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92、持续恶化

　　在故事的第20节处提到过，胡德路把他的老丈人付治国和丈母娘接过来了。自打付东霞拿到那两封信以后再次陷入了悲痛之中，她的这种情绪和状态引起了两位老人的关心，两个老人主动承担起来了家务活，做饭、洗衣服、拖地、打扫院子、照顾花草、照顾他们的宠物猫，还有放在胡小木卧室桌子上的乌龟。
　　这一只宠物猫也是前面提到过的，是付治国从他家里带来的。在这之前，他们两个年轻人的生活中唯一的宠物就是放在胡德路办公室的乌龟，当然，现在这只乌龟也回来了，在胡小木卧室的书桌上。现在，这一只猫和这一只乌龟都是由付治国来照顾了。
　　两个老人的这些积极的做法给胡德路带去了烦恼。以前，家务基本上都是胡德路来处理，现在，两个老人把这个活干了，再加上付东霞正因为信的事情对胡德路怨恨在心，付东霞就抓住这个东西开始说事了：“你看看你现在！家务也不做了，整天吃饱坐饿，像个什么？胡小木在的时候你还干点家务！现在胡小木不在了！你反而什么都不干了！真不知道胡小木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个懒惰的爸！”付东霞说这句话的时间，是胡德路把胡小木的那封信递到她手上后的第二天晚饭后。当时的情况是，胡德路和付东霞吃过饭以后坐在客厅的床上扣手机。
　　“我以前也不懒惰吧！况且现在是家务有咱爸妈干，而且比我干得好，反正他们出去也没消遣的东西，干干活不正好嘛！等他们走了我一定好好干！嘿嘿嘿！”胡德路笑着说着这些话。
　　本来，付东霞说这些话是想释放一下自己心里的怨气，她怨胡德路夺走了胡小木本来给她的那一部分爱，怨胡德路利用她获取了胡小木的信任和爱。
　　对于付东霞心里的这股子怨气，胡德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因为在他的脑子里，一家人彼此坦诚爱护这是基本的东西，怎么可能因为相互的爱分配不均而嫉妒、怨恨自己的亲人呢？这是万万不会有的，在胡德路的脑子里，亲人之间的爱是温暖的，也是柔软的，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始终保持平衡，也保持住了彼此给予爱和接受爱的基础。
　　胡德路处理亲人之间感情的办法，如同他的面相一样柔软，如他的笑容一般温暖。他在学校跟付东霞做普通朋友的时候他就慢慢发现，付东霞是一个热衷于付出的人，所以，在他们的交往中，他总是笑着去接受付东霞的每一次付出，包括她给的生日礼物、纪念日礼物、心情好时候心血来潮送的小礼物，每一件他都笑着伸出双手接住，并且细心保存起来了。
　　因为胡德路没有理解付东霞的心思，不知道她的怨恨，所以他更不可能猜到她的话里隐含的意思，更糟糕的是，胡德路非但没有精准接上这句话，还因为自己的话把自己带到沟里去了，被付东霞的因为怨恨而变得敏感的神经抓住了把柄。
　　“我告诉你！这个问题不是爸妈造成的！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说咱爸妈没有消遣的东西，那不还是因为你不管他们？你要是带着他们去逛公园、去爬山、去逛街、去兜风，他们会无聊吗？要是能玩好，谁愿意干活？咹？还有！你说等爸妈走了你再好好干？意思是爸妈不走你就不干家务了？咹？等爸妈走了？爸妈是你的敌人？你是巴着爸妈早点走的吧？啊？”
　　“哎！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干活的意思？是懒鬼上身的意思？啊？”胡德路刚堆着笑脸说了半句，就被付东霞强势打断了。
　　“不是！不是啊！你听我把话说完嘛——”胡德路还是笑着，不紧不慢说着，“我的意思是现在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你说的也有道理，也对，我也接受，从明天开始，我天天下午下班以后带着咱爸妈出去，兜风、逛公园、逛街，换着来，我说到做到。还好现在是晚上，是在卧室里，要是在外面，让两个老人听见了，多不好。”
　　“你还知道不好？知道不好你还不干活？你还不照顾好爸妈？”
　　“你等着看吧！明天我就带他们去玩。”胡德路说，他想赶紧堵住付东霞的嘴。
