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无涯，回头是岸》琴书倦

15、015

　　周五起床的时候，陆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十二月的第二天了。

　　她上午和宿友们上完了上午的三节课，回到家的时候临近饭点。

　　陆母知道她回来，一早就去菜市场买了菜，刚宰来下的龙骨、今早刚进的青橄榄和雪梨，正打算煲个青橄榄雪梨排骨汤给女儿补补身子。

　　但因为陆璐回来得早，就干脆抢过陆母手里的活，做起了中饭。

　　汤水是一小时前就上灶煲着的，所以陆璐只需要简单做几个菜就行。

　　饭菜上桌的时候，欣慰地看着她，又一次说出了那句“有女儿在妈妈好幸福”。

　　陆璐给她打汤的手一顿，又给她添了一块排骨，递过去，“吃吧。”

　　说完也不等陆母的反应，拿起自己的碗筷去打饭。

　　饭桌上有些沉默，陆母本想问问她学习上和学校里的事，但她自己初中毕业，自从女儿上了高中之后，学校和学习上的事母女就再也没有话题了。

　　“这几天在家修养的怎么样？”陆璐给她夹了一筷子的扁豆炒牛肉，“有听我的话申请病假吧？”

　　陆母点头，“申了的。还有啊，我们人事说我这次费用过了一万的地方可以去申请报销商业医保，你等会帮我弄一下吧？”

　　陆璐放下碗筷，示意陆母把手机给她。

　　拿过手机后，干脆在饭桌上一手抓着筷子一手帮陆母申报商业医保，然后操作完毕，沉默地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陆母见她餐桌上无话，有些不适应这种颇为沉默的饭桌：“上次你爸爸他和我说了，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陆璐：“哦。”

　　陆母看她搭话，继续开口：“你也知道你爸爸他就是那种性格的，不会说话，脾气又暴躁。”

　　陆璐：“我不知道。”

　　陆璐也不觉尴尬：“你爸爸他是爱你的。”

　　陆璐抬头颇为古怪地看她一眼，“他爱我所以动不动就让我滚出去，威胁着我不听话就把我嫁给他乡下那个六十多岁鳏夫？”

　　“哎呀他就是不会说话。”

　　总是这样，情绪莫名的就暴躁了起来，心中的情绪汹涌，总有种想要尖叫和歇斯底里的冲动。在此刻她甚至想把碗筷摔倒地上。然后让陆母见识一下她口中所谓的“爱你”，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

　　脑中幻想着无数遍掀翻桌椅和摔倒碗筷的场景，但最终都会莫名的想到母亲委屈欲哭的表情——问题不在她身上。

　　陆璐长叹一口气，她皱眉往嘴里塞了口饭，只觉食不甘味，“说完了吗？”

　　陆母犹豫了一下，面色踌蹴些许，好像下定决心后开口：“我们再怎么样也是家人不是吗？家人哪有隔夜仇的。”

　　再也忍耐不住的陆璐猛地起身，四角木椅随着她的举动摩擦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你的家人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出意外，陆璐又看到了陆母那幅难以置信地表情。

　　胃酸用力过猛要把她的胃融化，刚刚咽下的米饭仿佛梗在了喉间不上不下，心脏在尖叫、大脑在愤怒，不知名的疑问和无名的指责在她整具身体里叫嚣，所有的宣泄口都指向了坐在桌对面的母亲。

　　陆璐用力地咬了口舌尖，保住仅剩的理智，端起碗筷，“我吃饱了。”

　　她走到厨房里，把碗内的饭菜全都倒进厨余垃圾桶，再把碗筷放进了水槽清洗。

　　等整理完一切之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和以往一样径直走进了房间里。

　　*

　　陆璐一直不理解母亲。

　　在她眼中看来，母亲有一份算得上体面的工作，在一家公司工作多年坐上了管理层，工资也足够体面。甚至在当初父亲卖掉第一套房的时候据理力争，逼着陆父把现在这套房改成了她的名字。

　　一个女人在一线城市有房、有薪酬体面的工作、有车、甚至没有儿女负担和老人负担，完全能够过得很。

　　为什么要不断地帮陆父还债，不愿离婚呢？

　　在她小时候给出的解释是“因为你还小，不想让你变成单亲孩子。”，但是长大后陆璐已经迈过了中考、高考两个坎，陆母还是不愿意离婚。

　　不仅不愿意离婚，还在更多的时候会反过来给陆璐灌输一些“要保持家庭和睦你让下他”“一家人哪分你我”这种话。

　　可在这个积年累月都是陆母一个人单方面付出的家庭里，陆璐只觉得这些话都不过是母亲的自我慰藉罢了。

　　他们是两夫妻，两夫妻的事是身为孩子的她不容置喙的。为了不被影响，她决定不再去劝母亲，并且决定和这个家庭“保持距离”。

　　可每次一回来，一提到类似的话题，或者发生了类似的事，她就总是会失控。

　　思绪繁杂的陆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好半会发散的瞳孔才重新聚焦。

　　她拿起手机坐起来，一键清空了消息弹窗。午睡还是睡不着，脑子杂乱的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去清空。

