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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寻找 ...

  •   周华祥、胡小木以及周华祥的闺女周云云的事前面说过,
      胡小木和周华祥离开了河北村的老太太家里以后,继续往北去了,过了一座县城,三个镇子,过了黄河滩了,就到了周华祥的家了。之后,故事开始回顾周华祥的女儿周云云的事,讲到周华祥很宠爱他的女儿,所以尽管周云云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是看不上附近村子里的小伙子,周华祥也不逼迫她,突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进小学当老师的小伙子王蛋蛋,周云云一下子就相中了王蛋蛋。
      王蛋蛋来到这村里的第二天,周云云就遇见他了。大概时间是7月上旬,某天。
      王蛋蛋从学校拖着行李回他出生的村子的时候,遭遇了一点不顺利。他到达村子的前一天,这村子以及镇上下了一场几个小时的瓢泼雷雨,所以第二天,王蛋蛋拖着行李出了镇不远,到了土路上,就是泥泞不堪的路面了。这稀烂的泥土紧紧粘在他的鞋子底上,还有鞋帮上。它们不但无处不沾,还颇有几分人情味儿,对谁都表现出十分亲热的劲儿来——在泥土松软又厚的地方,脚会陷进去,这个时候泥土就会释放它强大的沾力,以至于要用大力才能拔出来脚,而在这个过程中,很有可能出现脚拔出来了,鞋子还躺在里面的情况。
      王蛋蛋就遇到了这种情况,同时因为他很多年没有回老家,所以基本上已经忘记了这里的许多生活细节上的处理方法,以至于遇到这个情况以后他没有想到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所以没有做预防,结果就是他猛一用力,脚出来了,鞋子留在里面,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失衡,他摔倒在了泥地里。因为摔倒的瞬间他调整了姿势,侧身倒下,所以沾到泥巴的地方还不是特别多,只有肩膀、侧身。他起身站直身体以后,用无奈的眼神看看身上的泥,又看看深陷其中的孤零零的鞋子,然后弯下腰去把它拔出来,穿上,背上满是泥水的行李,继续小心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蛋蛋去代销点买肥皂的时候,周云云刚打完醋从代销点的门里出来。因为村里本来就那几个人,彼此都相识,所以基本见面都会打招呼,但是,周云云并没有认出来王蛋蛋,而王蛋蛋也没有认出来她,所以他们在门口看到彼此的时候,想打招呼,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这个打招呼的话,结果就是,周云云盯着王蛋蛋看了十几秒,王蛋蛋回复了周云云一个微笑,他们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这一面,在王蛋蛋的脑子里倒是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也没有在思绪上引起什么波澜;但是在周云云这里,这一面在她的身上一点一点积聚能量,最后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云云之所以盯着看了十几秒,是因为她在看过去的第一刹那就反应过来了:这个人跟我的父亲很像,我对他有好感。这第一反应结束之后,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开始看王蛋蛋的长相的细节了,然后她发现他们在细节上有很多差异,甚至细看起来并不像,但是她还是觉得他们很像,这就是在前面说过的神似。周云云仔细看了对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型,
      虽然周云云这般盯着看,但是也并没有引起王蛋蛋的不适或者是其他的感觉,第一是他想着彼此不相识,多看两眼很正常;第二是他一心在想着买东西,对于周云云的微笑回复也只是出于礼貌。
      他们分别之后,周云云就进了代销点。那是一间窗户窄小的低矮的屋子,屋子矮,窗户小,所以白天光线就不好,所以尽管周云云经常来买生活用品,但是一进了那个屋子,她就看不清女店主的脸,同时也会忘记在明亮处时候女店主的脸留在她记忆里的模样。等到出了屋子,进入了明亮的环境中,即使不看女店主的脸,她也能回想起来女店主的脸。
      女店主拿着她带过来的瓶子往里面灌醋的时候,跟周云云说着话,但是周云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回应她,因为现在周云云的脑子已经被王蛋蛋给占据了。女店主看着周云云一反往常的游离的眼神、关闭的感知,知道周云云肯定是在心里想事情,于是就开玩笑说道:“大姑娘是不是想小伙子啦!哈哈哈!”
      因为女店主的这句话情绪比较饱满,所以声音也比较大,所以就把周云云拉回了现实,虽然她只听到了后半句,但是立刻联想到了前半句,知道这是一句开玩笑的话,然后刚好被言中,所以她竟然脸红起来了,不过还好屋里光线昏暗,女店主并没有看到周云云的脸色变化,只是听到了周云云的回话:“哪有啊!”
