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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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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再一次被青虬狠狠甩脱。
下半身整个垂在青虬左侧面,周天静了片刻,不知道第多少次重新用力,把自己拉回青虬的背上。
万幸他右手的剔骨刀钉得够死。
若是在陆地上,几十丈的路程走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但在青虬背上,这简直是世界上最长的距离。
不知道用了多久周天终于到了它的脖子跟,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它的双角。
那树杈般的犄角每一根都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粗,原本是纯白色,后来因为青虬疯狂吸取灵气的行为,上段已经变黑,唯有根部的那一点儿还显出乳白。
周天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山丘。
不知为何,刚才还摇摇欲坠拼命向下滚石的山丘现在安静了下来,无论青虬再如何挣动,都如同一块焊死在大地的硬铁。
如果不是它还有点向湖的方向倾斜,周天甚至怀疑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也正因此,他心中总有一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但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细想,青虬又一次剧烈摆动,周天不得不聚起全部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被甩脱下去。
若在这个地方功亏一篑,那才真是个笑话。
还剩最后一点距离……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锁链现在除了让他不掉到地上外再帮不到什么忙,早早就被绑到了胳膊上。除了剔骨刀,能帮他固定住自己的,只有手脚纯粹的抓力。
每一次拔出剔骨刀再钉进去的时候都是最危险的时刻,周天抓住一个青虬转换方向的间隙,咬着牙将剔骨刀拔出来,用力扎进前方不远处的鳞片。
终于他离那些犄角不过一尺的距离,周天甚至能用肉眼看出它们在缓慢生长,从根部新生出洁白的嫩枝。
他身子下面是青虬的眼睛,这一只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门窗都要大,黑色的眼珠狂乱着转动,比手掌还厚的翳膜不时覆盖过来湿润它。
周天的视线并没有在这个看一眼都心悸的东西上停留,他再一次拔出剔骨刀,接着脚一蹬地,飞身向前,直接抱住了青虬的一只角。
它的鳞片比得上最厚最坚实的盾牌,可周天手下犄角的触感却如同一株新生的嫩枝,让人觉得只要用得力气大了,就能掐出水来。
下一刻温热的鲜血溅了周天一身。
面对着一人宽的犄角,他仍毫不犹豫地将剔骨刀斩在了上面,随后用力一掰。
当一个东西足够柔弱幼嫩,无论它有多粗多大,都禁不起哪怕是最轻微的一击。
仅靠一个小小的裂口,周天就将青虬的一根犄角整个扳断了。
青虬发出撕裂痛苦的长吟。
接着他脚下突然一陷。
事后就连周天自己也回忆不起当时的全部景象,他只记得当他在坠落的时候,眼中青虬巨大的身体盘曲缠绕。粗壮的身躯与利爪穿过他的身体,却只是徒劳无功的重合,再不能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在失去一只角的那一刻,青虬就重新变回半实半虚,不再被这个世界所容纳。
它最后的挣扎不过是几声嘶吼与不甘的冲撞,锁链再也不能限制它。但还没来得及离开青草湖,没等周天落到地面,它就变成了一片片虚无的蜃景,断裂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干涸的青草湖像拥有了无数泉眼,神奇地涌出汩汩水来。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除了湖面上的浮萍乱七八糟,青草湖已然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周天被风一托减了个速,然后落在水里。
很快他探出头来,游到岸边。
与青虬一样,扑了他一身的血水也完全消失,湖面清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青虬也从未来过。
到头来反倒像什么都没干,周天在心里想了一句,拍拍湿透的衣服,走向山丘的方向去找桑田。
一个人坐在树林边的泥地上。
周天停下,他认识这个人。
纪琅也抬起头,疲惫地对周天笑了笑。
整个后半程,他一直在试图用铃铛让青虬镇静下来,收效甚微,却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从一开始抓住青虬到后来青虬的几次安静,周天能隐约感受到有人在其中协助,所以他并没有对这个曾经的敌人说什么,而是对他点点头。
纪琅的表情却不安而忧虑,他的目光只在周天身上停了一下,很快转向旁边的山峦,话音犹疑:“桑田她……”
周天皱眉:“桑田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纪琅摇摇头,表情非常不确定,“刚才我看到那座山好像要被青虬扯断,最后却停止了……”
那和桑田有什么关系?
