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有道「网游」》茶末湮

85、水火不相容

　　共工睁开眼，银眸里还残存着几分初初醒转过来的迷茫。坐在她身旁的祝融见她并无大碍，松了口气。

　　进入通道的一行人中，他们两个被安排在最后。眼见走在前面的数人顷刻消失在眼前，两人都察觉有诈，但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失去意识。

　　“这附近布有结界，是以海水不会流下。”见共工仰头看着顶上似是被透明琉璃隔住的海水，祝融道。“先前我到周围探查过，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这海藻有些奇特……”他伸手欲扶住共工，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你刚醒，还是多歇息下为好。”

　　共工站起身，抬眼看着他道：“关你何事。”

　　同是蛮荒大陆上的优秀名将，有关共工的脾性，祝融早有耳闻。对于她无礼的言语，权当是小女孩使性子，也没放在心上。

　　“这海藻实在奇怪，切勿轻心。”发现共工并未将自己的忠告放在心上，他又强调了遍，却见对方盯着那一丛丛如少女赭颜般的红色海藻出神。半晌，她才回头看向身边的同伴，微皱的眉隐着疑虑。

　　“玉虚殿，玉红苑。”共工伸指点向身旁一丛红藻，淡淡白雾自她指尖溢出，被触上的红藻霎时化作一滩浆露，浓浓的酒香亦自其中迸发。

　　在那不足一掬的琼浆落地之前，共工摊手将它接住，袅袅雾气中，那捧甘露竟被她尽数装入以寒冰制成的觞爵之中。

　　温润的朱色在白玉般剔透的杯里荡漾开来，映出粼粼波光，诱人至极。

　　目睹玄冰化酒的祝融此刻也醒悟过来：“因东海同昆仑相距甚远，我倒从未想过这些竟会是生于玉山之上的玉红草。”旋即，他沉声道：“这草怎会出现在此处……”

　　传说世有异草名玉红，生昆仑玉虚之苑，食其一实则醉三百年。然那玉虚跟东海一西一东，岂止千里之遥，现下却在这疑似东海海底之地碰见这草，难怪两人生疑。

　　共工把玩着掌中小巧精致的冰盏，猛地一抬手，毫无征兆的把盏中之酒一口饮下。

　　“你！”

　　她这番动作果断迅速，祝融也来不及伸手阻止，只得语重心长的告知她，此地诡丽异常，切记小心行事。谁料共工只淡淡道了句“好酒”，将手中觞爵化作白烟，看也未看他一眼便抬步往前而去。

　　素以长辈自居的祝融也只能叹口气，跟在她之后。

　　.

　　佛家有云：一念无明，无始无明，断尽无明方可成佛。

　　未央表示，她是天师，能得道就不错了，至于成佛什么的没必要。自家功夫都没悟尽，哪有闲情去玩大乘小乘？

　　所以吧，这黑灯瞎火的无明之地留给那些修偈参禅的人就行了嘛。

　　在这个能隔断所有感识的地界，被未央封入草戒的小白凭空闯入她的灵识，以佛家偈语为匙，硬是替她解开心台一方澄明。虽然还是无法行动，但对她来说，多那么一点可以使用的灵力便已足够。

　　靠她自己一个人脱不了这无明之地，难道还不会叫帮手么？

　　攒聚所有灵识汇于那方澄明之上，未央看着跟前不管睁眼或是闭着都毫无差别的黑暗，心中反复诵念着九尾的真名。

　　第一遍，眼前依旧是黑压压一片；
　　第二遍，还是毫无反应；
　　第三遍……；
　　第四遍……；
　　……
　　在她快要把自己催眠睡着的时候，令整个黑暗空间颤栗的回应终于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与此同时，一度失去的五感也重返身体。

　　感识归位的瞬间，未央突然觉得，还不如什么都感觉不到——周身像是有无数道力恶狠狠地朝她挤压过来，要说是什么滋味，试试站在一圈高压水枪中间就明白了。

　　从身体各个角度传来的压迫感混着缺氧的眩晕，让她一阵恶心反胃。看着血条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往下垮，未央开始后悔把九尾叫到这地方来。估计还没等九尾来救她出去，她就先浪费一条尾巴回复活点了。

　　像是被抛进一颗闪光弹，耀眼的白光在黑暗中炸开，一声狐啸自未央摸不清的方位传来，绵长悠远，回荡在四周。

　　啪。

　　被白光包裹其中的未央，眼睁睁地看着血条上的数值由1转0，系统姐姐事不关己的声音夹杂在狐啸中，断断续续听不太清，但她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系统提示：角色死亡，启动“九尾狐的烙印”，传送至最近的安全地点，免除死亡惩罚一次。」

　　她猜中了结局，却没猜中这开头：无明之地没玩死她，她被自己叫来的救兵给玩死了。

　　.

