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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何故 ...

  •   女子一怔,手一松,又低声啜泣起来。

      “可有未完成的心愿?”虚妄温声问道。

      女子抹着泪点点头,虚妄问道:“有什么能帮你的?”

      “我有身孕了。”女子低头看自己肚子,眼泪啪嗒啪嗒直掉,“三个月。”

      虚妄略怔,他抬手隔空用灵力在女子腰部探查,并无魂魄痕迹,应当已经走了。

      “缘分未到。”虚妄收了手,“来世再续。”

      “会么?”女子转头看虚妄。

      “嗯。”虚妄轻点头。

      “谢谢,你是谁?”女子又问道,“是池家的弟子么?”

      “是。”

      “刚才,谢谢你了,否则我连魂魄也保不住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怎么和我的宝宝续前缘哪。”

      “举手之劳。”虚妄说,“他们罪有应得。”

      “都怪我不小心。”女子蹙眉哀伤起来,“早上走路急,没看见那个石块,才一不小心跌进河里。”她又开始抽泣,“我相公还不知道哪……”她眼泪俞发汹涌,“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要是知道了,得有多伤心,该怎么活呀……”

      虚妄望着虚空沉思,睫毛在烛火映照下于脸上落下阴影。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离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担忧吧。

      “仙君?仙君?”女子拽拽忽然发起呆的虚妄。

      “抱歉。”虚妄回了神。

      “我想再去见我相公一面,你能帮我么?”

      “你魂魄太虚弱,无法显形。”虚妄说,“他见不到你。”

      “没关系。”女子轻摇头,“只要我能再见他一面,就够了。”

      “你想好了?”虚妄声音沉下去,“这样的一面,可能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痛苦。”

      “谢谢仙君,我想好了。”

      “好,我送你去。”

      约半个时辰后,一小院门外,虚妄和女子站在门边。

      “你魂魄本就虚弱,之前又被恶鬼所伤。”虚妄叮嘱她,“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我必须送你走,否则你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我记住了。”女子颔首,“多谢仙君。”

      “去吧。”

      女子跨进院门,屋里还亮着灯,男子和他的母亲正在忙碌。

      “不知道阿凝吃过没。”男子喃喃自语,正沥干碗筷上的水,“她去参加好友婚宴,应该吃过了吧,不过那种婚宴,不知道有没有她喜欢吃的菜。”

      “娘!”他边把碗筷收进橱柜边喊道,“明天早上去买条鱼,等我下工回来,做阿凝最爱吃的水煮鱼。”

      “她说她明天回来啦?”他娘擦着手跑到厨房门口问道,“我怎么听她说要和好友玩个几日的?”

      “回的。”男子道,“本来是说玩几日来着,她这不是有身孕嘛?我不放心,让她明天就回来,她都答应好了。”

      “唉,那地方路途遥远。”男子忧愁道,“我说请几日假送她去,她怕我误了差事,非不肯,娘,我这心里怎么有点慌慌的?”

      “慌啥慌?她都多大人了?”他娘白眼一翻,“干啥都要你送?哪有那么娇气!”

      “哎呀,娘。”男子无奈道,“人不也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嘛,再说她还有身孕,我担心她很正常嘛!”

      “整天就知道媳妇长媳妇短。”他娘道,“果真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娘你真是的。”男子赶忙过去扶他娘坐下,“我们也没少孝敬您哪,阿凝她哪里待你不好啦?您啊,以后少说说她,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一字一句全部清清楚楚地落在阿凝耳朵里,她捂着嘴蹲下身痛哭起来。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他听不见的。”

      虚妄的声音在阿凝耳边响起,他人依旧等在门外,只是用了只有她能听见的传音术法。

      阿凝终于放下手,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一炷香快到时,阿凝从门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泪一直未干。

      “你的……”虚妄问道,“身体在什么地方?”

      她相公至今没接到她出事的消息,说明还未有人发现,好友结婚事务繁忙,怕是以为她只是有事耽搁了,根本顾不到去细究,她的身体,应该还躺在冰冷的河水里。

      “我图省事,走了一条崎岖近道。”阿凝抽噎着,声音沙哑,指着一个小路口道,“顺着这个路口一直走,看见的第二个桥,便是。”

      “你放心。”虚妄道,“后面的事,我都会处理好的。”

      “多谢仙君。”

      “走吧。”虚妄轻声道。

      阿凝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火的小屋,低垂下头。

      “嗯。”她应道。

      “敢问姑娘芳名?”

