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医生》微微多

29、邪物

　　麟烨在屋子里沉默了许久，胸膛起伏，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灌了两杯桌上的凉茶才看向宫燃，缓声说道：“阿焱，你算准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动你一根指头，你也算准了我不敢再因为舒寅去打罚你的兄弟，所以你什么都明白是不是？”麟烨笑得苦涩，“我原本还打算接你回来后，先唤起你的记忆，再向你剖白我对你的情谊，其实根本不用，你比谁都清楚我对你有多喜爱，所以你一下就拿准了我的七寸，再往我心上痛快地捅刀子。”

　　宫燃不屑地嗤了一声，“要说算计感情，我可没麟大司长拿手，您当年不也算准了无论你怎么折辱凌焱，他都不会伤害你儿子，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向他下手，拿捏着凌焱对沉秋他们的兄弟情谊，逼着凌焱跪下认主，”宫燃想了想冷笑说道，“其实你当年连你命陨黄泉后，凌焱会马上追随你下来都算到了吧，只不过......你没算到凌焱他会不要你了，他宁可再倒八辈子霉，都不稀罕你要剖白的什么狗屁感情！”

　　宫燃故意嘴上抹毒要激怒麟烨，麟烨自然也清楚，脸上未见怒色，只矮下身来坐到宫燃旁边，与他平视，“阿焱，我知道你怨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道歉，我当年脑子糊涂是个混蛋，我反省了几百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只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试着补偿你，不要一直想着激怒我，让我放你走，”麟烨缓了缓复又开口，“我一想到你又在琢磨着怎么离开我，我就心里发堵，当年你也是如此，不声不响地在院子里发呆，不肯与我讲一句话，竟是每天在盘算着怎么离开我。”

　　麟烨说到这里眼里的悲伤似乎如实质可见，脸上也难得的带了一抹真诚，“阿焱，当年我做下的错事我不否认，可也不全是阿慎那小子嘴里的胡说八道，我们两人的事情，只有我们自己最清楚，你在家里安生呆着，我每日都会把我们的事讲给你听，你六岁就在我身边了，我们有很多事可以讲。”

　　宫燃不耐地问他：“你知道凌焱为什么要投十世无缚胎吗？”

　　“因为凌焱想让你绝了去找他的念想，想你早些安心投胎，他到死都没像我一样去伤害你，说明他不止对你有怨恨，更记得你的好，他没后悔过和你有感情胶葛，可他也想选择以后不认识你，”宫燃说到这里烦躁地掀了掀刘海，“你这人怎么让他死都死不安生！”

　　麟烨摇头，眼里全是固执，“他是一时迷了，那段日子我接连做了混账事，他不好受。”

　　“焱焱，”麟烨盯盯地看着宫燃，哑声道：“我是绝不可能抛下你去投胎的，只要我不忘记你，我们俩就没有结束。”

　　“真是疯子！”宫燃看着麟烨眼里的决绝，烦躁无比。

　　俩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屋子里静了下来，过了许久，麟烨打破沉默，低声开口道：“你嫌我纠缠，不理解我为什么抓着一世缘分不放，可你自己不也如此？”

　　宫燃愣了愣，不明所以，“你胡说什么，我抓哪世缘分不放了？”

　　麟烨抬眼看他，“你不是在想办法开启你这世母亲的轮回司密卷？”

　　宫燃神情一凛，“你怎么知道？”

　　“你这世的父亲最近在京都鬼坊活动打听此事，有人与我说了，”麟烨淡声说道。

　　宫燃怔了下，蹙眉道：“那又怎么样？我要找我妈，与你死缠着凌焱不放完全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麟烨哼了一声，“都是一世的缘分，不过一个是亲缘，一个是情缘，我们都是一样的，阿焱。”

　　宫燃让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干瞪着他。

　　“我可以帮你。”麟烨盯着他说道。

　　宫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嘴唇几不可查地嗫嚅了两下。

　　麟烨轻笑，“有我在，何必绕那么大个圈子让你父亲去帮你打听，他在阳间再有本事，在阴间也不过是个刚下来没几年的新鬼，又无根无基，就算帮你打听到了又如何，到头来依旧不能成事。”

　　麟烨往宫燃身边靠了靠，放低声音道：“轮回司密卷是地府重中之重的要机，能私下来去翻看的数不出两个巴掌，与其让你父亲在外面胡乱打听一通，招人耳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不如直接来问我。”

