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回家 ...
-
不二原本并没有在晚上出门的习惯。
这次不过是因为书桌上台灯的灯泡忽然爆掉，而家里的备用又恰好用光，才会不得已去附近的便利店。
想不到，却在街角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女孩子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并不是个聪明的选择，尤其，东京的夜晚并不安全。
而走近之后发现那个女孩子已然哭得气息不匀，他再一次，觉得心疼。
彼时在札幌初遇的时候会去帮忙，只是看不惯那些恃强凌弱的行为。而那个女孩子生气时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拼命的样子，忽然让他觉得亲切。
帮她拿回十字架之后才发现，那个女孩子就连哭起来，给人的感觉都不是柔弱，而是倔强。
后来呢？
后来她带着点天真带着点傻气地认为他是天使，他失笑，却也耐心地为她抹去泪水擦净伤痕。
交谈之后才发现，那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女孩子，话语间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她告诉他她叫夏夜，她告诉他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告诉他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生病的爷爷能平平安安，快点好起来。
那个时候她尚且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是黯然中带点失落的；说起不久前搬走的邻居，是怀念而兴奋的；而说起那些幼稚的小小梦想时，眼中的光芒却闪烁如同夜空中明亮的星。
于是第二天练习结束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去了前一晚遇见她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孩子让他想起裕太了。
那个时候的不二，这样告诉自己。
而离开的时候看着她万般不舍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一向处事淡定的不二，居然也第一次觉得不舍。
回到东京之后便失去联系，不二有点遗憾，却也不怎么伤感——他已经习惯了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认识各种各样的朋友，比赛结束后各奔东西，或许有机会再见，也或许没有。茫茫人海相遇已经是缘分，分开后各自努力生活便好，强求一向都不是他的性格。
可在论坛上看到那条熟悉的十字架项链那天，他居然还是无比的惊喜。
“周助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呢。”
晚餐的时候，敏锐的由美子姐姐指出了他的不同。
“有吗？”他笑眯眯地摸摸下巴：“我觉得还是跟平常一样啊。”
“有啊。周助今天眼睛都比往常弯了呢。”由美子说着，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副塔罗牌：“呐，不如我帮你算算吧。”
其实从小到大，作为众人眼中公认的“天才”，喜欢不二的女孩子一直都很多。
更何况那个被称为“天才”的少年，还有着清秀的样貌和温柔的性格。
而在喜欢他的女孩子当中，优秀出色的也有很多。
可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见得多么漂亮，也不见得多么优秀，甚至不是那种看到之后便忘不掉的，却一直留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遇见的时候只觉得寻常，离开的时候也并没有多么不舍，甚至偶尔回忆起来已经渐渐变得模糊，可是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从未淡忘。
“夏夜。夏夜？”
不二坐到少女身边扶住她的身体，这样的夜晚穿得这样单薄，显然会冻坏的。
“夏夜？”他有点着急：“你还好吧？”
“……”怀里的少女没有回答，却似乎被突然传来的温暖烫到了，在他接触的刹那狠狠地抖了一下。
“夏夜？你听不听得到我讲话？”
这一次她终于抬起头，昏暗的路灯下是一张满面泪痕的面容，或许是因为哭得太多的缘故，女孩子的脸上通红通红。
等等——
不二敏锐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不由分说地将掌心覆上少女的额头，入手竟是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
不二破天荒地皱了皱眉，说话也不再像平日里一样温柔：“去医院。”
“不要。”夏夜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固执地拒绝：“不要去医院。”
“听话。”他不自觉地用了哄小孩的语气，试图将夏夜扶起来：“乖，我陪你去医院。”
“不要。”
“不去医院怎么退烧？这么难受的样子，何必折腾自己呢。”不二想要将夏夜背起来，可是眼前的少女并不合作，算不上强壮的他并没有足够的力气。
夏夜烧得满脸通红，一边在发抖一边却还是翻来覆去地挣扎着说不要。平素处事一向淡定的不二此刻竟毫无办法，只能安抚地拍着少女的脊背，试探道：
“不然……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不回家！”
