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胡小木》写故事的人N

38、执念

　　李太阳独自偷偷摸摸的爱情探索被另外一个女同学打断以后，这次打断对他的影响还在持续。虽然那个女生压根儿就没有看他，虽然这只是他过于紧张的误会，但是，这还是让他备受打击。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付东霞的一见钟情成了他自己的秘密，而且为此，他一个只有在小学时候才写过几篇日记的人，竟然重拾这件枯燥的事情。
　　当李太阳独自去买日记本的时候，他的室友突然从背后出现了，他的这个室友名字叫吴星星。开学几天下来，李太阳和吴星星已经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吴星星见李太阳买个日记本都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这让吴星星有点不解，再加上他们的不错的关系，吴星星就悄悄走到他旁边，在他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拍了一下他的背。这个内心藏着秘密的人一旦在处理关于这个秘密的事情的时候，就会变得异常敏感，以至于好朋友悄悄拍了他一下，竟然惊落了他刚刚捏在手指间的日记本。李太阳慌忙侧过脸去寻找那个拍他的人，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和掩盖不及。发现是他的好朋友室友吴星星以后，他在脸上挤出来生硬的笑，然后赶忙用迟钝的动作弯腰伸胳膊去捡那个掉在地上的本子。吴星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的疑惑堆积的越来越多了，他隐约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大文章，而且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搞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不为别的，只为好奇。
　　李太阳在买这个笔记本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夸张的戒备心、隐藏心，只不过有很多巧合凑到了一起，是这些巧合放大、加剧了李太阳的戒备心、隐藏心。巧合一是，本来饭后吴星星叫李太阳一起去操场溜圈，结果李太阳拒绝了，说不想去，也没有明确的理由，然后又在这遇到了李太阳，吴星星自然要一探究竟，所以观察的比较细，这细致的观察无意中放大了李太阳的警惕的状态；巧合二是，吴星星的这个打招呼几乎近于故意惊吓，吴星星是在暗中突然出现的，而且在打招呼之前李太阳是完全没有察觉的。
　　李太阳把本子捡起来以后，吴星星笑着问他买这本子是干嘛用的，他顿了一下，用清楚明白的声音说：“上课抄笔记用。”李太阳的这个与日记本实际用途不符的回答更加激起了吴星星的探索未知的欲望，也更加坚定了吴星星刚才的决定。
　　回到宿舍以后李太阳自然是没有立刻就行动起来去写日记，因为如果要把一件事情隐藏好，那么和它相关的所有事情都要隐藏好。
　　因为李太阳那天晚上对付东霞的小动作他的室友们没有一个人看到，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只属于他自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几个室友之间慢慢熟悉起来了，一起去聚餐、游玩、在校园里闲逛、在图书馆里静坐、在操场上吹风、在教室里听课，一切都显得亲切而自然，这大学生活宛然一幅轻松和谐又美丽图画；但是，这只是表面呈现的美好，背后隐藏的暗涌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不只是李太阳，宿舍的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吴星星在商店里的突然打招呼，以及吴星星当时有些刻意的表情并没有引起李太阳的注意，他也没有多想，所以买了那个本子以后，他也没有用作笔记本，而是把它压在箱子底下，锁在箱子里了。在课堂做笔记的时候，他还是按照习惯，要么写在书上，书上写不下了就写在一个普通作业本上，这个作业本是专门用来做笔记的。
　　李太阳自以为这些细节毫无破绽、无人知晓，但是吴星星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然后自己默默盘算着。他盘算的有两个，第一个是他越来越着急想要知道这其中隐藏的东西，因为毫无疑问，这里面一定有不少内容，要不然他李太阳也不会搞的这么一大串，像是地下工作者一样；第二个是，他得搞清楚李太阳的那个本子究竟去哪里了，如果搞不清楚这个，就像是从井里提水中间断了井绳，线索断了最终只能是一场空。因为李太阳把本子锁紧箱子这个动作是在宿舍没有一个人的时候独自进行的，所以吴星星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自打这个本子从吴星星的视线里消失以后，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积累，他竟然有点儿着急了，总是寻寻觅觅这个本子的踪迹。当然，他的这种寻觅也不会太明目张胆，所以也不可能搜遍关于李太阳的每一个角落，所以自然是没有结果的，这让他甚至产生了焦虑的情绪。不过这还是仅限于窥探别人隐私的冲动，并没有导致他产生多少痛苦。
