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有误》森森木也

5、端王登场

　　第二日，端王来了。
　　管家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端王立府六年间，他居然就见过正牌主子两回。
　　随着端王前来的还有皇后身边专门服侍端王起居的嬷嬷。一个面目阴鸷，容易引起人生理不适的太监，据说是陪伴老皇帝十来年的人，老皇帝临终前将他指给了端王。还带了两个御厨来，怕端王饮食不适。另外还有侍卫六人。
　　不过按照天运皇朝的排场，这的确已经是精简之后的队伍了。
　　在外迎接端王的徐士亮还是眼皮悄悄的跳了跳。
　　端王下了马车，到底是孩子气，没有用踩脚凳，直接从车架上跳了下来，差点一个趔趄，吓了众人一跳。
　　这金尊玉贵的小主子第一趟出门就摔伤，回去可没办法跟皇宫的主子们交代。
　　端王热情的和徐士亮打招呼，徐士亮也上前以拜见王爷之礼拜见，端王赶紧扶住徐士亮，“从今日开始，你可是我的老师啦，不用对我行礼啦！”
　　徐士亮温声应是。

　　进了大门，大门口摆着黑檀木的长案桌，油光锃亮，一看就是有年头的好货。
　　长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戒尺，弟子规，拜师的基本配备，瓜果生鲜，圣人画像，一应俱全。
　　拜师大礼还是不能含糊。
　　此次观礼的同样有两个部门的官员，头头没来，来的副手。
　　礼部来的是另外一个张姓侍郎以及两个专门职司礼仪和教习的官员，他们三人主要任务是协助拜师礼顺利完成。包括所有要准备的物件，以及拜师礼的各种规行矩步。
　　张侍郎和田侍郎一直不对付，这次田侍郎表弟当上这个端王老师，他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观礼的。嘿，一个从未教过学生的地方官，来到京城没几日就当上了端王老师，这个烫手的差事他怎么就敢接的，田侍郎只怕现在是进退两难了！
　　另外一个部门居然是吏部的三个官员，想不明白，不是官员升迁贬谪，为何他们会来观礼？或许这跟年终评级有关？众人都不明所以。
　　估计全全京城的官员现在对端王老师这个棘手身份都是羡慕和避之唯恐不及两种矛盾心态大爆发。
　　毕竟不是太子和皇子拜师那般繁琐和隆重，但因为端王身份的特殊性，好歹也增加了一些礼仪内容，耗时不多，尚未达成枯燥无味。
　　皇室观礼人员以睿王为代表，诚王随后。
　　诚王看着睿王那犹如石板一般的脊背，再看着他那如同万年古井一般寡淡且面无表情的脸，就恨不得当场躺下来打两个滚，看他表情会不会崩裂。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他这个小弟弟倒还好，挺会来事，今天见面还偷偷跟他讲，晚些走，有个上好的蛐蛐儿他得了，等下给他带回去！嘿，别看年纪小，小人精一个！
　　礼成之后，他们自然要和新老师打声招呼，让老师严加管教，若有犯错千万不要姑息。如若这话是从年纪相当的皇室子弟口中说出来，还以为皇室血脉互相倾轧，但是从这两个年纪当端王父亲都绰绰有余的哥哥嘴里说出来丝毫不违和。
　　但是官员都散了，诚王和睿王都想着对方怎么还不回去，自己却又不肯挪动半步，只是坐客厅灌着茶水。
　　然后，诚王看着端王拿了一卷字帖给睿王，睿王表情管理顿时就没了，那眼神叫一个狂喜。啧……字写得不怎样，字帖收集一堆有什么用？
　　睿王眼看着端王给了诚王一个精致的蝈蝈笼子，看着诚王牙不见眼的笑着捧着蝈蝈笼子，更是不齿，哼！整日斗鸡走狗，不思进取，有辱斯文！
　　端王见两位兄长互相瞪着对方，鄙夷有之，不屑有之。不由感叹，今日真是皆大欢喜的一天啊！

　　徐士亮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这个学生，不由感叹，此生可不是个乖乖牌啊，聪明得紧。
　　他没有过教学生的经历，也不知道自己年幼之时老师的教授方法是不是适合教授金枝玉叶的端王，还特意跟田侍郎要来了太子与二皇子的课程目录，被这二人种类繁多的课程吓了一跳，这么个课程安排，孩子会逆反的吧！
　　端王的骑射老师是由一起来的李姓侍卫长担任的。每五日有一次骑射课，并没有别的安排。
　　正在他头疼着要怎样安排课程的时候，跟着一起来的太监传达了皇后的意思，这个面孔阴森嗓音尖细刺耳让人不寒而栗的太监说完一段话之后，徐士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上午教些经史子集，下午可以带他走访些有意思的地方，让他开拓些眼界。
　　这么做也的确是个好方法。
　　说实话，这个小王爷年纪真的太小了，现在的皇帝年富力强，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上面还有和皇帝仅仅年纪相差一岁和三岁的两个王爷，这个小王爷对现在的政局基本没有任何影响力。
　　他连对他小辈的政局都没有任何影响力，太子早慧，虽然才十三岁，却已经能帮忙处理政事，现在开始由兵部尚书带着观政。也亏得一百多年来天运王朝运气奇好，还没碰到皇室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惨剧，居然都是相当顺利的把皇位继了下去，所以这个太子不出意外，必然是未来储君。
　　相对于隔壁邻国-----北瓦努国每次更换君主必然血流成河，天运王朝简直像个幸运儿。
　　正因为如此，端王这个小王爷简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他终身不涉兵权，由当今天子和皇后抚养长大，太子曾经带过他一段时间，把自己操心成一个少年老父亲，睿王和诚王对他也是全不设防。
　　徐士亮疑惑，一个八岁的孩子做到这样处处讨喜，事事妥帖，难道就没有人觉得有问题吗？
　　是的，他们完全没觉得有问题，私下都觉得端王这么乖觉，是自己教育以及规劝的结果，居然还都有点沾沾自喜。

