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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猛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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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就走!”风狸紧捏风狸杖,“我没让你还!”
“呵……”庆忌疼得嘶声抽气,“要的,哥,对不起啊,我不是一个好弟弟……”
“别说了!”
庆忌摇晃着挣扎站起来,闭目调息缓神了片刻,才稍微好些。
“我这便走了。”
“嗯。”风狸背过身。
庆忌步伐略沉重,蹒跚朝门口走去,到门口时候停了脚步,门外今日阳光大好,刺得他抬手挡了下光,阳光铺满在庆忌身上,他整个人都浸在光海中。
这光把魔宗殿里的暗称得更深,风狸就隐在这深深的暗黑里。
“对了。”庆忌微偏头对殿内道,“虚妄会发作魔气,他和方旭睿关系不好,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魔宗大人。”
身后只有暗黑和沉寂。
“看来我是问不出什么了。”庆忌转头看着门外的灿阳,“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出真相的。”
他一脚跨出门槛走向了光。
风狸在暗黑里站了许久,这是让他最舒适的地方。
“来人。”他沙哑着声在暗黑里开口。
“在!”
“传我令,庆忌永远为我魔族少爷,今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所有魔族人,不得伤他分毫。”
“是!”
谷梁隐和沈博渊知道虚妄的事后,也在到处找他,特别是沈博渊,上蹿下跳满江湖的跑,他爹的警告全当耳旁风,气得沈峻岷吹胡子瞪眼的,却也拿他没办法。
谷梁隐是为了帮池唯容,沈博渊是真的想找到他妄哥,整天神神叨叨的我妄哥在哪我妄哥在哪,有时候他和谷梁隐遇上,谷梁隐都是直接一根针封了他的嘴。
“唉!我妄哥到底去哪儿了?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沈博渊在虚妄房间里边踱步边念叨,“我妄哥也是的!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真不上道!等我找到了他我非……”
谷梁隐默默亮了针。
“我闭嘴我闭嘴!”沈博渊立马认怂,“别扎我隐哥!”
“不必再找。”池唯容平静开口。
“啊?”沈博渊登时睁大眼睛,“为什么?就这么放弃啦?虽然我妄哥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是也得先把人找回来再说啊!”
“他若有心想躲。”池唯容道,“没人能找到。”
“可是容哥你之前不吃不喝找了七天七夜啊?!”
池唯容沉默了。
谷梁隐看着沈博渊沉默了。
“怎……怎么了?”沈博渊看看你又看看他,“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谷梁隐微叹气,倒了杯茶,往沈博渊面前一放。
“茶很香。”
意思很明确了,喝茶闭嘴。
“方旭睿的事。”谷梁隐又给池唯容倒了杯茶,“查的如何了?”
“致命伤只有一处。”池唯容轻抿一口茶,“伤口很特别,是被某种特制的武器所伤,目前在我所见过的武器中,没有这种形状的,且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应当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招毙命,能做到如此的,实力绝不在他之下,伤口上还有魔气残留。”
“魔族?风狸?”谷梁隐道,“也是,除了他,谁还能调动四方高阶魔兽。”
“但他杀旭睿师兄这招用得很聪明。”池唯容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即使知道是他调动的四方高阶魔兽,即使知道他就是背后主谋,可杀旭睿师兄这件事,只要我们没证据,就没法指证他。”
“他花这么大力气,就为了将……”谷梁隐顿了下,“将他与池家分裂。”
“是。”池唯容手拨着茶盖,“他野心极大,想铲尽天下异己,他不止想做魔族的主,他更想做天下的主,虚妄与池家分裂,好处太多,虚妄孑然一身,没有池家做后盾,想要吸纳他的灵力,就变得容易很多,而池家没有虚妄,综合实力变弱,想除掉池家这个修真界最大的麻烦,也更省力些。”
“好大的棋,但他也没那么轻易得逞。”
“必然不能让他得逞,天下归他,人间也成了炼狱,可我有些事想不通。”
“何事?”
池容和谷梁隐沉浸在解析案情中,而被塞了茶的沈博渊直接被当作了空气,被当作空气的沈博渊几欲开口,都被谷梁隐拿在手上把玩的一把银针晃了眼,只好默默捧着茶一口一口砸嘬,把已到喉头的千言万语就着茶硬是咽进了肚。
“异动的四方高阶魔兽,是根据池家习惯性调配人员的方式布排的。”池唯容道,“所以,我和虚妄被分在了最远的东西两边,只有如此,他才能更好的实行下一步计划,他这一整个计划中,对池家调兵遣将的方式了如指掌,单凭他,不可能如此熟悉池家内部的情况。”
“你是说……”
“是。”池唯容蹙起了眉,“池家有人和他里应外合。”
听闻此话,沈博渊惊得瞬间睁大了双眼,差点就要喊出来,还好他及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怀疑谁?”谷梁隐眼神也冷了几分。
“目前没有。”池唯容微垂眼眸,“我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也不想去随便怀疑人,我要找出证据才能下定论。”
“他竟能在池家将这些事做得滴水不漏。”
“此人不简单,恐怕早在虚妄第一次出事时,他就已经开始了与风狸的合作,才踩着那么多巧合的点,让虚妄当街发作魔气孤立无援,但我有一件最想不通的事。”池唯容眉蹙更深,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花林,“池家内部的一些消息,譬如弟子休息日、谁什么时候在不在家、调兵遣将的方式,甚至包括虚妄和旭睿师兄不和等,这些事池家的人都能知道,可唯独,虚妄会发作魔气这件事,之前确确实实只有我和虚妄两人知晓,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或许,你们某次谈到时被偷听到了?”