      “霍凝絮。”

      “霍姑娘,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仙君请说。”

      “如果姑娘遇到一位叫池唯容的公子。”虚妄道,“替我告诉他,家里有人等,叫他早些回来。”

      “好。”霍凝絮轻点头,“原来仙君也在等人。”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厅堂里的人,“我相公等不到我了。”她转头对虚妄道,“小女子祝愿仙君早日等到所念之人。”

      “多谢姑娘。”虚妄颔首,他燃了符纸,金色结界圈住霍凝絮,而后他又画了一道红符推入结界,霍凝絮魂魄开始消散。

      “有缘之人终会再聚。”虚妄行送别礼,“霍凝絮,慢走。”

      后来,她家里人接到消息,在河边找到尸体时,她的身体被一件附着灵力的道服盖着。

      掀开道服,她衣衫整齐,破口都被好好地拉住,脖子以下没有一丝肌肤暴露在外。

      据当时一直抱着她的相公说,她的身体是暖的。

      人都说霍姑娘平日行善积德,老天也不忍,才护了她这最后一程。

      虚妄睁开眼,他站在茫茫暗黑中。那个被池唯容描实的“自己”就立在他面前,却不见握笔人的身影。

      他日日做着这个梦,可梦里只剩了他和他“自己”。

      他醒来,怀里是池唯容冰凉的身体。

      他把人抱紧了些,泪从眼角滑落。

      “阿唯,何故不肯入我梦?”

      床头上池唯容先前刻的诗下面,多了新痕。

      凄凄残梦护君身,死生不论候归魂。
      故魂不回难消恨,痴魂不肯退烛藤。

      一年后。

      “如何了?”虚妄问刚为池唯容探完脉的谷梁隐。

      “无异样。”谷梁隐道。

      “那就好。”虚妄点头,“你曾说过……”虚妄坐回床边,垂眸看池唯容,“无论他魂魄受多重的伤,甚至……魂飞魄散,从他身体上都看不出来是么?”

      “嗯。”

      “他的身体,能保持多久?”

      “只要我在,谷梁家在。”

      “多谢。”虚妄起身对谷梁隐行礼,“这一年来,你几头跑,辛苦了。”

      “不必多礼。”谷梁隐轻托起他,“唯容是我挚友,你无需谢我。”

      “我知道,你救他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感谢,但我……”虚妄说,“不是以池家弟子的身份感谢你。”

      “明白。”谷梁隐颔首,“从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怪我迟钝。”虚妄转头,目光掠过池唯容的脸,“知道得太晚。”

      “他总是顾虑很多。”谷梁隐到桌边坐下,“也是到很久以后,才向我坦白。”他给两只杯子倒上水,“来喝点水吧。”

      “好。”虚妄也过去坐下,“他就是这样,心思藏得深,别人看到的,都已是他权衡利弊后摆出来的最佳方案。”

      “你是他唯一的冲动。”谷梁隐抿了一口茶,“关于你,他没办法准确地权衡利弊,所以,才自己跟自己斗争了那么久。”

      虚妄垂眸捏着茶杯。

      “但也因为你。”谷梁隐继续道,“他才没有成为一个,只会权衡利弊的冰冷工具。”

      虚妄抬眼看他。

      “池家少爷是他的使命。”谷梁隐道,“而你一声声唤着的‘阿唯’,才是他的烟火人间。”

      虚妄愣了片刻,而后端起茶杯,对谷梁隐一笑:“得友如谷梁公子,幸甚至哉,以茶代酒,我敬你。”

      他们一饮而尽。

      “你能等他多久?”谷梁隐放下杯子。

      “等到他归。”

      “若是……”谷梁隐浅浅叹息,“你的生命到了尽头,他还未归呢?”

      “那我便去无间地狱找他。”虚妄回答得坚定,像是早就确认的答案,“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寻回他。”

      谷梁隐低笑一身,道:“你们,还真是像啊。”

      送了谷梁出门,虚妄回房时,门边多了一位等他的人。

      “蜚英师兄。”虚妄道,“何事?”

      “他……”陆蜚英扭捏踟蹰着开口,“他的墓地在哪儿?”

      林叔当初下葬时,陆蜚英还没从一系列的事情中缓过来,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去送葬。

      “你想去看他?”虚妄问道。

      “我……”陆蜚英低着头,“总要去看一眼的。”

      虚妄目光下移,才看到他手上还拎着一篮子祭拜用的东西。

      “跟我来。”

      林叔墓地。

      陆蜚英一把一把地烧着纸钱,虚妄安静地站在旁边。

      “他做那些伤害你的事,都是因为我。”陆蜚英忽然开口。

      虚妄没说话。

      “风狸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陆蜚英又一张纸钱送进火里。

      “弃子无用,留之为患。”虚妄说。

      “如果风狸没杀他,你们会留他么?”陆蜚英停下手中的事。

      “家规第七条,以任意方式背叛本门并导致本门陷入危险及弟子伤亡者,处以极刑。”虚妄说得很平静。

      “你恨他么?”陆蜚英又问道。

      恨?

      虚妄在心里默念这个字,他无法恨,也无法不恨。

      “我不知道。”他淡声回道。

      “你知道,他跟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么?”

      虚妄没回答。

      “他说。”陆蜚英轻笑了下,“你要是有妄儿一半出息就好了。”

      虚妄依旧沉默。

      “那时候,我总以为他跟我说这话,只是单纯地想让我出息点。”他抬眼,看了看墓碑上的字,“现在我才明白,如果我能出息点,他就可以少做些……那样的事吧。”

      虚妄安静地站着。

      “以前总是我跟他要钱。”陆蜚英大把大把地往火里塞纸钱,“现在他走了,我就多烧点给他吧。”

      “我要是说……”陆蜚英微偏头,余光瞟着虚妄,“我好像不恨他,反而……”他咽了口口水,才道,“怀念他曾经对我的庇护,你会觉得这是错的么?”

