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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李乘玉的声音很轻,但深切关心的语气顾未辞实在熟悉。

      这句话,李乘玉常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带着只有顾未辞能够看到的情状,用只让他听到的声息,贴着耳边炽热地问出来。

      此刻这话落在耳中,顾未辞觉得这几日心里那些纷乱、烦闷、疑虑,真的也就消融了。

      他把额角靠上李乘玉的侧腹,吁了口气:“我没事,你呢,好些了吗?”

      李乘玉停了一会儿,轻轻嗯了声,答了句“还好”,然后略略后退了半步。

      额角倚靠的沉稳安心瞬间落了空,顾未辞原本已平和的心又空了一空。他微微仰头,看向李乘玉,眼神似被窗外风雪剪碎一般浸着霜寒。

      门外响起了交错着疾步走近的脚步声。顾未辞和李乘玉同时看向了门口。

      秉忠叔端着一碗药来了,而李乘玉的随侍长清站在门边,急声:“相府急报,林三公子突发急病,相爷求小侯爷无论如何去见见……”

      长清话未说完,李乘玉脸色已变得极其凝重。

      他朗声:“去回复来人,我即刻去。”

      李乘玉的话让秉忠叔皱了眉,他面上泛起忧虑看向顾未辞。

      顾未辞眼里寒霜更重,拉住李乘玉手腕:“你要去相府?”

      李乘玉点点头:“你都听到了,他……情形不好。”

      “他情形不好你就要去?”顾未辞言辞也冷了好些,“你和他如此亲厚?”

      李乘玉未答顾未辞,只是动了动手腕,似乎想挣脱顾未辞,却又犹豫着不曾使力。

      但他的挣扎让顾未辞眼光一凛,原本触着李乘玉脉搏跳动的指尖僵了僵,松开了。

      收回手,顾未辞再度问道:“你确实要去相府见林昭清?”

      “去。”李乘玉答得简单,但很笃定。

      “若我不许你去呢?”

      李乘玉看顾未辞,半刻轻声说出一句:“阿眷,不要逼我。”

      一口腥甜随着涌动的情绪翻涌到喉口。顾未辞按住心口,压住想吐的晕眩:“是我逼你,还是你在逼我?”

      李乘玉躲闪了视线:“我不能对震动朝纲屠戮百姓的事视而不见。”

      “那只是虚无缥缈的梦!你却为难我、迁怒我?”顾未辞声音虚着,气势却强硬,“我因此而难受,你难道不是视而不见?”

      “这是两回事。”李乘玉眸中掠过无奈苦涩,“我这些日子根本不能睡。一旦睡着便是清清楚楚去经历那一桩桩一件件的惨事,我没法当做它们不存在,而和你再像从前……我们从前……”

      顾未辞冷声打断:“那你到底打算如何?和我分开?”

      李乘玉无法去看顾未辞此刻的表情,但顾未辞冷得发颤的声音仍是如剑刺出他心里的慌和虚。他摇头否认:“我只是想先弄清楚到底事情会如何发展。”

      “那便去请国师想办法理清楚缘故。纵是要我再多的血、再是在佛前舍去什么都可以。我们去找国师,现在就去。”

      “我答应你,一定去找国师,但现在林昭清的病发和我见过的十八年一样,是被你……是被人下了毒,我得马上去。”

      虽然李乘玉当即改了口,但一个“你”字已足够了。

      顾未辞直直看着李乘玉,声音冷得如门外风雪,全着萧瑟的空:“你真把我判定为能做出那些事的人?”

      “我……阿眷,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李乘玉言辞无奈,“可我有我的不得已。”

      李乘玉一向执拗,一旦认定便是九死其尤未悔。往日也只有顾未辞能劝住李乘玉。而此刻,顾未辞恍若惊觉,他已失去了劝的立场。

      喉口腥甜再度翻涌,更被心间升腾的酸涩顶了一顶,压不住的一口血吐了出来,落在华丽地毯上,须臾间,凝成了一朵黯色的花。

      站不住的晕眩中,顾未辞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向李乘玉。

      李乘玉扶住了他的腰,急唤秉忠叔:“快些把世子的药拿来。再去把望舒院收拾出来让世子好好歇息。”

      秉忠叔一一应着,却在听到要收拾院子给顾未辞歇息时愕然:“收拾望舒院?让世子歇息?”

      李乘玉点点头,放开扶住顾未辞腰的手:“你先歇着,好些了再回永宁侯府。”

      说完,他抬脚向门外走去。

      这是李乘玉醒来后,顾未辞第二次看他扔下自己不顾而去的背影。

      两次都是为了林昭清。

      秉忠叔拦住了已经走到门外的李乘玉:“小侯爷,国师吩咐,这碗药你得立刻喝了。”

      李乘玉接过药盏一饮而尽,脸上虽然显出了顾未辞熟悉的不耐药苦之色,却一步未停,疾步向扶疏院外而去。

      这让顾未辞止住了想要留住李乘玉的念头。

      李乘玉最不喜药苦,但喝下这盏药倒是干脆,仿佛往日得千哄万哄才肯皱着眉小口喝药、喝完还得含着蜜果喂过去解苦的情形是他顾未辞臆想出来的一般。

      不拘泥于药苦的爽快,是因为有对于李乘玉而言更要紧的东西在等着。

      秉忠叔回头,为难看向李乘玉:“世子还是在扶疏院歇着吧,往日不都是在扶疏院……”

      他可记得三年前顾未辞和许青川、陆清鹤一起在逍遥侯府喝得微醺时留宿,他一一安排收拾各个院子招待贵客时特意把距离扶疏院最近、也最精致舒适的望舒院准备着让顾未辞歇息。

      结果他家小侯爷不高兴了:“阿眷当然在扶疏院歇息。怎么能让他住给客人准备的院子?”

