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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相见不如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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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浪一个接一个打在上官清尘的身上,浑身的肌肤撕裂般的疼痛,望着漫无边际的惊涛骇浪,上官清尘的心凉了又凉,身上的气力越来越弱,她已无力在巨浪中挣扎,江水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口中,呛得她无法呼吸,不能死,她还不能死,她还有大仇未报,她要报仇,一定要报仇,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身子也逐渐向下沉去,她奋力扑打着水面,期冀能有可以还生的物件让她抓住,眼见江水就要将她的头顶没过,一角大红色瞬间划过,她拼命向那红色抓去,她轻轻笑了,因为她抓到了一只手,一只温暖的手,她得救了……
夕阳之下,院中的月桂树显得格外妖艳,点点金光洒在树下那抹殷红之上,让上官清尘惊叹不已。树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渐渐,树下之人将头调转,冲她微微一笑,她不由惊呆了,她从未见过长得这么美的人,竟连她一直认为世间最美的夕阳与月桂都无法与他比拟。
忽然,面前的人变了一张脸孔,方才的温润瞬间被杀意替代,他冲她伸出手道:“尘儿,我不准你离开我,离开我你会生不如死。”……
浑身上下似乎有火在烧,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冲击她的五脏六腑,这是毒发之兆,解药,解药,她艰难地向门口爬去,谁知却被一双臂膀牢牢锁住。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颈间,耳边响起梦魇般的呢喃:“尘儿,我就是解药。”
“不!”上官清尘痛呼出声,她自梦中惊醒,窗外的月光柔柔洒在她的脸上,刚才的那一幕幕仿佛从未发生过,她揉着自己的额头缓缓起身,窗外一片静谧,脑海中反复着模糊的景象,她有大仇未报,究竟是什么仇?而她又是因何会落入江中?梦境中的那个红衣男子仿佛自己熟识,但为何会与南宫雪逸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她回想当初,南宫雪逸与她共度那几夜的时候,自己也曾做过相似的梦境,但每每当她就要窥破一切的时候,偏偏就被打断,让她只留有残破的记忆,她根本就想不起自己究竟与这个红衣男子有什么纠葛,更想不起究竟为何两次会梦见自己在江中呼救。
“你醒了。”楚泠雨有些惊讶,“你可知你已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了。”
上官清尘点点头,她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问道:“你可知道南宫雪逸的过去?”
“你为何会突然提起他?”楚泠雨更是吃惊,自打风阁被毁,上官清尘入住凤鸣皇宫,南宫雪逸于她而言似乎一直是个避讳,可她为何会在此时主动提及南宫雪逸。
“有些事情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更是我不想去想通的。”上官清尘叹道,“原本我离开风阁只想过些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始终都逃不开自己的宿命,无论现实还是梦境,许多事情都让我放不开,更让我不敢放开。”
“雪逸原本在江湖人称风逝水,这个你早就知道。”楚泠雨回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隐退江湖,再见他已是上次在风阁,你也在场,其余的我确实不知,不过你若是想知道更多,问问西门无垠似乎更为妥当,他似乎与雪逸的交情匪浅。”
上官清尘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又如何不知西门无垠与南宫雪逸的交情,西门无垠几次试图与她讲清南宫雪逸所做的一切,可惜都被她断然拒绝,那个结果是她不敢去触碰的,触碰之后,她所有的一切都将天崩地裂,很多事实都是她无法去承受,更是让她无法接受的。虽然她不知道实情,但多多少少她还是有些明白的,比如南宫雪逸对她的感情,并非只有救命恩人这么简单,那些所谓的毒药解药,似乎也如南宫雪逸所言,都是用来压制她体内的毒性的,甚至那几夜,她可以骗自己南宫雪逸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蒙蔽她的双眼,是因为他对她有情,才做出这些来弥补他对她这几年来的亏欠,但有一件事是她无法自欺欺人的,那就是体内的那股真气,那确确实实是南宫雪逸给她的,她更清楚,若是没有那股真气,想必她早已毒发身亡。只是这些一想起来就会牵扯许多自己不想触碰的东西,最重要的便是她的身世,这许多年来她一直都不愿去查探的身世。
南宫雪逸与她,北堂千洵与她,还有上官轻歌与她,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将这些联系一一查探清楚,她怕那个结果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更怕那个结果会彻底改变她以后要走的路。
原本什么爱恨情仇,早随着南宫雪逸战败,她随上官轻歌离去而终结,可惜她错了,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个开始,而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她眼前,让她无从逃避。
“或许,你该见见一个人,南宫雪逸的事情他可比西门无垠要清楚得多。”楚泠雨道。
“是谁?”上官清尘诧异道,除了西门无垠,还有人对南宫雪逸的过往了如指掌么?