　　胡德路虽然在嘴上是道歉认错又接受解决办法，其实内心里觉得付东霞这全是在胡搅蛮缠，他这是遵照事实情况客观分析得出的结论。现实情况是，两个老人生活得很好，收拾家务让他们有了规律的生活，有事情打发时间，闲暇时候他们两个去附近的超市买菜，一起在这个院子里侍弄花，说闲话，或者下棋，一切都很好。付东霞嘴巴里的说辞和胡德路对这个事的认识以及看法让胡德路陷入了苦恼，他躺下以后还是久久不能入眠，在想着这争吵，让他不能入眠的，除了觉得付东霞这是胡搅蛮缠，还有一个就是他没有搞明白付东霞是为什么就发这么大火。他在脑子里这样想着：
　　我自认为，我和她的感情向来还是不错的，那么，完全没必要因为一个不理家务就发这么大脾气吧？还顺势挑出来了这么一大堆问题……就算是上一次的争吵，也是为信的事，这一次真是奇怪，完全找不到原因……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那我觉得还是胡小木的那封信给她带去的悲伤还没有完全散尽……只能这样解释了……
　　胡德路这样想着想着，就昏昏睡去了。
　　在付东霞这边，因为胡德路的认错态度良好，又积极改正了，接受了解决办法，所以她的心里的怨恨情绪暂时消下去了一些，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下午下班以后，胡德路按照他的承诺，带着两个老人，来到了河湾的广场。虽然太阳还有一点高度，但是夜市的摊位都已经扎好了，一派拥挤又繁荣的景象，穿梭其中的大多都是刚下班的小年轻，他们的手里或者捏着炸串，或者攥着面筋，或者提着装着馍夹菜的塑料袋，或者提着装着炸鸡块的纸袋子。
　　摊主们也没有闲着，炒面师傅用劲颠锅和抄勺，豆芽和碎面条都从锅里跳出来了；调凉皮的师傅的瓢里的黄瓜丝也被师傅上下用力的手脖给抖落到了操作台上了。
　　胡德路买了烤面筋，他们坐在矮桌子上吃了。之后，他又带着两个老人走下了广场，在河边的步道上走了一段路，走了没多远，老太太张俊梅说道：“这会儿付东霞应该下班了，咱们赶紧回去做饭吧！”于是他们就回去了。
　　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付东霞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择菜。胡德路径直走了进去，洗了手，就开始切菜，张俊梅随后也进来了，看厨房里的人满了，就又退回去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勾着腰去看那些花草去了。
　　尽管胡德路表现很好，付东霞还是在他进来切菜的时候一边干着活一边对他小声嘟囔着：“你下班早，你还不早点做饭……现在才回来……”
　　虽然付东霞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但是胡德路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胡德路也知道，付东霞之所以声音小，不是不敢抱怨，也不是不太想抱怨，而是在避开她的父母，不让他们听见。照理来说，两个老人在，夫妻应该尽量和谐相处，给老人们留下宽松和谐的生活环境才是，但是现在，付东霞已经快被怨恨冲昏了头脑。虽然说是快被冲昏了头脑，也就是只是有一点苗头，稍微有一点昏，所以她才知道避开父母。
　　虽然付东霞是小声，但是胡德路还是很腻烦，因为他发现付东霞这两天总是无理取闹，然后他又想到了胡小木出走的事情对她的影响，所以就忍下来了。另外，这还是因为他的好脾气。
　　这一天晚上，他们又起了争吵，争吵起于一件小事，因为胡德路给付东霞递热水的时候没端稳，洒了一点在付东霞的衣服上。
　　虽然只是一点水，但是惹得付东霞大为发怒，直接推掉了水杯，把胡德路骂了一顿，胡德路还是忍耐着，没有直接争吵，事情也没有太恶化。
　　但是这件事情对两位老人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们听见了杯子碎在地上的声音，也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们夫妻争吵的声音，所以第二天一早，两个老人就说他们要回去。最后是胡德路劝住他们说中午好好吃一顿饭再回去。但是他们没有回成家，而是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
　　留住这两位老人的事情，是他们的女儿付东霞遭遇的车祸。本来这两三天以来，付东霞心里那积攒的怨恨一直没有完全散尽，再加上昨晚的争吵、今天早上两个老人说要回去，这些事情都在加剧着她的糟糕心情，再加上持续这几天情绪引起的睡眠不好，所有这一切，是这一场车祸的根本原因。
