笑皆非。

      这几日上官黎迷上了从冰湖底下顺来的那本写有各种铭文的古籍。那日他随意将书收进怀里就忘了,后来莫名其妙回到地面就一并带了出来。先前忙着背棋谱也没来得及仔细看,这几日翻出来竟觉得十分有趣,一连好几天都在琢磨。

      书上的铭文五花八门,有些被称之为符,有些被称之为阵。关于这二者间的区别上官黎有自己的理解:符是死的,同玄术一般一招则是一招,而阵是活的,需要计算,更像是奇门遁甲之术。

      他问过楚旭,既然灵力能启动铭文,那么真气是否也可以?楚旭的回答是:真气虽源于人体内力,却也是灵力的一种,按理说应当可以。只是一人之真气不比天地之灵力,要持续驱动铭文,内功再为深厚恐怕也难以为继。上官黎觉得甚是有理,但又觉得这里头说不定还有钻研的余地。

      这夜他看书累了,满脑子铭文乱飞,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跑到甲板上来透气,不想竟有人先他一步。

      上官黎走到围栏旁,敲了敲冷雨潇的后脑勺,“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呢?”

      冷雨潇整个人都扒在栏上,半个脸埋在自己双臂间,听见上官黎的声音也不抬头,呜呜囔囔地应了一句。

      上官黎也不多问,安静地在她身边站着,目光投向眼前幽幽江面。

      “师父……”良久,冷雨潇开了口,这次声音清晰了些许,“你身边有没有人,你以为他是一个样,但其实他跟你以为的不一样?”

      话说得很绕,上官黎却听得很明白。他微微一笑,回道:“自然有,还不少呢。跟你以为的一样的,才叫稀奇。”

      冷雨潇又沉默了。上官黎转头侧目,却也没能看清小徒弟的表情,于是再次将视线投向墨黑的江面,“怎么,谁跟我们潇潇想的不一样了?”

      还是沉默。老半天,上官黎才听见冷雨潇闷声说道:“我娘。”

      上官黎这回没有去看她,只问:“你娘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对你不好了?”

      冷雨潇急忙否认:“才没有,我娘生前最疼我了!可就是……”

      上官黎:“可就是什么?”

      冷雨潇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就是……她好像也不像我想的那样,总是个好人……”

      上官黎盯着眼前的黑,没有即刻回应。就这么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对你百般呵护之人很有可能对待他人便残忍不仁。我们潇潇什么时候拘泥起这个来了?你师父我在别人眼里还十恶不赦呢,怎么也不见你在意?”

      “少在那里装魔头,他们说的是太师父!”冷雨潇抬起头来反驳道。

      上官黎看着她问:“那你在意吗?”

      “当然不在意啊,你们对我那么好……”冷雨潇答得飞快,话到一半愣住了。

      “所以啊,你娘对他人好不好,你又为何要在意呢?”上官黎笑笑地看着她。
      许多时候答案从一开始就有了,只是缺个人提醒而已。

      冷雨潇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我恨错人了呢?”

      “这个你师父更有经验!”上官黎笑着答,“错了就改,这有何难?说到底,让你恨错了,那人也有错。对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自以为是地搞什么口是心非,还不让人恨了?活该!”

      “对!活该!”冷雨潇附和道,她哪里知道上官黎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方才的萎靡不振仿佛一扫而空,她从围栏上下来,抻了抻手臂,好奇问道:“师父,你恨错谁了?和好了吗?”

      上官黎语塞,不自在地侧过身子,吱唔道:“快了吧……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冷雨潇“哦”了一声,难得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似乎神清气爽了许多。压在心头上的事没了,她才想起来,“师父,我爹说他其实没把我们在齐王府的消息泄露出去。你说咱么走得那么高调,齐王那边不会有事儿吧?”

      上官黎道:“你爹会不会说跟别人会不会知道是两码事,我们把事情闹得越大,齐王的麻烦才越小。”

      皇帝对齐王的猜忌不是一日两日,打从他们住进齐王府,他和齐王都心知肚明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怀疑自己的胞弟有一道不为人知能将自己拉下台的御旨是一回事,有没有把柄处置一位在位亲王是另一回事。“与魔头勾结”才是上官黎能递给皇帝最大的把柄。
      所以,他才同齐王商量着以半个齐王府为代价做了一场大戏。我管你皇帝老儿怀疑御旨在哪里,反正明面儿上我魔头同齐王势不两立,你要找你弟弟发难麻烦再找个由头。

      上官黎接着道:“还有,人之所以疑神疑鬼是因为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想抓住蛛丝马迹,而越没有线索才查得越仔细。当猜疑之事被摆到了台面上,人往往便只会去注意那台面上的东西。想让皇帝不要去深究我们在北漠待在何处,这已经是最好的障眼法了。”

      你不是要找线索吗,那我把线索送到你眼前。

      “但皇帝要是真想动手也未必找不到借口。”冷雨潇担忧道。

      上官黎轻笑:“那就是他们两兄弟的家事了,与我们何干?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齐王自有对策。他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活该被他二哥揍。”

      冷雨潇似懂非懂,却煞有介事地说:“师父,我觉得你越来越可怕了。”

      上官黎一脸惊奇:“可怕在哪里?”

      冷雨潇道:“肠子七拐八弯,我都要看不明白了。”

      上官黎觉得好笑,“江湖险恶得很,我叫你一个小丫头这么容易就看明白了,将来还怎么混?再说了,你看明白我做什么,先看明白你家阿六去!”

      冷雨潇一撇嘴,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转身往船舱里走。

      上官黎奇了怪了,回头问道:“你干什么去?”

      冷雨潇一张小脸上柳眉一高一低,那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大半夜的,我不睡觉干什么去?”

      上官黎哑然。徒弟翅膀硬了,师父用完就抛。但他怎么隐约觉得这九天教师承的东西,不太像是功夫呢?

      几日后,一行人入了中原。回程不赶时间,一直南下便可到达地狱谷一带。但路途遥远,定时补给有备无患还,所以即便无须像去北漠时一样定要在宁台中转,他们还是靠了岸打算歇一夜再启程。

      在船上时膳食以河鲜为主,好不容易能上陆吃肉,冷雨潇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上官黎经不住徒弟哀求,答应去下馆子。虽然他正值“当红”,也未必人人都认得他。再者,认出来又怎样,早日知道他回中原了也好,魔头的名声不就是用来吓人的吗?

      不过今日下船似乎没看黄历,几人一连去了几家馆子都说客满。上官黎就奇了怪了,莫说北漠已经冰天雪地,中原也已入了冬月,按理说这时候来往北漠的人应该不多,怎么到了宁台就家家客满?

      又到一家食肆,冷雨潇还未开口问,掌柜的就迎了出来。上官黎预感不好。果然,对方一张笑脸恭敬道出他们都快要听腻了的那句:“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日客满,还请客官移步别处。”

      上官黎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掌柜的,今日宁台是否有何节庆,为何家家客满?”

      掌柜的正要回话,却听冷雨潇高声道:“掌柜的,你这是骗我们吧!我看你们店里也没人啊!”她趁着掌柜的同上官黎说话,刚才找了个空挡往里钻了钻,一眼就看见里头的空座。

      掌柜的面露难色,食肆里却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中气十足,且十分熟悉。

      “掌柜的,这几位是在下熟人,让他们进来吧。”

      上官黎认得这个声音,因而眉头一蹙。

      许言也认得这个声音,所以他僵在了原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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