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摘月》村口烫头莫师傅

19、第十九章

　　曲折幽静的海底世界，鱼群从四人面前穿过，形成了一面流动的旗帜，蓝白色的鱼鳞泛出淡淡的白光。
　　赵潜渊鼻子一嗅，皱眉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四人本就高度警惕，他这么一说，立时变换了阵型，四人各站一个方位，彼此之间不超过一人的距离，将自己的后背全然交给了另外三人。
　　一片血水在海底飘散开来，鱼群飞速游走，而在逃离的鱼群后方冲出来一只巨大的鲨鱼，对准四人张开了满嘴的尖牙，程遥正对着鲨鱼冲过来的方向，几乎能看到鲨鱼尖牙上残留的午饭渣子。
　　程遥一手捏诀，灵力掐在指尖，却被独孤观音拉到了身后，“小师妹，你是火灵根，在水下打架难免吃亏，还是先让我这个做师姐的为你露一手。”
　　独孤观音两手提刀，璀璨的金光顺着刀锋滑过，她站在当中一刀朝着鲨鱼劈下去，海水被这霸道的灵力震荡开来，形成了一股漩涡。
　　然而鲨鱼去势未减，庞大的身躯穿过四人的身体，只迎面打来一阵水流，四人一时错愕，又见那鲨鱼往海底深处游去。
　　“什么情况?独孤妹妹刚刚那一刀下去这鲨鱼不死也残，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独孤观音扛着刀，也是疑惑道:“不如我们跟下去看看?”
　　四人一拍即合，跟在鲨鱼后面想看看这鲨鱼到底什么来头。
　　阳光在海底深处彻底失去了踪迹，只有深沉的幽蓝，偶尔会有浮游生物从珊瑚丛中游过，散着点滴荧光。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无端让人感到窒息和烦躁。
　　就是在如此幽闭的环境中，赵潜渊听到了一段若隐若现的哼唱声，短短几个音节，他甚至根本听不清这姑娘唱了什么，只觉得悦耳空灵极了。
　　听过一遍就再难忘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歌声?
　　“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他痴痴地赞叹一声，下一瞬看到了眼前景象紧闭了呼吸。
　　原本四散游走的水母聚拢在了一起，蓝色的荧光堪堪照亮了一方海底。
　　水草杂乱生长，一株水草紧紧缠绕着一条金色修长的鱼尾，再往上是如同人类女子一样白净的腰腹，盈盈不堪一握。金色卷曲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上半身，她的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好似宝石一样光彩熠熠，她实在生得太过白皙，两厢对照，使得她的嘴唇异常红润。
　　人鱼怯生生地扭过头来，眼里一派天真，又像是在眼角含了一颗泪珠。
　　“不好！我们得去救她！”赵潜渊抬脚就想往下冲，被独孤观音一把薅住了头发。
　　“救什么救！是敌是友还不清楚呢！赵胖子，你这是上杆子送死呢！”
　　赵潜渊怒红了眼，反手扣住独孤观音的手腕，“你给小爷松手！”
　　这两人一向喜欢打闹，但赵潜渊再怎么吵也只是嘴上说说，绝不会对独孤观音动手，程遥与聂隐之同时反应过来，一边拉住一个将两人拉开。
　　聂隐之按住赵潜渊道:“醒醒！别被人鱼的歌声蒙蔽了心智！”
　　这话他是对着赵潜渊耳边喊的，光喊还不够，聂隐之又上手在他俩头顶各贴了一张清心咒。
　　鲨鱼一头栽进了海底，穿过人鱼消失在了海水中，一同消失的还有人鱼的身影。
　　赵潜渊受人鱼蛊惑的影响最大，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清醒过来，倒是独孤观音被贴了一张清心咒后摆脱了歌声的蛊惑。
　　三人将赵潜渊护在身后，赵潜渊使劲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眼底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是方才那条人鱼对着他嫣然一笑。
　　“小心！”
　　两字未落，雄浑的妖力排山倒海似地拍飞了四人，赵潜渊因祸得福地被拍醒了，指尖灵光一转，一条大腿粗的藤木立时将飞出去的另外三人卷了回来。
