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有道「网游」》茶末湮

77、了解和理解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点

　　九尾心情很不好，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到，何况是这群双眼未盲的人。未央把从下卷出场到上一章的事仔细地回想了遍，好像她并没有做什么得罪九尾的事。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两个——

　　一，九尾更年期到了；
　　二，参考第一条。

　　为什么她会往这方面想？实际上是因为龙王不久前才和她说过，某年大圣爷打伤南海观音座骑金毛犼，正好撞上王母更年期综合症发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件事硬是被王母闹得连佛都给惊动，天庭差点和十方诸佛干上。好在这事最后被玉帝四两拨千斤化解掉，没酿成大祸。

　　更年期的妈妈们已经是地雷类似物一样的存在，那一只处在更年期都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狐狸该用什么形容？

　　未央想了很久也没想通，为什么从混沌之初就存在的九尾也会有更年期……

　　“我了解我了解，不是你变弱了，只是那个人太奇怪，竟然能在游戏里‘否定’掉你的能力。话说就一句话的事，你能别重复上这么多次好么？”未央无力抚额，她才不要承认这个有强迫症的大妈是上卷里一出场就秒杀全场的九尾，就算这文没人看你也不能自毁角色啊作者！
　　“了解和理解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点！你根本就不明白！”九尾怒了，跟她同桌的人都默契地端起碗躲到角落。下一秒，足够坐下十人的餐桌喀嚓一声断成两半，未央眼看着一桌好菜被她这么糟蹋，胃疼无比。

　　更年期这玩意就是把杀猪刀，活生生将美人变成战斗力为X的毁灭性武器！

　　“苏苏，麻烦你把她牵走吧！”未央朝被龙王护在角落的苏苏眨巴眨巴眼，“或者给动物园的管理员打个电话也行！”
　　“……”

　　横竖砸了人酒家的一楼，而未央又伤重，一行人干脆赔掉一大笔钱顺便包下二楼住下来。等她恢复行动力时，已是隔天晌午。
　　不过一个游戏年而已，就连小七都变得比当初老成许多。不仅从月氏成功出师，还拐走当初在墓林村无名山碰到的小树精当宠物。那只叫小怀的树精按精怪的年龄来算，顶多六岁出头，和她一比，未央顿时觉得自己老了不只十岁。
　　她醒转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联系狼众和苍鸾毕方，让他们彻底调查狸和当时救走她的那个男人的身份，以及极乐天下的天星子到三苗来的目的。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大高就把初步查到的信息整理成文字发给她。粗粗看过后未央才发现，她宅在西陆的这段时间里，外面变化之快只能让她感慨。
　　即使狸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蛮荒大陆之上，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只是要得到更具体的信息还得花上点时间。不过未央至少能肯定，刻在狸后背的纹身的确就是小白说的“九尾狸”，而非“九尾狐。”
　　让她在意的是，她背上有纹身的事除了自己和最开始的接待员之外，知道的人也不过就那几个，为什么假冒她的狸也会知道……

　　“我说，好歹这也是病人的房间，病人表示她现在想睡觉。”思绪被絮絮叨叨的九尾打断，未央不客气地把她往外赶，“还有躲墙角种蘑菇的人，没吃饱的去另外的房间吃去！”
　　“好了好了，都出去玩儿啊！”把走在最后的舞霓两姐妹也送出去后，未央关门的同时顺带贴了张符纸当门锁，一转身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棂上的小白。
　　“唷，我还以为你被老鼠吃掉了呢~”
　　小白藕荷色的眼睛望向她：“跟我去个地方。”
　　“……这语气怎么听着我才像是宠物……”
　　“我不介意你叫我‘主人’。”小白甩甩尾巴，纵身往外跳了出去。“喂！等我把衣服穿好啊喂！”未央胡乱抓起件罩衣披在身上，趴在窗檐探身出去，只看见小白那条细长的尾巴在街角一闪即逝。
　　“靠，现在的宠物一个二个都跟大爷似的！到底谁才是主人啊！”一边抱怨一边从储藏戒指里取出纸笔留了张字条压在桌上，未央径直从二楼跳下，沿着小白的足迹追去。