周天在心里问,没敢说出口。
“桑田不仅是个巫医,”纪琅的声音飘忽,“她天生就有疗愈万物的力量,但那是一座山……”
“它太大了,时间又太短,”纪琅说,“要……一座山,她肯定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周天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山上狂奔。
他三步并做两步,转眼就到了山脚下,又大步上去,还没到半山腰,就直直撞到了正在下山的桑田。
看到周天,桑田先是一惊,随即露出一个欣喜的小小微笑,可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就先被周天扯了过去。
“你还好吗?”周天拉着女孩将她从头看到尾,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急切,“纪琅说你——”
他的目光停在桑田的手臂上,那里的袖子上有一块仍是鲜红的血迹,被利刃割开的碎布在风中轻轻摇晃。
他抓着桑田的手顿时颤抖起来。
桑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地看向周天,接着她看到了周天身后的纪琅。
纪琅跑得比周天慢一点,现在才到,却让桑田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啊……”她小声地支吾一下,主动把胳膊抬起来,让周天看她小臂上的那条粉色的细线。
“我就只用了一点血血祭,”她很乖巧地说,“没有工具,就用鱼枪切了个口子——现在已经快长好啦!”
的确要长好了,桑田的天赋在医治自己时简直发挥到了极致,周天眼看着伤口的那条淡粉色细线逐渐变淡消失。
“你看,现在没有啦。”桑田说。
周天放下心来,抱了抱她。
松开的时候桑田脸还有点红,但她很快好奇地转向纪琅:“你怎么……你怎么会过来帮我们?”
“我……”纪琅犹豫了一下,不太清楚地含糊过去,“我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天意吧。”
桑田眨眨眼睛,最后选择了接受这个回答。
“鱼枪还在上面,”桑田又对周天说,“我拔不出它来,你的符文我不敢动。”
“这个简单,”发现桑田没事后,周天心情甚好,“我去就好。”
“我也一起去!”桑田说。
从刚才的拥抱,纪琅就已看出了什么,他轻轻地摇头:“既然是和巫纹差不多的东西,你们去就好,我在山下等着你们。”
对很多巫官来说,独属于自己的巫纹也是一项宝物。他身份到底有些尴尬,这时候还是少凑热闹为好。
况且……
结果正如他所料,他都快站不动了,周天和桑田才从山上下来,还在手牵着手亲亲热热地说话。
“一会给你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周天对着桑田挤挤眼睛,“我先去抓鱼,顺便把那颗珍珠取回来,你们要一起来吗?”
说完他给纪琅递了个眼神,同样也在征求他的意见。
“好啊。”桑田很快回答。
纪琅却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刚才有点累,想在这里歇一歇……”
说着他左右看了看,旁边除了几棵倒下的大树外什么都没有。
“我就找个地方坐就行,”他摆摆手,“你们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
果然,桑田当即瞪大了眼睛:“不行,就算休息也不能在这啊,周天在附近有个房子,就在,呃……”
“我带你去吧,”她说,“反正他一个人也能抓到鱼。”
“这……”纪琅犹豫。
“我正好先把其他东西处理一下。”桑田让他放心。
纪琅点点头,同意了桑田的建议。
三个人就此分开,周天看着两人的背影,没有立刻去岸边找自己的船。
他皱了皱眉,展开手里纪琅刚刚塞给他的纸条。
“刚才我在山后发现了巫纹,桑田不只用了血祭,她还用自己祭了山。”
“这种小祝祭对身体没有伤害,但从此她只归属于云梦泽,再也不能离开。”
“我不知道桑田的想法,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至于真伪,你是云梦泽主人,应该能自己验证。”
周天将上面的字看了两遍,才带着点迷茫和疑惑重新抬起头。
桑田再也不能离开云梦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