夏夜忽然挣扎起来，眼睛虽然是睁开的，可看起来却并没有焦距。他不确定此刻的夏夜是否清醒，还在犹豫着，少女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他推开——
“爷爷死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回来做什么！”
她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冲他喊，嗓音已经完全沙哑。
不二忽然一震。
原来……她的爷爷，终究是去世了么。
喊出那句话，夏夜忽然间失了所有的力气，闭起眼睛瘫软了身体。如果没有不二坐在一旁将少女揽在怀中，她一定会从长椅上直直跌落下来。
不二叹口气，将夏夜背起，慢慢走回自己家中。
昏黄的街灯下，少年背着少女前行的影子，如同一幅静默的黑白照片。
让由美子姐姐帮忙安顿好夏夜，找出退烧的药片，已经是午夜了。
不二不知道夏夜究竟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她一路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哭泣；以至于喝下退烧药之后，她紧锁的眉头依旧不肯松开。
那些经历如同不散的梦魇，他隐约能够猜到，却无力将她解救出来。
夏夜醒来的时候，有片刻的怔忪。
耀眼的阳光，陌生的房间……她试图回忆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早在磕到消防道上之后，便戛然而止。
而对面墙上挂着的钟表，指向了十一点。
……糟了，她今天还要上学的！
夏夜坐起来下了床，可没有一点力气的身体却支撑不住，只刚刚迈出一步，便咚地一声磕在了床沿上。
“你没事吧？”
一个蜜色长发的美女推开房间的门，看到跌倒在地上的夏夜便上前将她扶起，动作如同声音一样温柔。
“我是不二由美子，周助的姐姐，你叫我由美子姐姐就好。”
由美子笑起来，便是如同不二一般的眉眼弯弯。
“……谢谢。”夏夜抿了抿唇，有些局促：“我叫出云夏夜。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我今天刚好不上班呢。”由美子在床边坐下，伸手试了试夏夜额头的温度：“好像还有点低烧。周助帮你请过假了，你安心养病就好。”
由美子的掌心带着清凉的温度，触到她的额头，亦是刚刚好的妥帖。很奇怪地，她并不讨厌这样的触碰。
“……谢谢。”夏夜依旧局促。初遇不二的时候，她只会讷讷地说谢谢，而遇到不二的姐姐，她似乎也是这样。
她明明知道此刻应当道谢离开，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她忽然有点贪恋。
而且，她并不想回家。
回到那个，令她窒息的家。
“没关系，你在这里休息就好，如果这个时候回家的话，我也会放心不下呢。”
夏夜默了默。不二的家人……都跟他一样，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你家里人晚上的时候会过来接你的。”不二由美子看着夏夜，目光温暖：“我熬了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谢谢。”
这样的好意，她无法拒绝无从回报，更加觉得亏欠。
吃过粥，夏夜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再次入睡的欲望。
晚上来接她的……会是谁呢？
终究……还是要去面对吗？面对那些她不愿面对的事？
“……出云？”
“啊？”夏夜有点惊讶地抬头。
“睡不着的话，不如我帮你占卜吧。”不二由美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中是一副塔罗牌：“很灵的哦。”
“……我不信这个。”夏夜笑着摇了摇头。
“很多事情，尝试过才可以说信不信哟。”不二由美子说着，将牌在床头柜上铺开：“洗牌的时候，就在心里想好你的问题吧。”
“……好。”
“切牌也是很重要的一步呢。”由美子笑得神秘，从夏夜的角度看过去，女子的侧脸和发丝上，有闪烁的光点跳跃。
“切牌的时候，也要在心里想着你的问题。”女子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飞，眨眼间便将洗好的牌重新归置。
“呐，最关键的一步到了。”22张牌在夏夜面前依次铺展开来，由美子的声音也带上了诱导的力量：“相信第一感觉，抽一张就好。”
被这样的气氛影响，夏夜也不自觉地慎重起来。她抿了抿唇，抽出一张牌交给不二由美子。
“现在，准备好聆听塔罗牌的指引吧。”
将剩下的牌熟练地收起，由美子掀开牌面——
满月的清辉下，一只龙虾自水中爬出，河岸边的狼和猎狗分别立在小径两旁，都对着月亮的方向。
“这张牌是……月亮，逆位。”
“……是什么意思？”
“月亮，代表不安。这说明出云你现在，是迷惑并且担心的。”
“……”居然，准确得惊人。
由美子的音色清润，娓娓道来：“月盈月亏总在互相转变，月亮越圆，也就距离月亏的时候越近。所以即使在幸福的时刻，也时刻担心不幸的到来。”
“你在不安，在犹豫，因为害怕受伤害，所以想要逃避。”
“……”夏夜依旧沉默。
不是害怕受伤害，而是那些曾经的伤害已经无法抹去。她凭什么要原谅，凭什么要笑着陪他们演幸福的一家？！
“出云，你听过那首歌么。”由美子站起身，对着夏夜笑笑，温柔的声音如同诗歌一般娓娓道来：
“害怕醒来的梦境，永远无法变成现实；害怕死亡的灵魂，永远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不懂给予的人，永远无法让人接纳。”
“所以，试着勇敢起来吧。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回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