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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上古有银月(二) ...

  •   他长清师父的为人,上官黎是了解的。姑且不论将一种连见都没见过的蛊植入心脉要穴何其凶险,银月国是否真的存在都说不好,他断然不会将楚旭的死活只寄托在寒蛊上。也因如此,上官黎才会有后手一问。

      穆长清只是怔了一瞬就回答道:“要是找不到寒蛊,我不管你是把人砸晕了硬灌还是偷摸着下毒,哪怕是把你小时候那套全搬出来也得给我把堕境的毒喂进他嘴里!”

      果不其然。明知楚旭不可能选择堕境,肃庭给他的那些药方中依旧是将那毒的制法记述得无比详尽,由此上官黎就已经猜到个大概。

      像是要缓解此刻稍显沉重的气氛,上官黎苦笑着打破沉默,玩笑道:“看来我更需勤加练功,不然可就砸不晕某人咯。”

      穆长清知道他是要宽慰自己,配合地笑了笑,只是灰白瞳孔里的担忧却消散不去。

      上官黎在他身边坐下,握住师父的手,暖暖的温度里带着些郑重,“长清师父放心,有我在呢。我答应你,不会叫他死得那么容易。”

      穆长清神情微缓,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你师父没教过你不要随便许诺别人?”

      尽管对方看不见,上官黎还是笑得讨好又灿烂:“长清师父不是别人。”
      看穆长清终于笑了,他才将话拉回正题:“长清师父,你老实跟我说,你为何要来北漠?”

      无论是用毒堕境还是下寒蛊,那些书稿上都已然记述得十分详细,实际操作也都会由上官黎来完成。路途遥远,加之穆长清又腿脚不便,他大可吩咐肃庭甚至是其他人将所需之物送来,何必特地亲自跑这一趟?

      “我不是说过了,来看看他死没死。”穆长清回得轻巧。

      上官黎不与他绕圈:“你是怕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会跟他不对付。”

      先前上官黎送去报平安的信里提到过自己对于秦晏身体里的那人是谁已经全然知晓,所以穆长清才会不放心,千里迢迢也要跑过来看上一眼。

      上官黎轻叹一声:“我是师父你看着长大的,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不明事理的人吗?”若穆长清还能看见,定然会发现他眸中竟有几分苦涩,“若从头算起,要不是我爹将他牵扯进来,他本可守着他的‘地狱’自在逍遥,接着做他与世无争所向无敌的大魔头,又怎会落到如今这幅田地……”

      穆长清反握住楚旭的手,重重蜷了一下,灰白的瞳里流露出欣慰,“你能想通就是最好,是我多虑了。”

      上官黎眼里带着笑,温声回道:“小的时候,你叫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长清师父,现在,我看见了。”

      穆长清在府上住下,高兴的除了上官黎还有齐王。他在楚旭那里逢棋必输,信心已然碎成渣滓,巴不得在旗鼓相当的穆长清那里稍作喘息。

      上官黎将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和推测的捋了捋,同穆长清说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先皇那道无中生有的御旨和齐王与上官仪的关系。

      穆长清闻言道:“齐王虽于我等有恩,但毕竟是皇家人,不可尽信。能下一手好棋的,就没有几个心思简单的。”

      楚旭也在,下意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那也算得上好棋?是你太不济。”

      某人的冷嘲热讽穆长清早已习惯,压根不搭理,握着上官黎的手继续嘱咐:“我没开玩笑,你同他打交道还得留一份心眼儿。”

      上官黎还没答话,楚旭又哼一声,不轻不重丢过来一句:“你放心,你这徒弟缺什么也不缺心眼儿。”

      穆长清回怼:“也是你徒弟!”

      这话上官黎怎么听怎么怪。还有,这两人怎么又“谦让”上了?
      他腹诽完两个“缺心眼儿”的师父,说回正事:“那日齐王殿下问我为何会知道御旨一事。”

      “你如何回的?”穆长清问。

      上官黎:“我同他说,是因为他那当皇帝的二哥以为御旨在我这里,派赤衣卫来绑我了。”

      穆长清:“……”得,什么师父有什么徒弟,胆子大得都敢去挑拨皇家兄弟的关系了。也不怕人家绑了你直接送皇都表真心去。

      楚旭像是看穿了穆长清的心思,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块刚才上官黎给他削好的梨瓣, “他这是将齐王拉上了贼船。”

      穆长清不解:“怎么说?”

      楚旭瞥了一眼上官黎,下巴微微扬了一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自己解释。

      上官黎接着他的话道:“齐王殿下说先皇的御旨只是一场误会,我看未必。你们有没有想过,不管那盒子里装了什么,这些个各怀鬼胎的都以为我爹临死前夜送出的东西到了地狱谷,竟无人知晓还有一份被送来了北漠,这是为何?”

      楚旭冷眼飘过来,意思是有屁快放少嘚瑟。穆长清却十分配合:“为何?”

      上官黎心道有长清师父就是好,继续往下说道:“两份东西先后脚从上官府出来,为何不是一起?因为——前一份是后一份的掩护。”他苦笑着看向楚旭,“所以,你也好,我也好,都是我爹为了要送去北漠之物设的一层障眼法。”

      楚旭接过他的目光,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穆长清却觉疑惑:“可……”

      上官黎猜到他要说什么,知他误会了,于是解释道:“我爹并非不在乎我。托付楚旭救人是真,但以此为饵调虎离山也是真。”他顿了顿,“他不惜做到此种地步也要保他送出的东西能平安到达北漠,你觉得他送来的就真是齐王殿下儿时输掉的一块免死金牌?”