　　与吴星星相比，李太阳的内心煎熬，应该已经算得上是痛苦了。从那天晚上班会结束李太阳和付东霞分别以后，他对付东霞的喜爱就变成了思念了，因为爱而不得，又不能经常见面并且待在一起，那自然会时时想起，那自然就变成了思念了。要说完全不见面，那倒是也不至于，因为平时总是要上课，上课就呆在一个班里，总是能见面，但是这种见面对于处于现在状态下的李太阳来说，非但不能缓解思念、满足期待，反而是一种比思念还痛苦的煎熬。在主观上，李太阳很喜欢付东霞，想在她面前表现的优秀，想对她好；但是客观上，当他面对她或者接近她的时候，肯定会因为自己的过分紧张的情绪而显出愚笨畏缩的样子，他的这种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更不用说在他喜欢的人的眼里会产生如何的效果了。这种主观和客观上的矛盾在李太阳的心里形成了化解不了的煎熬，每当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这种矛盾就会碰撞，这种矛盾碰撞出来的煎熬感就会冒出来折磨他。
　　李太阳脑子里的这个矛盾不但折磨着他的精神，同时也束缚住了他的行为，束缚住了他向付东霞示好、表达爱的行为。虽然行为被束缚了，但是主观情绪上的向往和爱却越来越浓烈，而这向往和爱就不停冲撞着那矛盾的束缚，而这种冲撞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幻想。在很多个课堂上，在李太阳偷偷看了一眼付东霞的背影以后，他的脑子里就会不自觉蹦出一连串的情境，像放一段短片一样在脑子里放开了。他之所以看到的都是付东霞的背影，是因为他自己有想法：坐在付东霞前面，回头看，动作太大，那样容易被同学们还有她本人发现，坐在后面偷偷瞄一眼、假装随意瞟一眼，谁又发现得了呢？
　　有一回是在思修课上，当老师讲了一个笑话大家都在笑的时候，李太阳没有笑，而是趁着这个人人都放松的机会偷偷瞄着付东霞的背影看，他看到她的衣服，他就开始浮想联翩了：
　　她背上是一件黑色的衣服，最近她总是穿这一件上衣，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穿她开学穿的那一件带帽子的粉红色的光面薄外套了，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天冷？因为她不喜欢那一件衣服？因为她长胖了？肯定不是因为天冷，明摆着的，虽然现在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已是十月深秋，但是气温还迟迟没有降下来，有不少同学还一天到晚穿着短袖呢！她这么健壮的女孩，怎么会怕冷呢？所以肯定不是因为天冷；据估计也不是因为她长胖了，我看她并没有胖瘦的变化，她还是那么好看。有一点变化，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估计连她自己也不一定觉察出来呢！她现在的这一件衣服就是没有开学穿的那一件好看（其实在这里李太阳有先入为主的心理，因为他对付东霞的一见钟情，所以他对她第一印象的定格非常清晰，他一直清楚记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当然也包括她身上的衣服，而这种一见钟情下的第一印象产生的审美结果就是，他认为付东霞开学那天穿的那一身就是她所有的穿搭里面最好看的，那个粉色光面外套自然也是所有外套里面最好看的）！她应该天天穿那一件衣服！最起码她应该经常穿那一件衣服才对！那衣服多好！粉红的颜色把她白嫩的脸衬托的红白红白的！衣服也好看了脸也变得更动人了！还有她那马尾辫，跟那粉红的颜色，跟那几个英文字母，有奇怪的协调，组成了一幅和谐美丽的画儿！多好啊！要是我能悄悄跟在她后面，欣赏这一幅美景，那是莫大的幸福啊！那是上天的恩赐吧！那……那我要是能走到前面！不！并排走！那！太美妙了，最好她是闭着眼睛的，她不看我，那样我就会少了很多紧张，就会少了很多因为她的美丽而产生的自卑了。那……我或许还能拉拉她的手呢！那手多柔软！虽然我没有拉过，甚至我都没有近距离看过，但是，我远远看着我就知道，我就能隐隐感觉到！那小手一定很柔软！拉着手要去哪呢？去城东公园？我看就行，因为那里我熟悉，这样就不会出丑了。我就会带着她，告诉她哪里好玩，哪里好看，她或许会在心里或者直接在嘴巴上夸我见多识广，或者会照顾人呢！不不不不！绝对不会吧！应该不会！因为上一次跟同学一块儿去东城公园，我下公交的时候被路沿绊住差点摔倒了，那要是在她面前，那可是出不得的错，因为那样只会增加她对我的坏印象。所以显然，她是不会夸我的，不管是在嘴上还是在心里，那不是因为她苛刻，而只是因为我太笨拙了。要是我真有那样的机会，拉着她去城东公园，或许我还不一定敢伸手去拉呢！或者她来拉我我都会紧张！那要是真去了，我一定不能像上一次跟室友时候一样出丑了，我得好好熟悉熟悉路线！得训练训练！对，可以提前熟悉熟悉，自己去坐一遍这一趟公交车，把这个路线自己先全程走一遍，然后应该就好了。还有！特别要注意下公交的时候看清脚下！一定要看清楚！不过也不能只看脚下了，因为还带着她呢！得照顾好她！下车的时候得拉着她！