      若是照往常,周云云必是大声回应女店主的问话,甚至有时候,她会站在大门口看到女店主就主动跟女店主打招呼,但是呢,这一次,她大变样了,回复的声音竟然透出了温柔的意思,好像还在掩饰什么,她掩饰的,也正是她心里正想着的、觉得最重要的。
      周云云回到家以后,还是想着刚才那个人呢,然后她就想去问问她的母亲那个男孩是谁,但是,等到憋了很久,吃过早饭以后,她又不想跟她母亲说了,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她母亲不如她父亲那么爱她。但是,问父亲,她又开不了口,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她慌忙攥着醋瓶子出了代销点以后看见那个男孩子是往西边拐去了:这村子就这么大,我去西边转一圈或许就找到了呢。想到这里,她就跟她父亲说她去唐甜家里玩,然后就出去了。唐甜是她同村的好朋友。
      最后周云云找到了王蛋蛋,但是并不是挨家挨户找的,而是根据自己回忆起来的线索。她出了自家院门以后想起来在代销点门口遇见的时候那男孩手里拿着的是一块新的肥皂,那么,这个肥皂是他买的,他肯定是洗衣服急着用,所以就一大早来买,那就看看谁家院子里挂着才洗的衣服就可以了。然后,她就在村里小学的敞开的大院子里看到了搭在绳子上的洗净的衣服。看到这衣服以后,她本来是想直接走进去的,但是突然又想到他们彼此并不熟,所以就停下来了,开始想办法了。她就躲在了大门的柱子背后,一边想着办法,一边等着他出现。周云云靠着柱子想着:就算想不出办法来,最起码得确认一下他是不是本人再离开。
      这个时候的王蛋蛋正在屋里翻看着教学相关的书。在考上大学以后,王蛋蛋的心里就产生了这个想法,就是毕业以后回到他出生的村子,然后用自己的所学,为村子里做一些事情。所以,毕业以后,他就主动要求把自己分到自己的老家乡下去;在提出要求的时候,王蛋蛋并不知道政策是不是允许,是不是可以这样提要求,反正结果是,他真的被分到他出生的村子了。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政策允许,分配工作的同志考虑了他的想法。
      本来,在王蛋蛋回村的前一天,村长是接到了镇上的通知了,让他第二天上午去镇上接王蛋蛋,而且村长本人也很愿意做这个事情,但是,因为村长的另外一个安排,接人的拖拉机不得不在半道上停下来了,所以去晚了,才导致王蛋蛋独自拖着行李走了一段泥泞的路。
      村长的这个另外的安排,就是想借此机会顺道赶个集,把自家的三只羊的其中一只公的拿去集市卖掉,结果,路上出了个岔子。
      村长开的这个手扶拖拉机很适合那个时候中国农村的路况,也很能满足当时农村的以农业生产为主的需要。它的外结构简易但是结实,再加上十足的动力,所以越野性能十分强悍,山路爬坡带得动,泥路甩泥照样走;车头后面连接着一个宽大的长方形没有盖子的车厢,这里面除了装羊和村里赶集的人,大多数时候装的是粮食、麦秸、柴火等等,它几乎可以装下那个时候中国农村的所有东西。
      本来,羊是被绑着四条腿躺着放在车厢最后面的,前面挤满了赶集的村民,但是,这羊好像是早有预谋,出村子路过空旷的庄稼地的时候,一个猛子就蹿下车去了,至于它到底是怎么一下就挣脱了绑在脚上的绳子的,至今还是个谜。因为车厢里人群拥挤,所以这羊跳出去的时候还踩到了一个人的脚,把她疼得嗷一声叫出来了,而第一个跳下去抓羊的人,也是她。虽然她带着愤怒去追这羊,其他人也带着急切心情去追这羊,但是这羊还是蹿到玉米地里去了。还好这一年一直干旱玉米并不太稠密,所以能看到这羊,于是几个人在后面追,几个人快速跑到前面迂回包抄,就在羊到达玉米地的另一头之前把它围住了。本来,这个时候,大家都认为这羊是跑不了了,但是呢,它硬是冲出了包围圈,还差点撞倒了阻拦它的那个女的,这要是倒在地里,可就是一身泥。然后这羊蹿出了地块,蹦过了一条沟,进到村子里去了。接下来他们在村头那家人的配合下,把羊赶到了院子里,才最后把它捉住。这费了不少时间,所以,他们快到镇上的时候,就碰到了王蛋蛋。
      因为刚才只顾着追羊了,所以村长一慌,一时忘了接王蛋蛋这个事了,以至于迎面遇见了也没有想起来,还好车厢里有人议论了,引起了村长的注意,他这才注意看这个赶路人,然后才发现是王蛋蛋,才让王蛋蛋上了车。
      本来,要是不发生这个跑羊事件,村长心里想着这个事情,一定能第一眼认出来王蛋蛋,因为这村长在王蛋蛋很小的时候就对他很有好感,所以比较注意他,所以村长能认出他来。
      前面说过,王蛋蛋的父亲王大黑是一个爱研究字、爱写字的人(这一点跟张小草的父亲倒是有几分像),小时候用红砖头在地上抄写对联,长大了就用毛笔给村里人写对联。王大黑的这个技能颇得村长喜欢,这其中的原因,一是村长没事也爱倒腾笔墨这些东西;二是在村长的观念里头,倒腾笔墨这是文人的习惯,是好习惯,读书写字,自古以来就是好事,是社会提倡的事,那么做这些事的人,自然也不会太坏。因为有了村长的偏爱,所以村长就会对他多一些注意,但是这仅限于注意,村长并没有因此在经济上给予他帮助,也没有在村里给他安排个什么合适的职务。
