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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花朝节这天是苏莺莺十四岁的生辰。
      只不过她没有心思过生。
      她在山寺里给亡父母烧香。

      香火缭绕升腾,莺莺虔诚闭眼默默祈告。
      萦绕青烟里的小娘子娉婷袅娜身段纤细,
      脸庞却团团,杏核眼新月眉,
      一脸的娇而不憨。

      藕色青衫配着堇色袄裙,
      明明一身素净衫却穿出了万花锦簇之感,
      让人一看就觉得浑身喜气洋洋。

      莺莺烧完香后请小沙弥给爹娘各供奉了长明灯。
      长明灯长燃不熄,在烟火缭绕中闪着明亮的光。
      她这才拜谢过放心出了山庙门。

      跨出了庙门小丫鬟嘟哝:“谁家有这样狠心祖母和豺狼叔伯?咱家娘子过着生辰都被她赶了出来。”

      苏莺莺原本随父母居住在大理国。
      父亲行医母亲莳花。
      家底说不上是大富大贵也算得上是殷实富足。

      谁知父母出了意外。
      忠心奶娘便护送莺莺回汴京苏家。
      舟车劳顿前天才到苏家。

      原以为能歇口气。
      哪想当家祖母见到失去双亲的孙女并无怜惜疼爱,第一句话是:“你爹娘的私产呢?”
      奶娘在旁瞠目结舌。

      还好莺莺机智:“爹娘住在边境小国并无积蓄,丧葬后未留下私产,就连路费都由奶娘填补。”
      满堂苏家人都流露出可惜的神情。

      奶娘这才惊悟原来不是所有亲人都会疼惜一个孤女。
      她这两天费尽心思与苏家老仆们打探。
      想知道自家老爷到底是不是苏家老夫人亲生骨肉。
      答案是确是亲生。

      只是莺莺爹自幼不得老夫人喜爱。
      长大后又有天留下书信离家。
      一年后家人才收到他书信说已经在大理国定居又迎娶了南诏女子。

      于是苏家老夫人越发不喜这个儿子。

      如今莺莺已经住下两日苏家人还不死心。
      寻个由头让莺莺外出烧香自己好借机搜寻苏家的私产。

      想到这里奶娘一声叹息。
      她拍小丫鬟一记:“莫浑说!老夫人那是叫娘子恪守孝道给自家父母上香哩。”
      说罢紧张瞧了莺莺一眼,担心莺莺被勾起伤心事。

      谁知莺莺不过启唇淡淡一笑:“若不赶我出来又怎么方便搜寻我住处找财帛呢?”

      自家娘子不避讳,奶娘才放下心来。
      很快又庆幸:“还好娘子早将财物都送了出去。”

      莺莺笑:“既然她们费尽心思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们不多逛逛也对不起她们这片心,正好去城里瞧瞧有无什么赚钱的买卖。”

      小丫鬟在旁纳闷:“原来娘子早就猜到她们要哄骗我们出门好搜刮一番?”

      “她们蠢蠢欲动,岂是我几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不若让他们死心也免了许多波折。”莺莺神色淡然。

      刚进门时苏家人上下乱扫的眼珠子已经让她瞧清楚了这家人的秉性,于是苏老太太让她出城上香时她便将计就计一口应了下来。

      苏家对她严防死守,正好趁机出外处置些文书。
      还有……
      莺莺摸摸怀里揣着的花笺。

      娘弥留前最后一刻似乎是糊涂了,只攥着一张花笺不放手。
      那花笺做得精致,落着汴京花满蹊的名号。
      莺莺不解何意,正好借机去城里问问。

      一行人坐上马车预备进京,谁知马车下山时“咔嚓”一声,不动了。

      车夫长寿来报:“回三娘子,下山颠簸石子卡进轮彀,硬轭也崩了开来。请娘子暂且下车。”

      莺莺几个下了马车。
      长寿满头大汗换轮彀,修来修去也不不得法。
      他不由得发急:“山间没有修车的,不如我进城去请人来修?”

      奶娘是他亲娘,拍长寿一巴掌:“你这浑小子怎么当差的?想丢下娘子在山野道上?”

      正一筹莫展,后面有人朗声问:“前面何事?”

      莺莺目光瞧过去。

      背着光看不清对方模样。
      只看得见对方骑着一匹黑马。

      黑鸦鸦的马毛在阳光下缎子一样泛着光,让人心里忍不住赞一句:好俊的马。
      马上的人一身玄色骑装,猿臂蜂腰,轮廓英挺。

      自家马车停在路上挡了后面人的道,长寿忙解释一番,奶娘作为主家也忙向人道歉。

      那人声音有些纳闷:“你家没有多余的轮彀么?”

      长寿汗颜,磕磕巴巴:“有,可……不会换。”
      他自小在横平竖直的大理街巷行走,备用的轮彀也不过是个装饰品,哪里想过会换轮彀?