　　在东海之内生着一片长于昆仑巅的玉红草，这情景着实令人匪夷所思。但共工除了最开始那分疑虑之外，对此并无多问。看她毫无顾忌的行走在红草之间，那副自然而然的模样，若让不知情的人瞧见，怕还会以为这草本就生于此处。

　　祝融保持着三尺距离走在她身后，既不会离她太近，要是遇着什么情况也能及时作出应变。

　　在共工昏迷期间，他就试图找到出路。但这片红草地实在太广，而他又不能丢下昏迷的共工一人，只探查了下周围便打道回府。现下跟在共工之后走了许久，才发现这一大片玉红草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依八卦而布。

　　阵施得精妙，若是一般人闯进来，意图出阵只能是妄想，可惜这两个无论怎么都算不得一般人。

　　两人一前一后在红草间行了约摸一盏茶功夫，前方隐约已能看见出路，走在前面的共工却停了下来。

　　就在离他们不过数尺的地方，回春脸色惨白的半跪于地，右臂舒展似在为身后之人遮挡。再看那被他护在后面的人，却是夏天，理应跟他同行的麟不知所踪。看他面露痛意唇色发紫，身子蜷在地上不住痉挛，如同中了剧毒一般。

　　在他们跟前站着一名身形瘦削的女子，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女子手执枯叶，薄唇轻启，那叶子像被注入生命，婉转出凄凉的旋律，闻之令人心生绝望。数道转瞬即逝的灰白光芒随着她奏出的哨音扑向回春，去势极快，回春施阵欲拦，却还是慢上一步。只听得龙吟忽起，一杆泛着冷光的月牙戟挡在回春之前，将那些白光尽数拍了回去。

　　银发甲袍，正是共工。

　　祝融紧随其后而来，一把扶起回春，上下检查了遍，发现他只是脱力，并无大碍，随即转向蜷缩在地的夏天。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时急时缓，脉象无序，果真是被人下了毒。

　　但看那几道被共工打落的灰白光芒，竟是数根细不可见的蛛丝。女子吹奏动作微滞，尾音继而上扬，一只小孩拳头大小的黝黑蜘蛛动作极快的从她脚边攀上左肩。那蜘蛛全身布满黑中泛青的毛刺，显然是被人以毒物饲养，一条暗金色的线由腹部贯穿而过，分外醒目。

　　“尾后针……想不到真有人能养活……”瞧见那只爬在女子肩头的蜘蛛，祝融对夏天身中之毒已有八分了然。

　　苗人制蛊，量多且杂。在这些奇异的蛊物中，尾后针算得上是珍贵而稀少的一种。要育该蛊，并无诸多要求，只需满足一点——以性子阴毒，含怨而死的女子尸身为产房孵化蛛卵即可。这尾后针难就难在养它之上，此物性喜阴寒，但又极为畏惧，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鲜少有人能成功培育出这因女子怨毒之意而生的蛊。换句话说，能养活尾后针的蛊祝，必定不是池中物。

　　共工却不理会这些，手腕翻转，原本横在回春和那女子之间的长戟在空中翻出气浪，径直刺向她。女子面不改色，身形稍动，含在唇角的枯叶奏出几声尖厉的嘶嚎，四条青蛇破土而出，四张血盆大口狠狠咬在共工刺出的长戟之上，硬生生阻下她的攻势。

　　这四条青蛇模样大小长短都相差无几，每条都有一株百年老树高矮，那女子被挡在其后，一时之间摸不到位置，只剩下尖厉的哨音不绝于耳。

　　双手发力，共工冷漠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纤瘦的身体蕴藏着惊人的力量，仅凭一人之力就把那四条合起来足有大象重的青蛇挑了起来。见此状况，青蛇依然未放松紧咬在戟上的口，只编辫子一样虬结在一起，几乎大半个身子都缠了上去。共工脚下一沉，手中的三尺月牙戟不再笔直，生生被四条青蛇压弯了半寸。