      “皆由你心。”虚妄道,“怀念本身无错。”

      “我……”陆蜚英低下头,“我没有父亲了……”他忽然哽咽,“是么?”

      虚妄沉默了片刻,微不可察地长叹了口气,他转过身,道:“我去那边等你。”

      走了两步,他顿了步子,对身后的人说:

      “你一直都有父亲。”

      片刻后,陆蜚英哭声从后面传来。

      带着陆蜚英从墓地回来,下院有弟子急匆匆跑过来对虚妄道:“师兄,你房间有人在等你,等了好久了。”

      虚妄闻言抬脚就冲到门口,猛地推开门,里面的人抬眼望过来。

      “虚妄哥哥!”小树梨冲过来一把抱住他,“你终于回来啦!”

      虚妄笑笑,摸摸他的头:“我们小树梨好像长高了不少。”

      “虚公子。”秦嫂从后面过来打招呼,她旁边还有一位男子。

      那男子见了虚妄也立即行礼:“见过虚公子。”

      “秦嫂,这位是?”

      秦嫂一笑:“是阿成哥!”她转头看向男子,“我们离开后他一直没放弃寻找我们,一年前,他终于找到了我们,我们已经成婚,他待小树梨也如亲儿子般。”

      “成爹爹对我可好啦!”小树梨抬着天真的笑脸对虚妄道。

      “嗯。”秦嫂摸摸小树梨的头,腼腆低头看看自己肚子,“小树梨也已经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太好了。”虚妄一笑:“恭喜。”

      “这些年,多谢二位公子对我家娘子和孩子的庇护!”男子直接下跪行礼。

      “不必多礼。”虚妄忙去扶他,“阁下贵姓?”

      “免贵姓杜。”杜成起身,“大恩不言谢!这些年若不是二位公子,我家娘子和孩子可能早就……”他又行礼,“二位公子之恩,我杜成永远铭感五内,以后只要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刀山火海,在下定在所不辞!”

      “杜公子客气。”虚妄轻笑,“秦嫂也帮了我不少,这些年,我可没少吃你家娘子的饭。”

      “那是虚公子给我面子。”秦嫂笑道,“我都明白。”

      “对了,你们怎么来了?”虚妄问道。

      “我们听说,池公子出事了。”秦嫂沉下声,回头看了一眼池唯容,“心里着急,过来看看。”

      “是上次那个带我们走的明淼哥哥带我们进来的。”小树梨道。

      虚妄点头:“我猜也是,除了我和阿唯,就他对你们比较熟悉了,其他弟子是不会轻易带不熟的人进来的。”

      “池公子他……”秦嫂问道。

      “说来话长。”虚妄给他们拉开椅子,“坐下说。”

      一柱香后。

      “那,就只能等了?”秦嫂蹙着眉头问道。

      “嗯。”虚妄轻点头。

      “阿成哥,你不是当官的吗?”她转头对杜成道,“肯定见多识广,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

      杜成苦恼摇摇头:“我是文官,本就对武功灵力这些一窍不通,再者,这些仙家的术法之事,我也是知之甚少。”他对虚妄抱拳作揖,“抱歉虚公子,在下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认识的人多,待我回去细细打探,若能寻得良方,定第一时间告知公子。”

      虚妄颔首:“那便有劳杜公子了。”

      “这些日子,一定很难熬吧?”秦嫂叹道,“只能抱着一个缥缈的希望,就连……”她顿了顿,“连究竟是生离,还是死别,都无从知晓。”她竟有些哽咽起来,“我连稍微想想都觉得崩溃,你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真是苦了你了。”

      “缥缈的希望也是希望。”虚妄微微苦笑,“若是连这样的希望也没有,那我真的……”

      “容哥哥一定会回来的!”小树梨忽然开口,“以前容哥哥来找我,让我传信给虚妄哥哥的时候,跟我说,他把你弄丢了。”

      虚妄一怔。

      “以前我不懂。”小树梨继续道,“但现在回想起来,容哥哥那时候的表情是很伤心的,他把你丢了一次都那么伤心了,肯定不会再把你弄丢第二次的!”

      “谢谢小树梨。”虚妄揉揉他的发,“可是……”他垂眸,“这次,是我把他弄丢了。”

      小树梨又听不懂了,他挠挠头,一脸疑惑。

      他们离开时,虚妄亲自把他们送到山脚。

      “抱歉虚公子。”秦嫂道,“说过来看看真就是过来看看,什么忙也没帮上。”

      “不必挂怀。”虚妄说。

      “我回去立即去查。”杜成道,“虚公子不要太忧心,自己也要多保重身体。”

      “多谢。”虚妄颔首。

      “虚公子。”秦嫂看了一眼杜成,“我走了那么远,都等到我的阿成了哥了。”她转头对虚妄道,“你也一定能等到你的‘阿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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