还有！那车门那么窄，我们两个不能并排走下去，那怎么办呢？那肯定是我走前面，我拉着她、带着她走！那！那这个时候我尤其要注意脚下，要注意下车时候的每一步！万万不能再出错了！到了公园里，我得去商店买点儿什么吃的吧？对了！坏了坏了！应该在来的时候背着书包，里头装着水杯，水杯里要加满水！还可以带一些吃的，水果、炒花生。我可是最爱吃炒花生的！又错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吃炒花生呀！那我肯定得在出发之前先问问她，喜欢吃什么，能提前买好的尽量提前买好，要是买不齐，那就到了公园门口再买，公园处在繁华地段，肯定啥都有。不过好像也不太合适，因为东西都在学校买好了，那……那到了公园下了车，就没有别的活动可以安排了，就直接进公园了，那岂不是容易引起尴尬？所以，在学校一定不能把东西买齐了，留点内容在路上，可以缓解尴尬，对，就这么安排！下一个问题就是得搞清楚她喜欢吃什么东西，这个，平时我都观察了，我发现，她好像有嚼口香糖的习惯，偶尔还吃吃瓜子，那这两样食物她应该不会反感，那到时候我就问她，她要是说了，我就按照她说的办，她要是不说了，我就买这两样。那我们进了公园门，先去干嘛呢？先去中心湖划划小船，这可是这个公园里最有意思的一个玩意儿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划船的时候可以挨着她坐，那是多美的事啊！多幸福的事啊！多开心的事啊！但是也有不好的：我肯定会紧张！而且我还得想着划船、想着跟她聊什么话题、怎么逗她开心，唉……那样的话，我的思路根本都照顾不过来，再加上我的紧张，那我肯定会出错，那她肯定也会不开心，甚至会在在心里嘲笑我！那我会很难过，那…… 唉……总之……总之我想得太多了，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可能！她压根就不会跟我出来，想来想去也是瞎想，还是算了吧……
　　这幻想从向往的冲动开始，以悲伤的叹息结束，从头到尾没有发生过一丁点的实际行动。李太阳的这种幻想的习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并且开始的，但是每当那一对矛盾产生的束缚和爱与向往互相冲撞的时候，每当他对付东霞过分思念的时候，每当这一份思念被某一些外在的东西突然激发的时候，他就会一步一步陷入这种长久的幻想中，并且深深沉溺其中。
　　当李太阳从哀叹中清醒过来以后，老师已经不讲课了，同学们已经从老师讲的笑话的笑声中走出来，都在进行课间活动了，而他呆呆望着的方位，也就是付东霞的位置，人早已经消失了，和她的同桌去上厕所去了。
　　这个时候，李太阳才觉出付东霞的离开，进而才知道已经下课了。李太阳使劲摇摇脑袋，努力让自己完全清醒，当他完全清醒过来以后，才感觉到自己也被尿憋着呢，于是就起身去厕所了。
　　因为之前的一连串的幻想耗费了李太阳大量的脑力，所以他在走路的时候脚步不是太稳当，也没有太注意一路上遇到的人，而且因为刚刚长时间想了付东霞，所以这个点他忘了考虑她了，立起身就往外走。要是在以前，他每次上厕所前要考虑的第一个人就是付东霞，因为他害怕在上厕所或者回来的路上遇到她，他不敢看她的脸，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对她总是在提前谋划中躲避着，她上厕所的时候他不上厕所，等她回来坐稳了，他再去厕所。就这一次，他因为脑子累，没有考虑到这个事，就撞上了，而且这撞上是真的撞上。他只顾低着头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往前走呢，走到门口转弯处，也没有抬起来沉重的头颅去看路，而恰在门外，门的另一边，付东霞和她的同桌一起转着弯走过来了，刚转过弯，李太阳的头一头撞进了付东霞的怀里，付东霞随之惊叫了一声，趔趄这往后退了几步就站稳了。因为李太阳并不是蓄意撞上去的，而且被惊醒以后立马就往后退了，所以并没有多大劲，付东霞完全不至于因此而摔倒。要说付东霞后退几步之后李太阳是清醒过来了，那是不准确的，因为遇到这种情况他是不可能清醒的。不是因为这个情况有多么突发、多么复杂令他一时理不清头绪，而是因为这个情况的对方当事人是付东霞，所以，当他抬起头来，发现是付东霞的时候，他的脑子再一次陷入了混沌，他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站在那，唯一的变化就是脸一下子就红了，而且是红到脖子根上。通过常识就知道，李太阳此时的心跳一定非常快，血压一定非常高，血流也一定非常快。付东霞看到这种情况，本来是想说他两句的，但是看着他的脸和脖子，顿了一下，又把话咽回去了。但是这个意外中双方并没有完全沉默，是付东霞的好朋友小红同学说话了：“走路低着头！撞了人还不道歉？”这个时候李太阳大脑接收到了这一段语言信息，但是因为反应慢，所以问话过了几秒钟才被答复：“对……对不起。”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半抬着头。小红同学见他这般模样，想到了同学之间这段时间的相处的模糊了解，知道他是个实在人，所以就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话刚落音，她俩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