　　七拐八拐穿过曲折的小巷，未央早就被弯来弯去的路线折腾得失去方向感。耳边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喧闹，小白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脚下的路面由最开始的平整逐渐变作满是青苔的泥泞，触目可及之处尽是爬满蔓藤的断壁残垣，毫无人烟。小白轻巧地在其中穿梭，只是苦了后面追赶的未央。不仅时不时就会踩到疑似人骨的物质，在路过一间只剩下四面残墙的民居之时，她还不小心瞟到一具勉强称得上完整的骸骨。头颅上两个空洞的眼眶直愣愣地看着屋外，把未央看出一身鸡皮疙瘩。看那具尸骨的大小，死者应只是个幼儿。
　　跟在小白身后，未央暗自打量周围。虽然原先的面貌都被毁得差不多，还是能推断出这里曾经是个规模不小的城镇。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才会使得这座城变得如此荒芜？沿途看来的情况，有许多屋里饭桌上还摆着碗筷，所有人就像是在一刹那就被夺去生命，连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知道。
　　小白纤巧的身影消失在城正中高高矗立的一座石像后，未央提升速度追了上去。因之前是在石像的正后方，待看清石像正面后，她猛地顿住脚步。
　　这桩石像约摸有七丈来高，即使有的部位已经残缺，各处还覆着风干后的污迹，依稀辨得清雕刻的是一名人首蛇身的女子。上身未着片缕，却无半点□□之感。长发垂于胸前，拖曳至地，双手捧着如鸟羽一般高低参差的四尺乐器，神态安详端庄。相貌与九尾有八分相似，并没有狐族那份入骨的妖媚，一眼瞧去，只叫人心生膜拜之意。一只似龙似蛇的动物缠绕在她左手臂之上，而在她尾尖，亦有一只形态相近的动物，只是多了对肉翼。
　　“盘古大神，我好像看到女娲娘娘了……”未央低声轻呼，转头四处寻找，“小白你又死哪去了？”
　　“噗，原来还是有人和我一样叫你‘小白’啊~”温柔带笑的声音，未央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正站在石像脚下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黑猫小白被她抱在怀里，悠闲地舔着爪子。
　　明明就是天差地别的两张脸，双目相视的瞬间未央却有种将她同面前的女娲像重叠的错觉。
　　“我觉得你需要解释一下，小白。”
　　小白舔舔爪子：“需要解释的事情太多了，你问的是哪件？”

　　……

　　未央按住有些抽搐的眼角，为什么她的宠物到头来都会变成同一种调调？从来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讨人厌。

　　“看来小白很喜欢你呢。”抱着小白的人又是一声轻笑，把未央看得一阵荡漾。她拿指头点着小白的耳朵，笑颜柔和如春，“第一次见面，未央，我叫风里栖……不用怀疑啦，就是你想到的那个风里栖。”
　　“……”

　　盘古大神，她真的看见女娲娘娘了……

　　“啊哈，啊哈哈，四月一号不是都过了么，难道是我忘记撕日历了？”未央挠挠脸，表情僵硬，“哎呀，这人老了果然记忆力不行啊，得下线吃药了。”
　　“就算你吃药吃进医院也改变不了她叫风里栖的事实。”小白藕荷色的眼睛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未央总觉得那张黑不溜秋的猫脸上竟然做出了一个名为“笑”的表情。
　　“连猫都会笑，我果然该吃药了……”
　　“噗，小白不是猫哦~”风里栖掩嘴吃吃笑着，蜷起手指弹了弹小白的额头，“它是螭，白螭，就是爬在石像手臂的那个。”
　　未央拍拍头，不怀好意地看着小白，嘴角微弯：“白痴？”
　　“……”
　　小白舔爪子的动作蓦地停下，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风里栖早就笑得花枝乱颤，再没刚才淡然出尘的模样。
　　和小白对视一会，未央抽回视线问向连眼泪都笑出来的风里栖：“大老远把我带到这种地方不会只是为了听笑话吧，女娲娘娘？”
　　“叫我的名字就好，”风里栖揩掉眼角的泪，“是我让小白去找你的。”她拍掉石像座上的灰尘，就地坐下，“感觉到小白在三苗的气息，就让它带你过来了。”
　　“……我记得我没找女娲娘娘借过钱……”
　　“噗，我也不是来讨债的~听我讲个故事好不好？”风里栖招手示意未央坐在她旁边。破败的城镇，残缺老旧的石像，坐在石像下的两人一猫，的确是个适合讲故事的气氛。
　　风里栖的声音十分好听，跟九尾略带沙哑的嗓音不同，听她说话就像是在聆听一曲悠长的民谣，会在不知不觉间使人沉静下来。