　　程遥在激荡冲刷的水流中勉力维持住身形，腰间藤条拉着她往前走，逆着水流，她又见到了那双澄澈如绿宝石的眼睛。
　　“你们都是浮屠山的弟子?”人鱼用锋利的指尖划过程遥的衣袖，“那你见到过他吗？”
　　程遥反手一弹，一串火花逼退了她的指尖，继而淡定道:“你问的是谁?或许我见过。”
　　“唔，他叫九玄，是我族的叛徒。”人鱼勾了勾金色长发，对着程遥露出一个无邪的笑来，“我来浮屠山就是为了亲手了结他的性命，让他身死魂消。”
　　“那看来你的计划失败了。”
　　人鱼倏忽一愣，被滚烫的火球砸中手背，现出手背上金色的鱼鳞。藤木卷着程遥飞快往后退，人鱼一甩鱼尾，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追上了程遥。
　　四人的心被捏得死死的，聂隐之长剑出手，雷电之力藏于剑身，在海水中带出一道噼里啪啦的电光，独孤观音同时绕到人鱼背后，布下数十层灵力网。
　　人鱼右手一翻，祭出一把金色弓箭，深蓝色的羽箭在射出去后就与海水的颜色融为了一体，几乎无法分辨羽箭的动向。
　　聂隐之立在原地未动，手上剑诀一再变幻，飞出去的长剑在空中幻化出千万道剑光飞影，摆明了要将人鱼削成人鱼片。
　　人鱼眼眸轻眨，她碧绿的瞳孔中映出了万道剑影和射出去的那深蓝色弓箭，她毫不在意身后的危机，回身又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带着她的妖力直直破开独孤观音布下的数十层灵力网，深蓝色的弓箭一个回旋又重新回到了人鱼的手里，她拿着弓箭随意在手中转了一圈，径直往后一射。
　　射出去的箭与万道剑影相持，周遭气流爆裂，不过一息，深蓝色羽箭被强大的灵力与气流炸成齑粉，剑光冲破阻碍，在人鱼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独孤观音上前一刀，金光忽闪，人鱼急退避开独孤观音的金刀。
　　一色水痕在海水中荡漾开来，人鱼指尖微勾，方才射出去的第一只羽箭杀了个回马枪，从独孤观音的背后杀出，趁她不设防，直取要害！
　　聂隐之将身法运行到了极致，可再怎么快还是差了一点！
　　紧要关头，程遥一个闪身出现在独孤观音身侧，揽着她的半边身子狠狠往旁边一带，手中灵力汇聚，指尖托起一朵红莲轻飘飘地黏住了人鱼。
　　红莲看似无害，一沾到人鱼身上即刻燃起了妖艳的灵火，这一招红莲业火是程遥上回在思过崖对战贺青山化出的木龙时所用，当时她只是灵光一现，偶然所得，经过这么多天的琢磨，也算是熟练。
　　人鱼身上翻起大片的金鳞，她痛苦地翻腾着身躯，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四人暂时关闭了听觉，却又见她凌空一抓，射出四只深蓝羽箭，滚滚妖力袭来，四人各自应对分射而来的羽箭。
　　程遥对着独孤观音打了个手势，独孤观音立即会意，提刀往前一横，用灵力挡住两只羽箭，程遥因着她这片刻阻挡，甩出一道灵力缠住两只羽箭的箭镞，灵火从箭镞蔓延到了整只羽箭。
　　火光四射，羽箭在灵火与金刀的双重夹击下顷刻化作了飞灰。
　　两人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对上了四只羽箭，聂隐之和赵潜渊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刚消灭完一波羽箭又对上了下一波。
　　四人心知这人鱼是存心用羽箭来消耗他们的灵力，是故一直没有给他们近身的机会，再这样打下去，对他们决然没有好处。
　　赵潜渊在海中一个鹞子翻身避开射来的羽箭，转手扔出一道藤木缠住羽箭，喊道:“这里我顶着，你们快去把那人鱼给我打败咯！这个破幻境，少爷我是一刻儿都不想待了！”
　　“赵胖子！你行不行啊！”
　　“少爷我还有不行的时候吗？！快去！别废话！”
　　“撑住！”
　　聂隐之一拍赵潜渊的肩膀，身形一动，灵敏地穿梭在无数射来的羽箭中，人鱼歪头一笑，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瞬移到两人面前，用两根手指架住了聂隐之的长剑。
　　“跟你们玩玩而已，怎么还当真了呢?”人鱼咯咯娇笑，妖力直逼聂隐之剑身上流转的灵力。
　　“玩?”