      而此刻,小侯爷竟让世子去望舒院歇息吗?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是小侯爷病中恍惚,说错了。

      顾未辞的视线在秉忠叔从李乘玉手里接过的空药盏上停留,浓烈情绪渐变得冷淡。

      良久后,他开口:“秉忠叔,不必费心收拾望舒院。”

      “就是就是。”秉忠叔舒了口气,“我们小侯爷是神魂还未定,没缓过神来,世子能让就让让他。他从小到大都执拗,侯爷和夫人在时也拿他没办法,这些年我看着,小侯爷唯一就听世子的劝。他对世子的心,世子也是一直知道的……”

      顾未辞淡声止住了秉忠叔的话:“秉忠叔,你忙你的。”

      偌大的侯府,秉忠叔一天要忙的事不知凡几,虽然不掩忧虑,但他终究走了。

      顾未辞扬声叫松风:“回府。”

      “现在么?”松风惊讶,神色忧虑,“太医都说了,世子现在经不起车马折腾,药也还没好……”

      挥手停住松风的絮叨,抬脚跨出扶疏院主屋,顾未辞一字一句:“回府。”

      扶疏院也好,望舒院也好,李乘玉在或者不在,都好。

      他不觉得自己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

      正月过去,笼罩京城半月的阴霾尽散,虽寒意仍未收尽,但春色渐晓的风光已然萌芽。

      二月初一这天,惯例举办了诸位皇子联袂宴请各家世子及名士才俊的春宴。除了彰显皇家对年青一辈的重视,春宴也是让各位皇子能发现、招揽属意的官员,收到邀请的人不允辞席。

      宴设在御花园后进的重华殿。午时后顾未辞和许青川随着负责接引的王公公进到御花园内,一眼就看到穿着天青色吉服正替四皇子先行待客的陆清鹤。

      许青川笑道:“清鹤兄真丰神俊朗,自有一段风流气派,难怪又是今年京城贵女选婿的第一人选。”

      顾未辞说:“你也不遑多让。”

      许青川摇摇头:“我家弟弟去坊间探听过了,我今年竟然还是在第八位。虽然输给清鹤兄我心服口服,但怎么说我也文能吟诗作赋武能弯弓射雕,周正倜傥一表人才,从不海天胡地仗势欺人,怎么就总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

      他说着说着,颇有了些委屈之感:“往年乘玉居首我排第八也就算了。但乘玉这两三年都退出排名了,人选少了一位我却还是排在第八,这不合理吧。”

      自从李乘玉毫不避忌地将对于顾未辞的心思宣之于众,京城贵女也就不再视他为东床快婿。但投怀送抱的男子却也多了起来,就如林昭清。

      不经意的闲聊却掀起心里压住的郁郁,顾未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察觉到顾未辞的情绪变化,许青川问道:“你和乘玉不会还在斗气吧?”

      顾未辞神情晦涩:“不是斗气。”

      是李乘玉单方面判了他的罪,单方面冷着他。

      这比两人斗着气更让他烦躁。

      许青川见顾未辞这般,心里有了好些不安:“你都去逍遥侯府了,怎么会还没和好?”

      怎么会还没和好?顾未辞喉头发涩:“他不和我和好。”

      许青川瞪大了眼:“啊?不和你和好是什么状况?”

      “他就冷着我,不见,也不回应。好像我不存在一般。”

      在多年好友面前,这些日子勉力支撑着不至失态的心气终究有了缝隙,被爱人日复一日冷漠放置的气闷烦躁不可抑止地见了天日,染出顾未辞眼底的红痕。

      许青川性子偏急热,第一次见顾未辞如此,不由得心胸间一股火气升腾起来,即刻说:“我去找他!”

      顾未辞哑声:“你找他做什么。”

      “我去替你问他啊!”许青川说,“我虽未曾有心仪之人,但我也知两人在一起总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有何争拗误会说出来解开便是,不闻不问地冷着人是最可气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你?我去看看他到底是中邪了还是被夺舍了,忽然变了个人算怎么回事?”

      “不必去。”顾未辞苦笑,“他大抵是不会答你的。”

      许青川看着顾未辞,很是无奈,还有些心疼。他与顾未辞自小便相交,总见顾未辞一向处事淡然,他也曾打趣顾未辞是不是都已跳出贪嗔痴三毒,修成了悠然世外之心,但此刻,顾未辞清亮眼眸里是一见便知的忧虑,像网,密密实实地把心缚在里面。

      想了想,许青川又劝:“我还是觉着乘玉是有他的筹谋。旧年为了让君上同意你们成亲,他被君上斥责、在御前跪那么些天也没犹豫,你们往日那么好,他舍不下你的。”

      往日。

      半月之余,和李乘玉的往日,竟隐约像是真成了往日。

      顾未辞目光空濛地看向微微萌出一点细芽的枝头。

      日光透过树梢,扯出地面层叠的影。

      深深浅浅,仿若生生世世看不穿的虚实。

      心口又一阵悸痛,呼吸错了频率,顾未辞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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