　　突地，哨音拐了个弯，正在为夏天驱蛊的祝融眼角一跳，两手一抓，扛起神志不清的夏天和还在恢复体力的回春朝身后跃出数尺。刚落地，一根硕大无比的巨刺从之前他们所在的地方猛然钻出，霎时将地面裂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如同乌龟背上的纹理。

　　悉索声中，一只将近一人高的蝎子自地底爬出，直直攻向三人。

　　“铿！”

　　巨蝎的大鳌撞在一柄偃月刀之上，握刀人正是祝融。一击未成，巨蝎庞大的身子急速侧转，高高翘起的尾刺狠狠刺向祝融，刺尖红润发亮，识毒之人一眼便可瞧出巨蝎尾乃剧毒之物。

　　祝融大喝一声，反转刀面，正面迎接巨蝎的攻击，毫不躲闪。硕大的蝎尾如星际陨石般击上他手中的偃月刀，刹那，令人恨不得割掉双耳的尖锐鸣叫响起，却是刺尖刻过刀面的声音。

　　“不知姑娘与我等有何误会，可否停手说明。”祝融浑厚的声音撕裂用哨响编织的网，问向那躲藏在青蛇之后的人。然而对方却好似听不见他的问话，哨音中的杀意反倒越来越盛。

　　又是一道龙吟破天，共工跃至半空，手中战戟在空中划出一道强劲的气浪，那纠缠在戟上的四条青蛇猝不及防地被带上天，又被气浪抖落，摔向地面，隐在它们之后的女子也重新进入两人视线之中。

　　哨音未停，共工却看也没看那女子一眼，左手虚空一抓，躺在地上的回春竟被提到她身边。右手握戟，她回身看向以枯叶作乐的女子，无瞳银眸与其说是美丽，不如用恐怖来形容更为恰当。要知道那眼里不带半分人气，被这双眼睛盯着，只会让人泛起森森寒意。

　　显然女子也感受到共工眼中透出的杀气，哨音几个迂回，原本在攻击祝融的巨蝎和掉在地上装死的青蛇纷纷回到她跟前，组成了一堵奇特的墙。

　　无声对峙中，共工提着战戟的右手向前平伸，三尺月牙戟渐渐脱离她的指尖，横放于空中。蓦地，一点蓝光自两个月牙尖亮起，眨眼间便延伸出一条淡蓝的线。随后，这条细如蚕丝的光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着，不过一朵花开的时间，淡蓝的光芒就将半空中的两人包裹其中。

　　光团中，一个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响起：“以龙神之名，破九天重上，苍穹怒。”

　　传说天有九重，谓九天；九天之上乃苍穹，为神之所在。苍穹怒，神威扬，都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要是九霄之上的神明发怒，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脚底能清晰感觉到不安分的躁动，顶上隐隐约约有激荡的水声传来。共工和回春的身影被淡蓝光团所围，早已看不清。那来路不明的女子似也被这情景所震慑，断了哨乐。失去蛊音指挥的毒物们亦感受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灵压，四处散逃。

　　头顶传来的水流之声愈发强烈，祝融抓过昏迷之中的夏天，手中的偃月刀笔直插向地面，劲风忽起，在两人周围绕成一面风墙。抬眼望向悬浮在空中的光团，即便祝融脾气再好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共工竟用天雷之力强行突破阻挡住海水的结界，丝毫不顾余下几人的死活。

　　地面开始剧烈的震荡，轰隆声中，被结界所阻的海水似被囚禁千年的猛兽突然寻到逃出牢笼的机会，争先抢后的呼啸而来，顷刻淹没所有。

　　.

　　即使已经有了经验，但对这种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搅拌的感觉，不管再来多少次，未央依旧不能习惯。扶着晕晕乎乎的头坐直身体，尾巴虽然能替她免去死亡的惩罚，但复活点却跟正常死亡不同，是由系统随机挑选。东海这么大，也不知道会被传到什么地方……

　　未央摸摸鼻尖，东海这么大，她怎么就能被传到这地方来呢……

　　在她眼前是一张华丽的床，冰蚕丝被，珍珠枕，极尽奢华。但重点并不是这张金光闪闪的床，而是床上两个衣衫不整的人——金发蓝眼，白皙的肌肤如同剥了壳的水煮蛋，那张诱人的唇似涂了荔枝蜜，让人恨不得上去吻个够。薄如蝉翼的纱衣半褪于胸，透明的质地让里面的内容一览无遗。而被这样的尤物压着的人，却是把未央揍了个半死的万俟行。

　　女娲娘娘盘古大神，阿弥陀佛，阿门。

　　未央双手合十，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