　　聂隐之吐出一个字来，右手稳稳往下压，左手反手往背后一抽，剑光一闪而过，只有剑刃上流淌着人鱼的妖血。
　　赵潜渊在后面吹了个口哨，“帅啊！老聂！这还是我第二次见你抽出双剑呢！”
　　聂隐之身上一直带着两把剑，一把长剑一把短剑，两剑合在同一柄剑鞘中。只是他惯用长剑，使用双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赵潜渊夸完聂隐之，三人都没有接话，受伤的人鱼藏匿了身形，海底又重回了一片虚无的死寂。
　　每一个人的弦都紧绷着，一点风吹草动都值得四人警醒。
　　三两只蓝色水母奋力往海面上方游动，那一点蓝色荧光忽的离赵潜渊近了些，他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一动，给自己加了十几层防御罩。
　　羽箭穿过向上游走的水母，穿过防御罩，只听到咔咔一阵脆响，赵潜渊临时给自己加的防御罩都碎成了渣子。
　　噗嗤一下，羽箭正中他的右肩，惯性带着他的身躯直往后倒了几里地，扬起一阵泥沙。
　　赵潜渊痛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咬紧牙关，硬是一声没叫，给自己塞了一把的丹药，埋头吃了。
　　聂隐之上前捂住他的伤口，“可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他担心这箭上沾了妖毒，幸好赵潜渊本身是个丹修，平日里也学了一些药修的皮毛，喘着粗气道:“这箭没毒，有毒小爷也能给解了，还死不了。”
　　“小胖子，你马上就要死了，你们四个谁都跑不掉。”
　　赵潜渊那个气啊，抓着聂隐之的手愤然道:“老聂！这条鱼居然敢骂我是小胖子！还咒我！你快把她给少爷片了！”
　　聂隐之按住他颤抖的手，一剑顺着人鱼出声的方向刺出，飞剑刺破人鱼右肩，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独孤观音早在一边等着，又是一刀接上去，气势磅礴的这一刀劈海分山，削去了人鱼的半条胳膊。断臂之痛却让人鱼更加疯狂，她狂甩着鱼尾迎上来，手中几十只羽箭全数射出，妖力裹挟着羽箭射向独孤观音和聂隐之。
　　她幻化出最后一只深蓝羽箭，怜惜似地吻了吻箭镞，鱼尾一拍，飞速上前挡在了程遥的面前。她手持羽箭，碧绿的眼眸里终究盈满了恨意，浓厚的妖力源源不断地加注在羽箭上，一箭刺进了程遥的心窝。
　　红莲业火反手被程遥推了出去，莲花卷着人鱼的身体在海底开出了最妖艳的颜色，火光肆意地在她身体上起舞。
　　程遥眼底发黑，她失去了所有力气，无知无觉地沉落，一抹嫣红散开，那是她飘散的血，成了朱砂般的霞云。
　　恍惚间，她终于见到了陆斯年，依旧是那一身白衣，宽大的衣袖在海水中翻涌成了一朵白花，他荡漾的发丝也沾染了她血的温度，好似才有了那点人间的意味。
　　程遥颤巍巍地捧住他的脸，笑着道:“陆斯年，你怎么舍得来见我……”
　　“我的月亮。”
　　万千丈深的海底，她虔诚地仰起头，冰凉的唇瓣堪堪擦过他的唇角，心满意足地看他紧缩了眉头。
　　她缓缓坠落，最后落入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