　　宫燃脸上没有表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还能开启我妈轮回司密卷？”

　　“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担干系冒风险不说，”麟烨睨了宫燃一眼，“我为了寻你，可是散了麟家大半家财，如今虽是路已经趟了出来，只需奉上钱财就好，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我有钱。”宫燃道，“风险也可以我自己来担。”

　　“你能有几个钱？”麟烨不在意道，又伸手整理好宫燃揉乱的头发，说道：“这里也不只是风险钱财的问题，你觉得地府那些神魔会像普通凡众鬼民一样缺钱花吗？”麟烨冷笑了一声，淡道：“他们要的可不是这个。”

　　“那他们到底要什么？”

　　宫燃长叹了口气问道，他记得供养司的林主任也说过差不多这样的话，可他自己除了钱，身上并没有其他长物。

　　麟烨却不肯细说，只神色自若道：“你不用管这些，我自会去处理，你只管安心呆在我身边。”

　　宫燃皱眉。

　　“焱焱，”麟烨轻声道：“这两天我就去轮回司那边打点，我们算准你母亲下来阴间的日子，一起接她回府，再想办法多给她换取些功德分，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宫燃听得怔楞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麟烨看了看他，慢慢伸臂覆上宫燃搭在腿上的手。

　　宫燃一顿，忙抽手往回缩，麟烨却越抓越紧，手上用力，将宫燃紧紧搂在胸前，趁他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前，低声诱哄道：“嘘——别动！先听我说，”麟烨把宫燃死死按住，快声说道：“你母亲好几年前就投了畜生道，寿命不会很长，过不了两年肯定要下来了，再没时间给你慢慢打听，她现在不知在哪处是做了牛马还是猪狗，正在遭那尘世的孽罪，你忍心为了和我怄气，再让她熬下一辈子吗？”

　　宫燃瞪大眼睛，他从来不敢细想他妈现在阳世的情形，大脑也下意识地抵触去勾画那样的画面，突然被麟烨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被激地头皮发麻，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发声。

　　麟烨伸手在他后背上慢慢轻抚哄拍，交颈在他耳下爱怜地亲了亲，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就什么都不用怕，我这几天就帮你去打点，一起带你去轮回司看好吗？”

　　宫燃心里针刺一样，脑子里混乱如麻，一会儿是他小时候他妈温婉得体的音容笑貌，一会儿是他妈化成牲畜蜉蝣在各种肮脏的棚圈窝洞里苟活。

　　宫燃一时呆滞在那儿，麟烨搂着他不断地哄拍安抚着，侧头在他耳后和脸颊上慢慢吮吻，见宫燃眼神涣散没了光，心疼地在他眼睛上轻啄了两下，与他抵额诱哄道：“不想这些了，后面的事全交与我。”

　　“等以后安顿好你母亲，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不喜欢舒寅，我就先把他送去投胎，只我们两个在地府多呆上几年，往后要转世也像你之前说得那般，我们两个托生去一家，做对兄弟，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麟烨见宫燃乖乖地坐在床上，把人又搂得紧了些，低头疼惜地亲吻他的下巴。

　　宫燃嘴角上一湿，一下子缓过神来，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你他妈有病吧！说话就说话，发你姥姥的情！”

　　俩人纠缠在一起，宫燃使不上力，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麟烨也并不和他计较，只是他想凌焱想得都快疯了，刚刚才得了机会与他亲近，突然就被这样打断，心里也有些不爽。

　　麟烨伸手去揽宫燃，哄道：“别这个时候和我闹焱焱，让我再抱一会儿。”

　　“滚蛋！”宫燃把他手打开，恶狠狠威胁道：“再他妈和我发I情，老子把你蛋割了！”

　　麟烨无力地闭眼叹气，烦躁不堪。

　　宫燃冷静了一下，打破沉默说道：“我不用你帮我找我妈，我妈她就算变成了......猪狗，也不会希望我用这种方式去寻她，我找她，是因为我是她儿子宫燃，不是凌焱在全他另一世的母子情分！”

　　麟烨见宫燃脸上有了逆反，忙放缓神色道：“我帮你找你这世的母亲，并不是在与你交易，无论你现在怎么想怎么做，我明天都会去轮回司帮你打点，你现在不愿意接收凌焱的记忆，我也不逼你，”麟烨静静地看着宫燃，“你是我养大的阿焱，我不会对你的难处坐视不理。”