“可能性不大,以我和虚妄的灵力,只要有人靠近便能立即知晓,偷听这样近的距离,我们不可能没察觉。”
池唯容立在窗前,蓝花楹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花瓣随风四散飞舞,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可林中没有熟悉的身影。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等着他?”谷梁隐忽然问道。
池唯容身体微微一僵,没有立刻做出回答,沈博渊刚一口茶喝进嘴里,听闻此话鼓着腮帮子一愣,他一向大大咧咧不懂何为细腻,可他偏生从这句问话里嗅出了一丝异样。
“人寥寥。”池唯容没回头,“在哪呆着不是呆着。”
“人无踪迹,若是绝望至极……”
“他向来惜命。”池唯容终于微弯起泛苦的嘴角,“哪怕是在极尽寒冷时,只要有一点点火,他便能融化所有冰雪,哪怕是在无穷黑暗中,只要有一点点光,他便能照亮整片山河,他天生便是向阳而生。”他眼神又忽然暗沉下去,“可这不代表他不会疼不会痛,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自责不会寒心,他一个人,要用尽力气去寻找光明融化冰雪,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经历怎样的痛苦,他就那样一个人在外面……”他顿了话头,微侧头,“抱歉。”
房间里沉默了。
“如若,没有火也没有光呢?”谷梁隐轻问了一句。
“有的。”池唯容说。
“所以,你找了他七天七夜。”
池唯容缓叹,转头重新看向花林。
明知他若是刻意躲避,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到人的,可池唯容依旧不吃不喝地找了七天七夜,除了想看看这人能绝情到什么地步外,更重要的是想告诉他:
这世间,有一人永不会放弃你,所以你也不要放弃自己。
直到谷梁隐把一脸问号的沈博渊拎走很久后,池唯容还沉默地在窗口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门外徘徊的气息打乱了思绪,他过去开了门。
“林叔?”
林叔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房里的人会走出来,他慌忙行礼。
“少爷,抱歉,老奴打扰少爷休息了。”
“无妨。”池唯容一眼看见林叔手上抱着的茶壶,“这是?”
“回少爷,是百花茶。”
池唯容略怔,继而让开半条道,说:“林叔进来说吧。”
“多谢少爷。”
林叔进门后便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赶紧给池唯容倒了一杯。
“老奴不才,自己瞎捣鼓的百花茶,少爷勿嫌弃。”
“林叔谦虚,茶很好喝。”
林叔一愣,池唯容的茶明明还没喝进嘴。
“少爷还没喝,怎么知道好喝啊?”
“喝过。”池唯容拿起杯子,浅笑道,“虚妄常带给我喝。”
“嗐,原来是这小子,他总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就要和喜欢的人分享。”他语气又忽然低沉下去,“也不知道人跑哪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没良心的小子……”他倏地打住,一拍自己的嘴,“哎呦你看我,老奴多嘴了。”
“无碍。”池唯容慢慢品着虚妄最爱的茶,“林叔今天是来送茶给我的?”
“回少爷,老奴不敢欺瞒少爷,不算是。”
“但说无妨。”
“我这茶都是普通的原料,跟少爷平日里喝的好茶自然不能比,本应也是不敢拿来献丑的,只是……”林叔环视屋内,微叹道:“那小子最爱喝我做的百花茶了,以前他在时,我做的都不够他喝,常常追着我要茶喝,我有时候忙,也来不及做,他都是撅着嘴走的,现在他走了,我茶一壶一壶的做,只是……”林叔竟然有些哽咽,“没人再追着我要茶喝了,我看着做好的茶,心里难受,就带着它到这小子房门口来,还期盼着门一开那小子就开心地蹦哒着过来拿茶喝,没出来也没关系,茶我每天都会煮,这小子……”林叔扯了一个笑,“这小子要是哪天忽然回来,就能第一时间喝上了。”
茶濡湿了池唯容的唇,亦湿了他的心,他没在林叔面前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而后淡淡道:“以后做给我喝吧。”
“这……”林叔惊道,“少爷,这不合规矩,老奴怎敢!”