      其实客观来说,按照王大黑的识字水平,以及对文字逻辑的把握能力,跟着村长做个文书工作是足够的,但是他并没有走到那个位置上去,这其中的原因有两层。首先,村长用人自然是本家人或者能主动投其所好的人优先;再者,王蛋蛋家里一直都是单传,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在附近的十里八乡,并没有一点势力。
      尽管在人情关系、人事关系上村长没有因为王大黑的这个技能而让他们彼此靠近一些,但是,这并不影响村长对王大黑的好感,甚至是欣赏,而是加强了村长对王大黑的这种感情。之所以会这样,是源于村长自己的心虚——他任用的文书是他的远房亲戚,而且这亲戚并不怎么称职,最起码在工作上这个远房亲戚的能力不如王大黑,虽然王蛋蛋的父亲并没有机会从事这个工作,但是这种差别是不用实践就可以用肉眼看出来的。
      村长这亲戚的能力不如王大黑、能力不足是很明显的,因为他经常会在工作犯同一个低级错误——忘记在落款处写上村委会名称和日期。不过村里平时也没有太多文书要写,而且这种工作一般都不紧张、可重做,所以这远房亲戚得以在这个岗位上存在下去。因为远房亲戚的这个马虎习惯,他写的每一份文书最后都要给村长亲自过目,也有那么一回两回,村长有事在外,托人带话让他写个文书,结果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是来人认真看了一番之后提醒了他,然后才加上去的。
      再回来说王蛋蛋的父亲,他虽然穷,但是对自己的这个爱好却很舍得花钱,他不但在家里备着一套笔墨纸砚,而且还自己去买玉石料子、找师傅刻了一个章,章上的字是“大河居士”。这几个字和他的名字毫不相干,他是从自己的生活环境中得出了这几个字,因为这村子靠近黄河,所以就这样叫。自从有了这个章,他就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在自己写的对联的尾部印上这个章。不过,他的对联在村子里的受欢迎程度并没有因为这个章而有所降低,每到春节前夕,他写的对联还是会贴上他村子的家家户户的门框。这些对联有的是他自己从别处背来的,有的是他自创的。从他开始写对联一直到他最后从家里出走,他写过的对联没有一个错字、别字,也从来不涂改,从这些东西上不难看出,他是有文字严谨性的人,出任那个文书岗,是绰绰有余的。
      每到过年前夕,村里的大多数家户都是一家有几个门就到王大黑那里买几副对联,但是村长不同,他不但买自家的,还给他的亲戚买,这就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王大黑的收入,虽然这村长不会额外在经济上支持,但是这也算支持,小的支持。
      后来,到了王蛋蛋,村长把对王大黑的喜爱转移到了王蛋蛋的身上,因为村长发现这个孩子长相很俊,所以就喜欢;到了后来,村长更是喜欢了,因为村长发现,他不但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貌,同时也遗传了他父亲对文字的天分和偏爱。
      王蛋蛋对他父亲的这个基因的遗传是非常完整的,因为他们父子俩对于这个爱好,在小时候的表现都一模一样,王蛋蛋也会像他父亲一样拿着砖头蛋子在地上抄写对联,也会在心里默默背下村子里的对联。不过他更喜欢背在村子以外看到的对联,因为村子里的对联基本都是他父亲写的,他都很熟悉。
      王蛋蛋从父亲身上遗传下来的这一部分基因,还有从母亲身上遗传下来的美貌基因引起了村长的喜欢,所以村长对他的长相有比较深刻的记忆,所以只要这村长一眼看见他,就能认出来他,尽管他们多年未见。
      因为村长的脑子里在想着羊的事情,所以听到车厢里几个女人的讨论才注意到已经错过了身后的行人,于是拉住刹车,一个回头,从背影里就看出来是王蛋蛋了,于是他就亮开嗓门喊道:“王蛋蛋!你是要回家吗?”
      自从离开村子以后,没有人再叫他王蛋蛋了,所以猛地被人这样一叫,王蛋蛋有点蒙住了,这个状态就是他隐约觉得这个人是在叫他,但是又回忆不起来到底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于是他一脸疑惑慢慢转过头去。
      这个时候,村长看见了王蛋蛋的脸,清晰看见了,就咧开嘴笑开了,于是就又扬声朝着他说道:“王蛋蛋!来!坐上吧!赶集完了再回去!”
      王蛋蛋看着对着他讲话的六十多岁的老男人,确认了那人是在跟他说话,也回想起来了王蛋蛋是他小时候在村子里的通用名字,于是,他遵照安排先是往上搬行李,搬了行李,再上人。当他准备往上上的时候他发现,长方形的车厢里已经站满了人了,人挤人,还有一只羊躺着,现在又加上去了行李,实在是再不能挤上去一个人了。
      正在王蛋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村长发话了:“来这!你跟我并排坐着!”村长一边说一边示意他坐在村长的驾驶位的边上。
      于是王蛋蛋用小心翼翼的动作挤上去。村长松了刹车,车子开动了,路两边的可见之物都开始慢慢往后移动了。王蛋蛋的家也在一点一点远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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