“你见了他就知道了。”说着,楚泠雨已摆出“请”的手势,示意上官清尘随他走。
上官清尘将信将疑地随着楚泠雨出了屋子,转过几道回廊,二人在一间厢房前驻足。
“他就在里面,进去吧。”楚泠雨点点头道。
上官清尘缓缓推开屋门,淡淡的桂花香伴随着巨大的寒意冲她席卷而来,她惊恐地向后退步,屋内并没有人,唯有一张几案,上面摆着几只茶盅,还飘着热气。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院中,楚泠雨冲着那道白色的背影叹道。
“相见不如不见,我只要看到她平安无事便好。”
“那你可知,她自打醒来便一直追问有关你的过往?”楚泠雨又道。
白色的身影一顿,继而沉声道:“知不知道如今早已不重要,她只要过好她自己的生活,我便心满意足了。”
“雪逸……”楚泠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已凌空而去。
“楚大哥。”上官清尘疾疾奔来,“你可有看到什么人?”
“什么人?”楚泠雨故作不知。
“就是你让我见的人,他可是南宫雪逸?”上官清尘问道。
“哦。”楚泠雨顿了顿道,“没什么人,原本我以为他会来,可惜还是没来,你睡了这许久,想必早已饿了,我还是给你弄点儿吃的去吧。“语毕,他转身离去。
楚泠雨在说谎。上官清尘静静望着楚泠雨方才注视的方向,或许那就是南宫雪逸离去的方向,那桂花香分明就是南宫雪逸身上的,而那几只茶盅里的茶,也分明是南宫雪逸煮茶的手法,想到此,她纵身跃起,奔方才南宫雪逸离去的方向追去。
熟悉的桂花香越来越近,可是上官清尘依旧没有看到南宫雪逸的身影,她顿足环望,不知何时她已进入了一片密林之中,这片密林似乎是昨日进入不归村之前的那片树林,如今夜已深,她如此擅闯确实不该,思及此,她深提口气,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一道呜咽的箫音突然响起,犹如静夜中枉死之人凄凉的哭诉,浓浓的怨气迅速扩散,瞬间已将上官清尘紧紧围在其中。
“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上官清尘怒道,想这天下敢用箫音对付她的,这还是第一人。
“你就是上官清尘?”一道悦耳的女音响起,箫音随之而止,一个红衣女子飘然落在上官清尘的面前。
原来是她?!上官清尘有些吃惊,竟是那夜救过她与楚泠雨的那个被称作“碧尘”的女子。
“你可是听了我的箫音,不敢回话了么?”碧尘轻蔑地笑道,“也是,想当年银箫可是以一柄银箫叱咤江湖,如今变成了半个废人,再在自己最熟悉的箫音下丧命,怕了也是自然的。”
原来,碧尘要杀她。上官清尘淡淡一笑,自己何时变成了半个废人?而自己又怎能被自己最熟悉的箫音而伤?面前的这个女子果然是自不量力。虽说碧尘已掌握了大半银箫的要领,但对她而言,半点威胁都不曾有,其一,这些曲子原本就是为了那柄银箫而作,那柄银箫本是唯一,虽然碧尘手持的也是银箫,但并非是她所有的那只;其二,碧尘虽将箫曲记得滚瓜烂熟,但她缺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内力,现在的碧尘仅是丹田之气催动箫音,而当年她用的全部都是内力,箫音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关键就在于此,以内力杀人于无形。
碧尘见上官清尘不答话,只是盯着她一味地淡笑,心中不由有些恼火:“你可是在嘲笑我?”