　　她讲的是一段年代久远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还怀有天真的神明。她化身少女，在一座祥和的城里和人类一起生活，经历着人所经历的种种。她看着城里的人们，看着他们的欢喜忧伤，悲欢离合，见证生命的兴起与衰亡。
　　她是神，所以永不会老。当时的她并没有发现这与众不同的一点将会把她逼上残忍的绝路，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些原本善良温和的人们绑上木架，置于火堆之中。

　　人怎么可能会不老？
　　不老不死的那是妖怪！妖怪！
　　还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是来祸害我们的！
　　难怪最近几年收成不好，原来是妖怪作祟！

　　烧死她！烧死她！
　　妖怪！
　　妖怪！

　　我不是妖怪！
　　少女在被绑上木架之前不住地朝一夜之间就变得冷漠的人们哭喊，可那几近绝望的哭泣无论如何都传不进他们的耳朵里。

　　妖怪！
　　妖怪！

　　烧死她！
　　烧死她！

　　火焰烧掉她蔽身的衣物，也蒸干了她的泪。明明都是如此善良的人，明明都是会对她笑的人，少女无法理解那样的人们为什么会如此对待她。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却无法伤及她分毫，已然临近疯狂边缘的人们更加相信这名少女就是传说中可怕的妖怪。他们灭掉火，把少女从木架上取下，毁去她的容貌，割断她的咽喉与四肢，将她丢弃在凶兽出没的深林之中。

　　没了漂亮的脸蛋，妖怪就无法用她的美貌勾引人；
　　没了好听的声音，妖怪就无法用她的歌声勾引人；
　　没了行走的肢体，妖怪就无法用她的舞姿勾引人；

　　就让野兽吃掉她！食她的肉！啃她的骨！
　　若她还不死，就把她丢进深深的河里！

　　让她死！
　　让她死！

　　妖怪！
　　妖怪！

　　我是神啊，我真的不是妖怪……
　　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少女，不知该向谁诉说这一事实，曾经让她眷恋的人们已不再相信她。由她亲手造出的人们，试图杀死她。她用心守护着的人们，竟然要杀死她。

　　“……之后呢……”未央看着这座灰败的城，黄昏的夕阳在天际映出淡淡的霞光，给它镀上一层薄薄的色彩。
　　风里栖依旧笑意盈盈，只是那笑掩在夕阳的光芒之下，透出一丝哀伤：“之后啊，彻底对人们绝望的少女亲手毁了那座她一度深爱着的城。你知道吗，原来毁掉一座城并不会惊天动地，只是一次呼吸之间，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就再也不存于世上，一魂一魄都没有残留。”
　　“生与死本来就是这么悄无声息的事，叫嚣得越来劲的人越死不了。”未央伸了个懒腰，起身朝风里栖伸出手，“故事听完了，肚子也饿了，要不要一起吃饭去？”
　　“……”风里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找你来听故事？”
　　未央扭着脖子活动筋骨：“这些事就先搁着，人要吃饱了才有心情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啊，这样才能算作‘人’，所以说你们这些神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
　　“噗，那我就听你的，我们吃饭去。”风里栖抱着小白站起身，两人往回城的方向走去，“可是我身上没钱哦~”
　　“没事没事，把那个‘白痴’拿去卖了抵债就行！”
　　“小白会生气的~”
　　“宠物就是要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话说，‘白痴’为什么会变成一副猫样？”
　　“小白本身的形态太招摇了，容易被人抓去当宠物。”
　　“……我怎么觉得这话从女娲娘娘嘴里说出来感觉特别奇怪……”
　　“没事，习惯就好了~”
　　“……习惯什么……”
　　“各种各样的啦~”
　　“……”

　　落日渐渐西沉，霞光亦随之黯淡。一只乌黑的鸦掠过女娲石像上空，死气沉沉的城又一次迎来属于它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