　　付东霞早上上班途中精神恍惚中通过路口的时候，竟然忘记了看红绿灯，发生车祸的路口横穿过来的路又是一条窄的单车道的路，她接近路口时双向都没有车子通过，在她走到路中间时横向来了一辆快车，直接从车门处撞扁了驾驶室。不过因为她的车还不错，她又系了安全带，再加上安全气囊的保护，所以大多是一些皮外伤，唯一重一点的须要长时间休养的伤就是她的左腿的小腿骨折。
　　车子撞上去以后是路人打电话报了警。当处在昏迷中的付东霞被从狭小变形的驾驶室里拽出来以后，就被救护车载到了医院的急诊科。
　　胡德路接到公安局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超市里选购午饭的食材，为了准备这一顿午饭，他请了半天假。接到这个电话以后他一时蒙住了，站在蔬菜展示台前面不动了，过了一分多钟，他才恢复了思维，然后想到，第一要紧的是去医院，第二就是这个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两个老人。
　　想好这两个问题以后胡德路一摸裤兜，发现自己的身份证没带，放在床头桌的抽屉里呢，于是他就放下菜冲出了超市，开着车就往家里奔了。到了院子里以后，两个老人正在院子里给猫洗澡，抬头问胡德路什么事情这么慌张，胡德路说单位突然通知有紧急会议，回来换个衣服去开会。
　　到了医院以后胡德路并没有立刻就见到付东霞，而是按照医生的要求在手术室门外等着。当医生告知他病人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小腿骨折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松了不少，站在手术门口转来转去等着。
　　一个多小时以后，付东霞被推出了手术室。胡德路看到的付东霞是躺在病床上的，头上缠着纱布，腿上也打着石膏，缠着纱布。付东霞被推到病房以后，护士们安排好了一切，跟胡德路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单独的病房，是胡德路特意要求的，花大价钱争取的。现在，这个房间里就剩他们俩了。胡德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付东霞的脸，此时她的脸显出了安详的样子，这说明麻醉药的效果比较好。他看到付东霞的脸上也有一道划痕，只不过是轻微的，所以医生只是用碘酒擦拭了。
　　在付东霞沉睡的这中间，胡德路除了紧紧攥着她的手之外，脑子也没闲着，他一方面是焦虑悲痛付东霞受伤对她造成的痛苦，另一方面则是在考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和工作得怎么安排，然后就是在考虑怎么把这个事情跟两位老人说。
　　胡德路首先想到的就是付东霞的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了院，在医院养病期间肯定是离不开人，那么，这个事肯定是要给两个老人说；再者，虽然车祸是个不小的事情，但是人并无大碍，所以两个老人也承受得住。想到这里，他就拨通了付治国的电话，在电话里说付东霞出了一点小意外，人很健康，就是须要住院一段时间。
　　两个老人来了以后，胡德路简单说了具体情况，然后和二老商定让他们暂住一段时间，以照顾付东霞，然后他就开着车子回家准备饭菜去了。他买的第一样食材就是排骨，因为长骨头喝排骨汤最有益处。
　　胡德路走后不多久，付东霞就醒了，两个老人并排坐在床边，紧攥着她的手，探着腰去跟她说话，脸都快碰到付东霞的脸了。他们的眼睛里是焦急和悲伤，付东霞的老母亲张俊梅还落下泪，泪珠从她的圆脸蛋上滑落，落在了白色的床单上：“唉……这是怎么了……孙子离家出走了，闺女又遇上这样的事……是老天爷有意惩罚我们吗？可是我们一家都是好人啊！祖辈的好人啊！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本来，付东霞就还沉浸在胡小木出走的沉重中，张俊梅又提了这一句，她顿时也开始伤心起来了，胸腔里一阵阵的压迫感，仿佛是要喘不上来起了，腿上的伤口处也隐隐作痛了，她大口吸了几口气，眼泪涌出眼眶从眼角顺着鬓角流到头发里去了。付治国看见了，用另一只手在床底下捶了一下张俊梅的腿，示意她不要再提胡小木了。可是此时张俊梅也已经完全沉浸在悲痛和伤心中了，并不可能明白老头的暗示，甚至，张俊梅压根没有感觉到老头子捶的这一下。付治国一只手伸到下面去捶张俊梅的腿，另一只手伸手抽了一张抽纸，颤抖着去擦付东霞眼角的泪。
