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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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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来帮梅满处理伤口时,很是惊讶:“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梅满有些不高兴:“恢复得快难道不好吗?”
“不,不是,自然是越快恢复越好了,只是……”师姐捏着她的胳膊,往里灌注了一缕灵力。
梅满感觉到了那缕灵力,它像股暖烘烘的水流,从胳膊流过身躯、四肢……
那滋味很奇妙,她好像变成了一朵轻飘飘的云,浑身都轻盈许多。她下意识想把它留下来,只可惜随着师姐收回手,那缕灵力也消散了。
她莫名感到怅然,手垂下,压在了被子上。
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烦恼,师姐有她想要却没有的灵力,也会纠结其他事。
她不解道:“只是恢复的速度也太快了点,骨头完全长好了,身上的淤青伤痕也全没了,连你体内原本淤积的一点小毛病都好得彻底。”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翻来覆去看梅满的胳膊,捏了几下她的小腿,又压下她的衣领,想要观察她的颈子。
梅满不适避开:“你干什么啊!”
师姐回神,忙摆手:“抱歉,抱歉,就是头回遇见这种情况,觉得有些奇怪。”
“兴许是我身体好。”梅满说,“好歹和那些鬼打了一晚上架。”
师姐没听懂:“什么?”
“没什么。”梅满问她,“既然没什么问题了,我是不是就能走了?”
这医谷虽然是天衍仙府的,但弟子看病疗伤也要钱,她可舍不得把灵石浪费在这上面。
师姐说:“我建议你可以多待两天,再观察一下。”
“待一天要多少灵石?”
或许是因为她几乎把“抠门”两个字刻在了脸上,师姐愣了愣,方才解释:“长老虽然还在处理柴家的事,但他说过,柴家会负责你这段时间的药钱和其他用度。”
不早说!
“既然师姐都说了,那多住两天也行。”梅满一下就躺了回去,“总感觉身上还很疼,可能是还有些毛病没检查出来吧。”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好笑,师姐的嘴角往上扯着,就没下来过。
梅满便在药庐继续静养下去了。
在这里待着很清静,只一点不好——基本上每天都要撞上谢序。
也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看起来状态很差,脸苍白得和死人一样,不像先前那样一手拎一摞柴了,只拿左手拎,右臂僵硬得像条木头。
更让梅满捉摸不透的是,他又开始像以前那样了。
白天装不认识她,夜里再来找她,还总带些新鲜东西,自己做的剑穗,用竹条编的小玩意儿,熬的药膳……甚至把在杂役院攒来的灵石全都给了她。
梅满起先赶他,拿难听的话骂他,丢掉他拿来的东西。
他竟然一声不吭全受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像是她没辱骂过他,也没抛弃过他。
谢序越这样,梅满越觉得反常,更怕他。
什么人才会毫不在意别人的辱骂,甚至欣然承受,还加倍对那个人好。
都被这样对待了,还一个劲儿往前凑,那不纯粹是脑子有病的变态吗?
像她这种自私到只在意自己的人,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行径,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
直到有天晚上,梅满的腿骨又开始疼。
师姐说她的骨头虽然长好了,但如果受到刺激,偶尔会出现酸胀感,是正常现象。
那天大概是白天走得太多,半夜她被一股不适感弄醒。
这种疼并不尖锐,钝钝的,但很磨人,憋在骨头里面,折磨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
谢序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他还是一声不吭,往她嘴里塞了枚丹药,随后握着她的腿捏。
或许是这些天的情绪又积攒到了极致,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在他低着脑袋捏揉的时候,梅满狠狠咬了口他的胳膊。
当即就见了血,他抬眸看她,没抽回手臂,也没问她,仅是像以前做过无数回的那样,先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俯身亲了她一下。
在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结束时,他语气很轻很轻地祈求:“是我错了,不要生气,不要生我的气。”
从那天以后,干脆他送什么她就收什么了,反正她不嫌钱多。
而那医修师姐没说假话,梅满得到了柴家的补偿。
他们给了钱,送了许多天材地宝。别说起疑心了,他们甚至没露面,也没多过问一句,就像死的不是他们的家里人,而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理应是件好事,不会有人追究她的麻烦,她还得到了那么多宝贝。
可她心里不痛快,甚至隐隐生恨。
并非为姓柴的感到可惜,而是他们这漠然的态度让她意识到,像柴群那样的人还有很多。
以为一点怜舍就能抹平一切麻烦。以为只要他们赔了礼,给些小恩小惠,她就会诚惶诚恐地接受。以为他们给她的就是好的,而她一无所求,清心寡欲,揣着颗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心。
她是吗?
在这如附骨之疽的恨意中,梅满意识到她的法子出了问题。
如果因为厌恨一条突然蹦出来的蛆虫,就尽可能地、拼命地去踩死它,或许能解决那么一两个渣滓。
但也仅是一两个。
只要她没离开,总会有蛆虫冒出来,冒出来,冒出来!