      “所以,你觉得那道御旨确实存在?”楚旭看着他。

      上官黎摇头,“事到如今,是否存在已经不重要。退一万步,真是场误会,这误会闹到了二环河内的那位耳朵里也就不单单只是误会了。这一点我们知道,齐王殿下更是清楚。当年他为了表明无争抢之心不惜拱手让出皇位远赴北漠,可见他若不做到这一步皇帝都未必信他。这样一个兄弟,要是知道有手握先皇御旨嫌疑之人进了齐王府,会怎么想?”

      不必上官黎再多做解释,穆长清也听明白了。

      上官黎继续道:“打从我们进了齐王府,齐王殿下就已经淌进这浑水。我不过是让他知道,我们是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穆长清:“你就不怕他杀人灭口?”

      “他怎知没有另一个‘长清师父’知道我人在哪里?”上官黎笑答,“若他见面初始就下死手,我们确实无路可逃。疏忽也好,善意也罢,失了先机,他就只能上这条贼船。但我愿意相信,齐王殿下是一个好人。”

      当初他上门求冰草不是不知道个中风险,只是楚旭命悬一线,他别无他法。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齐王救命之恩,他不曾也不会忘记。

      穆长清恨不得给他一个白眼,“你就是这样算计好人的?”

      上官黎不以为然:“善意也需要制约。只要他不将我们卖了,他皇都的兄长就不必知道我来过北漠。”

      听到此处,穆长清已经心服口服:“所以你都想好了。”

      上官黎微微一笑:“长清师父安心,我有分寸。”

      一旁楚旭扫了穆长清一眼,语气少不了揶揄:“我说过,他的心眼儿比你多。你就少操这份心吧。”

      穆长清:“……”
      他说什么来着,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被拉上贼船的齐王此时正趁着雪季来临前时日无多的明媚在外踏青。清清湖水畔,未至而立的亲王嘴里叼着一根马尾草,枕着双手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乍一看与普通青年无异。
      其间王府的侍从来过一次,与聂千舒小声说了些什么又走了。

      清风抚过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齐王忽然开口:“北漠也就这个时节与皇都的春天最像,不过还是少了些柳絮。”
      他依旧没有睁眼,闭目享受温和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

      聂千舒原以为他睡着了,连忙拱手行礼:“属下无礼,惊扰殿下小憩。”

      齐王笑道:“你哪是无礼,你是礼太多。”他深知聂千舒的榆木性子,也不再多说,而是话锋一转,“刚才是皇都那边的消息?”

      “是。” 聂千舒道。

      一个月前,有人在皇帝面前告了魔头一状,说杀死钱文景的是本该命丧祁江的楚旭。虽江湖早有魔头未死的传言,但并未证实,主张此魔头乃是冒充者居多。只是此次毕竟牵涉朝廷官员,难免在朝堂上又惊起一层风浪。不过叫聂千舒不解的是,他家主子听闻此事后不曾多问魔头一句,反倒让他去查告状的是谁……

      聂千舒继续回报:“向圣上上书的是常厉常将军。”他看了眼自家主子的反应,“常将军还说,愿再次出兵讨伐魔头。”

      齐王闻言毫不动容,用舌尖悠闲地转着咬在嘴里的马尾草,“皇兄怎么说?”

      聂千舒:“圣上说,他要想想。”

      马尾草一顿,齐王半睁开眼,但很快又合上眼皮,不置可否。

      “还有一事。”聂千舒继续道,“据见过魔头的人描述其模样,听起来倒像是跟上官公子有点像。”

      齐王笑了一下,“有意思。”

      “那他是不是……”聂千舒欲言又止。

      马尾草在阳光下转得不慌不忙,齐王想起初见上官黎时他身上故人的影子,“放心,他不是楚旭。他的身份你不必怀疑。”

      聂千舒不再说话。主子自有主子的想法,当奴才的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齐王吩咐道:“你帮我再去查两件事。第一,父王留下这道御旨必然不会声张,我想知道皇兄是如何知道的。既然上官黎说赤衣卫因此要抓他,你就从赤衣卫开始查。第二,皇兄登基以来,有两件事做得让我尤其不解,而这两件事都与九天教主楚旭有关。”

      五年前朝廷派兵围剿地狱谷打的是为兵部尚书讨回公道的名头,坟头草都齐人高了,他不信他二哥真会为了一个毫无交情的方中延如此大动干戈。如今常厉自请讨伐楚旭,皇兄虽未答应,却也未即刻回绝。

      “所以,”他神情稍显严肃,“我要知道楚旭同这件事究竟有何关系。”

      聂千舒点头应下。

      半晌,齐王抬眸看他:“你还有什么,想说就说。”

      聂千舒沉默片刻,道:“上官公子所言有关赤衣卫之事若是真的,那殿下您……”

      “你是说,要是皇兄知道他住在我府上,我就说不清了?”齐王一语点破,却丝毫未显忧心,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他是为何要将那事告知于我?不就是想要我知道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殿下既然清楚,为何还要留他们在府上?”聂千舒皱眉。

      齐王一个挺身坐起身来,拔掉嘴里的狗尾草,“现在赶人早就晚了。更何况,越是不放心的人越要留在身边。而有些人,最好在他还没有成你的敌人之前先同他交朋友。最最最好……”他狡黠一笑,“再让他欠你些人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上古有银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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