　　两人正争论着，就听卧室门口趴着的烈狼突然吼哮了两声，把宫燃吓得一个激灵。

　　麟烨正心绪不佳，冷着脸出声训斥，“闭嘴！再随意吼叫明天就别吃饭了！”

　　烈狼被训斥后呜咽了一声，却依旧在门口烦躁地转圈踱步，甚至试探着想抬脚进屋子。麟烨一个眼刀飞过去，烈狼收回爪子，却仰头“嗷呜”一声长哮狼嚎。

　　麟烨气得站起身来，今天人全和他作对就算了，连狗也要和他对着干！

　　平日里最怕麟烨的烈狼，已经完全不听麟烨的指令，也不看他脸色，全身的灰毛都炸了起来，在门口一边暴躁地踱步，一边呜咽嚎叫。

　　麟烨也觉出了一丝异样，转头和宫燃温声交代，“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麟烨说完就出了屋子，冲烈狼做了个手势，烈狼一下冲了进来，宫燃也看出这大狗不太对劲，安抚在它头上摸了摸。

　　烈狼站起身来，把爪子搭在宫燃腿上，嘴里“哈赤哈赤”焦躁地喘着粗气。

　　宫燃正嫌弃地在它身上擦着口水，突然就见烈狼身子猛地一震，耳朵一下竖了起来，宫燃也是一怔，就听外面由远及近全是狗哮声，烈狼从宫燃身上跳了下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一样，四爪扒地，眼珠子通红，森寒的犬牙全都龇了出来，疯狂地冲着窗外吠叫起来。

　　宫燃被震得耳膜都嗡嗡直响，呆在那里，缓过神后竟有一丝不太确定的猜想。

　　没过一会儿，麟烨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近身警兵，连今晚闯了祸事想躲一躲的沉秋也在内，一脸严肃，没了刚刚与宫燃的嘻笑爽朗。

　　麟烨走到床前，语气有些许埋怨地问宫燃：“你怎么和噬魂那老狗扯到一起去了？”

　　宫燃眼睛一亮。

　　麟烨看他如此，拧眉摇了摇头，语气懊悔，“当初在新清就不该放你乱跑，竟沾上那么个老邪物。”

　　宫燃不乐意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老邪物，那是我朋友。”

　　麟烨看宫燃，像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般，无奈又有写生气，“你才下来几天，地府是个怎么回事还闹不清，交什么朋友？”

　　宫燃懒得和他掰扯，只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麟烨转头吩咐阿慎，“带那老狗和那几个厉鬼去会客厅等，我们一会儿过去，”说完又抬手帮宫燃整理了一下衣服，教训道：“那邪物麻烦得很，你可真会给我惹事。”

　　麟烨帮宫燃又披了一件外套，正帮他系扣子，就听外面一阵乱步声，紧接着是阿圣暴躁的吼声。

　　“滚你娘的会客室！谁他妈的来你家做客来了！”

　　声音还没落，宫燃就见到一脸暴戾的阿圣，杀气腾腾地大步跨了进来，看到宫燃时，眼里的凛冽肃杀也未褪去，定在那里神情森然，抬手指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里挤，“给我放开他！”

　　麟烨脸上一沉。

　　宫燃也被阿圣这模样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麟烨的手推开，再抬眼就见阿圣猛地冲了过来，一个巴掌拍在烈狼的脑袋上，将它从宫燃身上拍了下去。

　　烈狼从阿圣进屋子就夹起了尾巴，不敢再嚣张嚎叫，脑袋也乖巧地搁在宫燃的膝盖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拍懵了，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连呜咽声都没有。

　　屋子里已经冲过来要保护麟烨的几个警兵驻步在那里一脸懵，宫燃也呆愣在那儿，他一直明白阿圣对他有占有欲，但是这也太......

　　宫燃知道现在这场面问这种问题不是时候，可他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咽了咽口水问道：“阿圣，我这边还有个大活人你是没看到吗？你和个小狗吃什么醋啊！”

　　宫燃觉得自己在食物链里都掉了一层。

　　阿圣依旧十分生气，朝宫燃龇了龇牙，吼道：“你少蒙我！”又不屑地看了看一边的麟烨，转头盯着宫燃，满脸倔强地低吼道：“他算什么东西！你明明更喜欢这只狗！”

　　阿圣一脸你骗不了我的神情，委屈又坚毅。

　　宫燃张了张嘴，转头看了看麟烨，就见麟烨的脸上黑的锅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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