      那男子轻笑。
      他轻轻松松跳下马来,身形高大。
      像是座铁塔一样罩了在莺莺前头,将日头都遮得严严实实。

      莺莺忍不住微微瞪圆了眼睛。
      她这才看清楚这人长相俊美目似朗星。
      身形也英挺逼人英姿勃发,站在那里便肃肃如松下风。

      那人却看都不看莺莺一眼,
      只带着自己的小厮蹲身检视马车,吩咐长寿将硬轭重新挽上马脖,还指导他如何换轮彀。

      春日午后正是热的时候,他又从山间跑马而归,浑身是汗,随手就将外裳解开。

      这一解莺莺才看清他右臂上纹着大片大片的猛兽刺青,狰狞而凶狠。

      莺莺吓了一跳。

      她在市井间见过不少赤膊的人,却从未见过刺青的人呢。

      她悄悄打量过去。
      那人身上刺青一身腱子肉像是活了的兽一般,在阳光下似乎随时能奔腾而出。
      刺青图案是各色猛兽,各个都张牙舞爪,沿着肌肉的走向蔓延而去。
      汗珠从他古铜色的脊背上滑落,更添几份刚健中正。

      那人不多看莺莺,垂着目帮长寿修理,是以并未注意。

      倒是他的小厮有些不满,边搭把手边小声嘀咕一声:“大宋虽然民风开放,可断没有未嫁人的小娘子直勾勾盯着男人看的道理。”

      这话没错,只不过莺莺长在大理自由烂漫惯了,南诏百姓打赤膊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娘子看了也便是看了。

      那人疑惑,这才在取扳手时抬头瞥了莺莺一眼。

      他是个那小娘子瞧着挺像春日里一株玉兰、
      乍一看繁花似云银花玉雪,可细看却见风骨铮铮束素亭亭。
      不过那对秋水般的黑眼珠子,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刺青看。

      他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将外裳拉了上来,吩咐小厮将合页抬起来。

      莺莺有些失望收回目光,不过脑海里却仍在乱想:
      中原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有北方蛮族才会在身上刺青。
      难道这人是个蛮族?

      可看他长得修晳清隽,不似蛮族啊?

      她无聊乱想,旁边三人努力下换好了轮彀。

      长寿激动呼出口气。

      那人却唤他:“且等等,取钉锤来。”
      长寿此时将他视作救星,自然言听计从。

      那人拿着钉锤,订起了车轼。
      长寿这才发觉原来车轼也掉了一头下来。
      若不是这人细心,只怕上车时扶个空还要出事。
      他忙不迭感谢。

      那人神色淡淡:“马车上应当常备钉锤,你若有空也当去车马行学学技艺。”

      长寿脸红得什么似的,他的确有些学艺不精。
      莺莺作为主家也少不得道谢:“多谢相助。”

      那人这才认真打量了她一眼:“汴京百姓惯常守望互助,算不得什么。”

      两下别过,那人与他小厮双双骑马而去。

      **

      莺莺一行人也往城里去。

      进了普济门汴京城万丈红尘喧便嚣扑面而来。
      即使不是第一次了主仆几人还是少不得感慨一回:汴京城可真大。

      汴京城汇集了一百五十万余人,有真腊、阇婆、波斯等许多别国人来朝,是五洲四海最大城池,货物银钱流通不知记数。

      进城后莺莺拿出花笺向路边人打听,可惜没人知道这花满蹊是什么店铺。

      莺莺倒不意外,横竖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打听便是。

      她先将自己随身带的银钱存入钱庄,而后又买了些中空的镯子簪子,将存钱的契纸放入其中。

      办妥这些便吩咐长寿不紧不慢赶车,瞧瞧汴京城有什么赚钱的生计。

      今天花朝节更热闹,百姓栽花、文人赏花吟诗、小娘子们在花枝上系上红绳祈愿,手巧的剪出蝴蝶样子在花枝蹁跹。

      只不过这城里要想赚钱还真是难。

      她虽曾在父亲行医时搭把手但也不过是皮毛,没到悬壶济世的水平。
      跟着母亲学了针黹女工,但寄售手帕绣品能赚几个钱?
      或许想想……南诏有什么汴京城没有的东西拿来贩售?

      莺莺正沉思,忽听得路边哭声震天。

      一位老妇人正伏在牛车上哭。

      路人议论:“那阿姥是卖花的,可惜遇上郑王的人招摇过市将牛车推倒在地,卖不出去了。”

      莺莺想了想,她上前问阿姥:“我原价将你这花买下可好?”

      老妇人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看见个美貌小娘子,摇摇头:“多谢你这孩子好心,可我的花束虽无碍,花枝却都被折断无法插瓶。”

      莺莺瞧过去,果然车上拉的花都尽数抛散地上,又好巧不巧皆被车轮碾压过花枝。

      原本汴京人买花去是要整枝插入瓶中,如此一来这花即便花朵无恙却也卖不出去了。

      小丫鬟绿儿先阻拦:“娘子不可!”

      她急得跟自家娘子咬耳朵:“娘子心虽善却不可仁悯过头,那花买了也无用!”

      莺莺轻轻一笑,也不解释:“我知道,给我便是,我正好寻没有枝条的花呢。”

      说罢示意奶娘交钱。

      奶娘虽然也疑惑,可她是个忠心不二的,便交了钱,示意长寿帮她装花。

      老妇人收了钱便要给莺莺磕头:“多谢娘子仁慈”。奶娘忙拦住她。

      一段插曲过后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家了,莺莺便往回走。

      在苏家巷口遇上一队珍饰奢华的高头大马出来。
      莺莺不欲惹事。
      吩咐长寿靠边停让他们先过。

      风吹起车帘。
      莺莺瞥见打头的男子。
      他个头中等,一身锦袍在阳光下生着熠熠的光。

      不过与山间男子相比身板瘦弱了些,脸色更苍白近乎病态。
      想法一出莺莺才惊觉自己是将这男子与山间花臂男相比。
      她不由得吐吐舌头放下了帘子。

      进了苏府,有婆子迎上来随口问:“三娘子怎的进门这么晚?”

      长寿憨笑:“在巷口遇到一队飞扬跋扈的车驾,给他们让路才耽搁了一会。”

      却不想垂花门外苏家四娘子苏环闻言脸色煞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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