柴群死了,还有下一个柴群。
就好比外门院的那帮人,当初因为安眠散的事接纳柴群,再排斥、厌恶他,就也可能因为其他事去摆布另一个人的尊严。
而这种把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在她头上。
意识到这一点,梅满开始感到焦躁。她急于摆脱这一切,却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找不到任何办法。
对于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而言,能够在一座仙府的外门院里混日子,就好像已经走到这辈子的最高处了。
可要是她不甘心呢?
要是安于现状对她来说是一种缓慢的长久的惩罚,而她还想爬到更好的地方得到更好的东西呢?
似乎就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她整日思索着,琢磨着,有时候一想就是一整天,要么在狭小的药庐里漫无目的地打转,要么安静蹲在一边,和快要发霉的蘑菇无异。
这样的烦躁一直持续到某个阴天,秋应岭的仙仆照常来看她。
姓秋的很忙,这几天不常来药庐,即便来,也待不了多久就要走。
她随口问过,他只说在帮仙尊找一样东西。
有时她在他身上闻见了很浓的血味,她不知道找东西还会受伤,但他没说,她也没那闲心打听。
仙仆摆开一桌饭菜,并从袖中取出个玉白色的瓶子,放在了桌上。
比柴群打碎的那个更精致,也更漂亮。
梅满瞟了好几眼,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瓶子。”仙仆木讷应道。
“……我看起来像瞎子吗?我是说,你拿这个做什么。”
“大公子送的。”
“为什么?”梅满狐疑问道。
在秋府做事时,秋府的管家说她太轴,任凭别人送个什么东西,都要问清楚缘由。
但她觉得没有平白无故送出去的东西,不然指不定会付出什么代价。
就好比她先前拿了秋应岭的瓶子,是因为她替他跑了腿,谢序送她东西是因为喜欢,那么秋应岭送这瓶子,也该有个原因。
仙仆想了想道:“大公子说你受伤,也与他送的那根龙骨有关,这瓷瓶,还有这些天的饭菜,都是赔礼。”
其实就算他不送那根龙骨,也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毕竟那姓柴的性子又不是被一根骨头扭曲了的。
不过这理由也说得过去,她便心安理得收下了。
梅满打开食盒,问他:“他今天去哪儿了?”
“南洲的小峭山。”
梅满舀了口粥喝:“那么远?岂不得去个两三天。”
仙仆点点头:“我还有事要往秋府跑一趟,你吃,中午我来收拾。”
他前脚刚走,师姐便来帮她检查身体。
这次她检查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收拾东西要走。
梅满问:“你今天要去找药君?”
药君是这仙府的另一位仙君,她常年住在内门的百药峰,这师姐算是她半个徒儿。
每隔两天,师姐都会往百药峰走一趟。
师姐边收东西边说:“对,师尊今天要过问医谷的一些情况,时间会久一点。”
“哦。”
梅满只是随口过问一句,没想到师姐跟打开话匣子似的,又说:“还得去山下走一趟,托人买的灵草也到了。沈仙师那儿也得去,唉,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梅满抬眸:“沈仙师还在闭关?他是修仙之人,要真不舒服,不是吃些仙丹就好了么。”
那天——在他带着柴群来向她赔罪的那天,他就说沈疏时身体不适,正在闭关。
这都多少天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师姐摇摇头,“仙师几乎每隔段时间都要闭关几天,恐是医谷也无可奈何的旧疾,只能送些调养灵力的药了。”
“哦。”梅满低头喝粥。
她舀起一勺粥,忽然顿住,平稳的心脏猛地重重跳了下,且越跳越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些年在秋府,她观察人的本事学得不错,也看得出同样是整天板着个脸,长老是假公正,沈疏时却是真正经。
这人很严肃,还很苛刻,因而多数外门弟子都有些怕他。
可在她看来,态度严肃、要求苛刻也代表着他的确想教些真东西,而不是敷衍了事——尽管这份真性情换来的常是那些弟子的疏远惧怕。
事实也如此,她查过以往从外门进入内门的修士名单,虽然算下来没多少人,但其中差不多有一半是由他举荐进去的。
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在他教的灵药课上下了不少功夫,希望能博得一个进入内门的机会。
但以前这目标并不明确,如今她才真正思索起这法子的可行性。
如果能让沈疏时收她为徒,她是不是……就能进入内门院了?
梅满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心脏还在狂跳,却尽量摆出副十分自然的表情,问师姐:“那你这次去,也是要给仙师送药?”
“对。”
“我帮你吧。”梅满说。
要想让沈疏时收徒,至少得先在他那里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再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想,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你?”师姐抬头,惊讶看她,“那怎么行,你还得养伤呢。”
“可我的伤已经好了,而且待在这里很闷。我保证去了不乱走,只送药。”
师姐有些摇摆不定:“可你不是……”
“我知道。”梅满恼道,“我知道我不是内门弟子,但师姐,难道我连进去看一看的机会都没有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不该这样麻烦你。”
“不麻烦,师姐,你就答应我吧。再闷在这药庐里,我都快发霉了。”
“可——”师姐看着她,那双烟蒙蒙的眸子很少露出这样哀求人的眼神。她心头往下一陷,还没想明白就已经开口道,“那……那好吧,可是,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