　　“小孩子肯定是一时赌气跑出去了，过一段时间他自己想明白了就会回来了。”付治国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着。
　　付东霞听了这话，先是咧开嘴笑了，可是因为笑容扯痛了额头和一侧鬓角的伤口，她不得不闭上嘴了，然后微微动着嘴朝着天花板说道：“我多希望他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真的不是！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是一时生气，过一段还会回来……我愿意相信……”付东霞说完了这一句嘴角又透出一点笑意。
　　这个时候的付东霞并没有在想自己的伤什么时间可以恢复，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而是在想她的儿子胡小木。她在说上面那句话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胡小木愿意回来，不管是多长时间，她都愿意等，哪怕是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让她再看一眼、再拥抱一次、再捏捏胡小木的手，她都愿意；她还想，要是能让胡小木回来，她愿意用自己的任何一样东西去换，哪怕是让她毁容、让她失去自己一度引以为傲的容貌，她都愿意。想到这里，她从张俊梅的手里挣脱了一只手，摸摸自己额头上缠着的纱布，又用指尖去触碰了脸颊上划破的那一道涂着碘酒的伤口，然后接着想：
　　这次车祸我不就毁容了吗？近似毁容了吗？而且腿还骨折了，这也不算是小伤啊！会不会——会不会是老天爷以此惩罚我，来换取我亲爱的儿子的回归呢？哈哈哈！估计就是了！是了！那我是很愿意的！我太愿意了！不要说腿骨折了！只要还给我留一条命，能看到胡小木回来，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希望是这样的！希望这个置换可以快点实现！哈哈！
　　付东霞这样想着，在脑子里笑着的时候嘴上不自觉也笑了，咧开嘴以后再次扯痛了伤口，她这才清醒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两位老人看到她这个笑容，顿时感觉奇怪又惊讶，于是就问她为什么，她如实回答了自己心里想的，两个老人听完以后张俊梅又流下泪来，付治国则安慰说道：“会如此的！会如此的！”
　　过了一会儿，付东霞闭上了眼睛，她清醒过来了，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几乎没有变为现实的可能。其实她的清醒是应该的，如果她不清醒的话，那么再进一步，她就会陷入到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不能自拔，就是精神失常，就会生活不能自理，也就是变成大白话所说的精神病。
　　清醒过来以后，付东霞的脑子立刻又被她对胡德路的怨恨占据了，这使她再一次被负面情绪紧紧缠住了。又过了不多久，胡德路提着饭菜和排骨来了，然后胡德路开始给付东霞喂排骨汤，可是付东霞始终没有一个好脸色，胡德路看到这脸色，以为是昨天晚上吵架没睡好精神不好导致疲劳驾驶出了车祸所以还在怨他，其实付东霞还是在怨恨他夺走了胡小木原本该给她的爱。
　　喂了东西以后，胡德路给两个老人说了一声，就去处理车祸后续的事情了。
　　事故定责是付东霞违反交规，负车祸全部责任。不过还好对方驾驶人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简单处理了一下，又全身检查一下就出院了，虽然钱也不少，但是完全在这个家庭的承受范围之内。
　　一个半月以后，付东霞康复出院了，她没有因此毁容，也没有因此落下后遗症变成个瘸子，所以她在病床上幻想的置换也并没有实现，胡小木并没有回来。
　　付东霞康复以后两个老人就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了，付东霞和胡德路一起送他们回去的。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带走那一只猫，付治国说胡小木一直都很喜欢那一只猫，就让那猫守在他房间里等他回来吧。
　　现在这个院子里多了动物，却少了人，一段时间的热闹以后再次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