　　拜师礼后，端王与徐士亮进行了友好交谈，徐士亮询问了端王的喜好，以及读书想要达成的最终目标。
　　友好交谈完毕就是交换礼物环节。
　　端王赠给徐士亮的是三方羊脂玉的镇纸，通体洁白细腻，温润如羊脂，隐隐仿佛有脂玉流动，这般顶级的羊脂玉不拿来镶嵌头冠戒指，却用来做尺余长的镇纸，真真暴殄天物！
　　徐士亮赠予端王的是一套自制的印章，有鸡血石的小方印，也有刻成狮首与虎首的玉石方章，甚至有个装着小机关的大方印，端王甚是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既然已经是正式老师了，端王且只拜了他这个仅有的老师，他又借住在端王的宅子里，他也有必要把自己的家人介绍给端王认识。

　　片刻之后，几个仆妇领着徐夫人和小姑娘到了端王跟前，端王上前见了礼，与徐夫人的见面礼是一套精美的金丝楠木梳篦，与小姑娘的见面礼是两个羊脂玉的小兔，小兔的眼睛镶着红宝石，熠熠生辉，煞是好看。虽然都不是珍宝之物，但足矣看出端王对他家的人口了解，这些礼物是用心选了的。
　　徐夫人也有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相赠。
　　其乐融融。
　　徐士亮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女儿，就怕又有麻烦事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女儿不小心把小玉兔掉落在端王脚边，端王想弯腰去捡，被身边的嬷嬷捡了起来，却不小心踩到了端王的脚，端王吃痛，才哎呦了一声，嬷嬷吓得后退不及重心不稳摔了出去，眼看要摔向书房屋角的大花瓶，大太监出手了，一个健步在离花瓶近处牢牢托住嬷嬷，稳稳站住。
　　徐士亮心被高高吊起又被重重放在了地面，太吓人了。
　　不过这个大太监可是个练家子啊，这是暴露了？！
　　他瞬间感觉这太监阴森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戾气，看上去更吓人了。
　　让他心跳骤停的是他的宝贝女儿居然上前笑嘻嘻的牵起了大太监的衣角，张开双手对着大太监软软的说：“抱抱……”。
　　徐夫人清秀温柔的面孔都吓得铁青了。
　　他们夫妇二人呆若木鸡的看着大太监变得有些扭曲的面孔，这脸更难看了，简直可以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端王揉着被踩痛的脚，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永叔，你带小安平出去看看花！”
　　徐士亮要伸手阻拦，却看到诡异的一幕，那穿着内制的三品太监总管服的面目阴森的大太监真的就弯身把女儿抱起来大踏步往书房外去了，而且踏出门之前，眼见女儿居然伸出肉肉的小巴掌拍在大太监脸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书房内。
　　夫妇二人当场脸都僵掉了。
　　端王看了哈哈大笑，“老师不必介意，我这个永叔心肠其实顶好的！”
　　夫妇二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来啊……
　　徐夫人赶紧招呼身边的仆妇跟了出去。

　　接下来半日，徐士亮与徐夫人就无语的看着女儿只缠着那个才认识第一日看着让人遍体生寒的大太监，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背，他们每每看着大太监的脸都觉得他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被花园那花团锦簇的菊花映衬得脸色发绿。
　　端王乐不可支的看了一日好戏。

　　当天晚上回了宫，皇后关心的问他今天过程，结果问着问着，端王笑得倒在了窗边胡床上，当她问清楚怎么回事，更是啧啧称奇，万永那阴鸷的眼神那张阴寒的面孔把皇子公主集体吓哭过，她都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有的人天生让人畏惧。若不是他是老皇帝弥留之际留给端王的，说实话她都想把他打发得远远的。她对这个无知无畏的小女娃倒是好奇起来。
　　当晚皇上来她寝宫的时候，她便把今天端王遇到的趣事讲给了皇帝听，皇帝也颇感兴味，这个万永可是石头人一个，除了端王能指挥得了，有时连他的面子都不肯卖。
　　这个小女娃倒是要想办法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