　　于是她点开了5V5公平手游，一脸不在乎地点开了排位。

　　半小时打完两场速通，陆璐的情绪好了许多，她走到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风景，舒了一口气。

　　等她再看向手机的时候，发现有个组队邀请。

　　陆璐蹙着眉一时没有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她的游戏好友列表都是微信好友，不是初高中同学就是大学同学，所以还是点了同意。

　　对方一拉她进去就点了开始，陆璐看着他的常用英雄都是打野，开麦问他：“我能玩瑶吗？”

　　不是她喜欢打辅助，是她瑶瘾犯了。

　　一个月总是有那么几天，会特别的想玩这个单保能力强能上下套盾的辅助。

　　“你想躺？”是偏稚嫩的男声，语气好像也不是很礼貌。

　　这幅小学鸡的语气和声音还是没让她想起对方是谁。也不能怪她没给备注，是她给了备注，但没想起高中记忆里哪张脸可以和这个备注对上。

　　“没，瑶瘾犯了。”

　　男声又问，声音里带了丝好奇：“如果我不让你玩瑶呢？”

　　陆璐：“无所谓，我会拿李华。”……给对面泼洗脚水。

　　话一出，陆璐听到他沉默了一会，随后小声嘀咕道：“那你还是拿瑶吧。”

　　紧接着一楼就帮她抢了瑶。

　　陆璐在情人节限定和遇见神鹿的皮肤来回切换，最后选了伴生皮。进到加载页面的时候才发现他拿了马可波罗。

　　……玩什么不好偏要玩毒瘤啊？

　　陆璐委婉开口：“你马可波罗大红哎，打了有千场了吧？”

　　对方：“你放心，马瑶无敌！”

　　“可是我玩的是肉刀瑶。”陆璐没忍住告诉他残忍事实：“我跟打野的。”

　　组队麦沉默一瞬，陆璐总感觉他好像有很多话欲言又止，情绪起伏一下又很快压下去。

　　她静待他的反应，却只听到男孩“啧”了一声

　　“反正你会过来跟我的。”

　　就是不管怎么听这句话都透着明显的不高兴。

　　*

　　如他所说，陆璐最后去跟他了。

　　原因无他，因为他打得比打野好。这个打野不仅包含了自家打野还包含了对面打野。

　　陆璐四级前先跟着打野帮着打野快速升四，但是到了四级第一波抓人的时候，她就看出了自家打野不是腿。

　　与此同时，马可波罗在下路反了对面的蓝，还在对面三人试图越塔的时候反杀一个。于是陆璐扭头果断去找马可波罗，并且顺手点了个“干得漂亮”。

　　对方回她一个收到。

　　接下来的峡谷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她挂在马可波罗头上不断上下套盾，给星泉治疗，看着马可波罗一个毒瘤英雄吸队友的血，刷对面的野区，然后血C。

　　不仅接下来的峡谷是这么朴实无华，就连接下来的排位都是如此。

　　其他四个位置他都能拿，且都能C。陆璐只需要无脑拿瑶或者拿想玩的跟着他就行。如果有什么其他想法，或者自己想打C了，对方也能拿一手鬼谷子或者刘禅让她体会到什么叫体贴入微的妈级辅助。

　　下午六点的时候，陆璐看着自己十四连胜冲上无双王者的账号时，开始思考这是不是自己去年生日找的陪玩，然后忘记删了。

　　她退掉了游戏，点开微信，找到这个人试探性地给对方发了四十红包，备注栏贴心的备注上了【谢谢你下午陪我玩，请你喝个奶茶叭】。

　　【谢程英：多大点事还用得着谢？】

　　莫名的，一股少年豪气跃然屏上。

　　【谢程英：奶茶就不用了，你明天还打吗？】

　　明天周六。

　　陆璐想起被自己浪费的下午和即将继续浪费的晚上：【不打了，明天要出门。】

　　一想到明天要七点起床去占位置，陆璐就有些痛苦面具，她看着对方回了个“那行”和“你打算去哪？”，敷衍了几句，就放下手机。

　　陆璐看着窗外完全黑下来的天，最后拿起手机确定电量后走出了房门。

　　她径直走到了陆母的房间门口，轻轻扣响，随后扭下门把推门进去。

　　陆母在床上刷着短视频，听到门口声响做起身困惑问：“怎么啦？”

　　陆璐坐在床边给她道歉：“中午发脾气了，对不起。”

　　陆母眼睛瞬间红了，声音也有些咽，“没事，是妈妈不该提那些。”

　　陆璐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抽出两张轻轻帮她擦掉了眼泪。

　　母女两沉默不说话，一个无声哭泣一个帮忙擦拭眼泪，像是反转了身份的母兽和幼崽。天色黑沉，房间昏暗，陆璐扶着母亲的肩膀问她：“饿吗？”

　　没等陆母回答，她连忙起身拿过陆母床边的拖鞋，“走吧，我们出去吃火锅！”

　　而她的母亲，在昏暗的房间中看了她许久，“先去喝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