“呵……”上官清尘轻笑出声,继而眸中绽出两道寒光,“你还不配被我嘲笑,不过看在你煞费苦心引我来此的份上,我便成全了你也无妨。”
“怎么?你这意思是打算向我求饶?”碧尘仰天大笑,“想不到不可一世的银箫也有今天。”
“你错了。”上官清尘淡淡道,“我口中所谓的成全,是成全你早日归西的愿望。”
碧尘大怒,再次将银箫举到唇边,咽咽箫音急速而出,和着万千杀意向上官清尘扑面而来。
上官清尘伸手探向怀中,并未摸到自己的银箫,这才想起自己当初离开风阁之时,并未将银箫带走,不由自嘲地笑笑,无箫无剑,让她如何胜出?环望四周,除了枝繁叶茂的树木之外再无其他,她心中一动,纵身而起,落地时手中已执满树叶。
凝神运足内力,她将手中树叶一一打出,树叶犹如利刃破空而出,纷纷向碧尘执箫的双手打去,碧尘大惊,顿时停了箫音,以箫为剑,划出一阵剑风,将树叶纷纷打落。
破了她的箫音,心中自然再无顾忌,上官清尘纵身而起,右手挥出一掌,直奔碧尘的胸口攻去,碧尘举箫迎上,不曾想上官清尘右掌瞬变,待碧尘回过神来,银箫已被上官清尘夺去。
“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何谓银箫。”上官清尘语毕,已吹出一曲箫音。
碧尘惊得一身冷汗,这曲箫音正是“追魂曲”,听闻此曲一出追魂夺魄,她曾向南宫雪逸求教,怎奈南宫雪逸坚决不肯教她,并说此曲世间只有一人才有资格吹奏,想不到此人就是眼前的上官清尘。妒意、恨意纷至沓来,巨大的杀意瞬间包裹全身,碧尘望着眼前这个令她嫉妒之极又恨之入骨的女人,就是她一直占据了南宫雪逸的心,也是她令南宫雪逸从不曾正眼看待过自己。
碧尘思及此,不由冷笑几声,她自身后抽出一把长剑,挥剑向上官清尘攻去。
果然她今日是有备而来,上官清尘冷冷望着被愤怒充斥的碧尘,碧尘手中拿的那把剑正是苏清妍曾经的青剑,她运足内力,以内力催动箫音,箫音瞬间由方才的舒缓转为尖利,向碧尘周身攻去。
箫音一出,上官清尘自己都有些吃惊,以往以内力催动箫音,只觉内力劲如疾风,而今日发出的箫音却犹如夺命利刃,碧尘若是硬拼必死无疑,思索间,她已不由自主收了几分内力,虽然碧尘一心杀她,但她与碧尘仅有两面之缘,并无深仇,她怎好夺人性命?
可惜,就这一时的怜悯,被碧尘窥破,碧尘趁机使出一招“星月同辉”,青剑舞出的剑光犹如点点繁星攻向上官清尘,同时碧尘自怀中掏出一件不知名的暗器,向上官清尘执箫的右手打去。
上官清尘暗骂一声卑鄙,纵身向后跃去,虽躲过了青剑的致命一击,右手却被暗器击中,指尖一震疼痛,上官清尘顺着小指望去,赫然一道伤痕,血液泛着淡黑色汩汩而出。
有毒!上官清尘怒从心起,想不到碧尘不惜如此卑劣也要取她性命,自己果然是太久不曾杀人,竟然会凭空生出怜悯之心。
“这是你咎由自取。”上官清尘狠狠道,她运足十成内力,以箫作剑,剑气如刃,生生将碧尘逼退,但还未等碧尘再次举剑,她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阵刺痛已从胸口传来。
一剑穿心……碧尘惊恐地望着已穿胸而过的银箫,浑身如置冰窖,紧接着心口又是一阵刺痛,银箫已贯胸而出。
她不甘地望了上官清尘一眼,身子重重跌倒在地。
望着已气绝的碧尘,上官清尘仰天大笑,自己终究抹不去那属于杀手的本性,出手便置人于死地。
“你这又是何必?”楚泠雨长叹一声,自树上跃下,“是她欲取你性命在先,错不在你。”
“楚大哥……”上官清尘止了笑声望向楚泠雨。
“倘若你做错的话,我早就出手了。”楚泠雨频频叹气,“雪逸之所以为她取了碧尘的名字,自然是因为你,而教她使箫自然也是因为你,可惜她太过不自量力,妄想取你而代之,更妄想将你置于死地,你不必自责,此事若是让雪逸知道,即便你不取她性命,雪逸也不会轻饶于她。”
“楚大哥,你错了。”上官清尘道,“我并非自责于害她性命,我只是悲哀我自己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命运。”
望着仍在滴血的小指,上官清尘幽幽道:“我以为我的离开可以结束一切,不曾想却是另一种命运的开始,我终究是躲不过的。”
“上官姑娘……”
“相见不如不见,倘若我不追着那桂花香而来,又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终究还是自己放不下。”上官清尘道。
望着满天繁星,上官清尘长舒口气,碧尘的死让她看透了一切,自己该是怎样的人是无法逃离命运的,一切都有定数,自己只是一味逃避,只能换来更多的伤害,与其将自己封死,不如更坦然地面对自己,面对自己未知的命运,面对自己已经遗忘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