“林叔。”池唯容放下杯子,“我是请求,不是命令,如若你是觉得不合规矩才不敢做,那我现在就去改了规矩,如若是你自己不愿意,我绝不强求,但凭本心,才是对我的尊重。”
“老奴自然愿意!”林叔一抹泪,“说句冒犯少爷的话,少爷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在老奴心里,少爷也是孩子,孩子不就是用来宠的吗?少爷放心,以后老奴一做好茶就给少爷送来!”
“便是劳烦林叔了。”
“不劳烦不劳烦!”林叔喜笑颜开,“是老奴荣幸!”他行告退礼,“那老奴就不打扰少爷了。”
“嗯,林叔慢走。”
“对了。”走到门口的林叔忽然回头,“少爷,老奴还有一事想请少爷帮忙。”
“林叔请说。”
“那个傻乎乎的小二三呀,虽然天资愚钝,但好在刻苦勤劳,以前妄儿在的时候都是他指导二三学习练功,现在他走了,这傻二三每天只知道蒙头练,对不对的也没个人教一教,下院的那些师父先生……唉不提了,老奴是说,毕竟二三也是一直跟着妄儿学的,妄儿教过的人,哪还能跟别人学得来?眼下唯一能教他的,只有少爷了,少爷若是不嫌弃也得空的话,可不可以稍微指导指导这孩子呢?”
“二三现在人在哪?”
“我这就带少爷过去。”
“容哥哥!”二三看见池唯容,兴奋地直挥手,然后期待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二三不会隐藏情绪,失望立马涌上了脸。
“二三,刚刚那招重新来一遍,招式不对,力道不够,速度太慢。”池唯容一眼就看穿了孩子的心思,他过去抓着他的胳膊抬到正确的位置,“你好好练功读书,等妄哥哥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二三已经进步了很多很多。”
“嗯!”二三立马充满斗志,重重地点头,“我会再努力一点!”
“好。”池唯容帮他扶正姿势后,在他面前站定,“从今日开始,妄哥哥回来以前,由我来教你。”
“谢谢容哥哥!我一定好好练!”
指导完二三,池唯容又叮嘱了几句要点,便准备回房了。
“容哥哥!”二三忽然叫住他,“妄哥哥,会回来吗?”
池唯容回头,认真又温柔地看着二三。
“会的。”他如是说。
自此后,池唯容还常常给下院的人从山下带东西,就如虚妄以往一样,他住着虚妄的房间,做着他曾经做的事。
他不是替代他,而是延续他。
一日晚,池唯容又抱着酒去了花林,明日他无事,便晃荡得远了些,已经到了花林最边缘的地方,他隐约记得这附近有一大块空地。
靠近空地的时候,池唯容瞟见那边似乎有金粉色荧光漂浮,这在他记忆中倒是没有的,他疾步过去,等看清时,纵然他是见多识广的大少爷,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曾经空无一物的地上,栽满了浅粉色风信子,金粉荧光环绕其上,每一片花瓣都散着柔润的光芒,光晕流转,在暗夜里,如绵远闪亮的星河般光彩耀目。
从地面看,这片风信子似乎是有规律的排列的,似字似画,池唯容身一转飞上树枝,站定后一回头,地上的字霎时映入了他眼眸。
阿唯,
我 你!
这两排字连逗号、感叹号都排得清清楚楚,唯独我和你之间是空出两个字来的。
池唯容在短暂的瞠目结舌后豁然贯通,猛鼓陡然锤上心头,锤得他心狂跳不止,锤得他热血沸腾不息。
热浪翻腾,池唯容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微促,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喜不自胜,许久未见的温柔笑意荡开在嘴角,可他笑着笑着眼前就模糊了。
在模糊中,池唯容仿佛看见了那人忙得席不暇暖、笨手笨脚折腾花卉的身影。
那日从陆蜚英口中得知花叫风信子后,虚妄就马不停蹄的赶下山,去了好几个镇的几十个花铺才买够了东西,回到浊世风华里时,天色已晚,他摸到了花林深处,寻了一个人迹罕至的静谧处,开始源源不断地从乾坤袋向外掏浅粉色风信子。
要用花拼成的话他在路上已经想好了,不用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好。
他第一次栽花卉,一开始弄得满身是土,花还是栽的歪歪扭扭,他看了相当不满意,全部拔掉重栽,研究了快两个时辰他终于能把花栽直栽整齐了,而他自己俨然已成了一个“土人”,他认认真真地开始摆字。
阿唯,
我 你!
这几个字包括感叹号都已摆好,连他特制的亮闪符咒都已仔仔细细地撒好,暗夜里升腾起金粉柔光,与他眉眼的欢喜期待融为一体。
唯独中间两个字,他始终犹犹豫豫害羞地不敢下手,每次要摆的时候仿佛看见池唯容就在他面前,他又羞耻地缩回了手。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要摆最重要的两个字的时候,紧急任务到了。
没来得及做任何掩盖,他就赶忙出任务去了,只离开的时候对发着光的花儿们匆匆说了一句:“等我!”
他以为他会很快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