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流年（网王同人）》寒水空流

4、天台

　　上午最后一节是化学实验课，夏夜带好课本和实验报告册，随着同学们来到另一栋楼上的实验室。

　　“今天的实验是氢气的燃烧，同学们按照书上的说明进行，下课之前每个人都要上交实验报告。点燃氢气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举手提问。另外，下周的实验课之前会有随堂测验，同学们要提前预习一下。”交代过注意事项，老师便示意大家开始做实验。
　　将启普发生器、导管和玻璃试管依次接好，夏夜拧开发生器的开关，一边等待锌和稀硫酸的反应，一边开始填写实验报告。

　　“砰！”突然间一声巨响传来，伴随着玻璃炸开飞溅的声音，还有男生低低的惊呼和女生的尖叫。
　　“氢气爆炸了！”实验室里一下子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实验。
　　夏夜也抬头看去，原来是窗口那一组的两个男生。此时的他们尚有些惊魂未定，呆呆注视着实验台上破碎的仪器和流淌的稀硫酸。
　　化学老师连忙赶过去，待确定没有人受伤之后，又忙着清理仪器碎片和剩余的反应物。
　　“你们还好吧？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故？”周围热心的同学还没有散去。
　　“那个，”此时他们已反应过来，一边帮着老师收拾，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太心急，忘记验纯了。”

　　“天哪，刚刚真是太可怕了，幸好没有伤到我。”夏夜的实验搭档成川美子一边拍着胸脯，一边暗自庆幸。
　　“出云，过会儿你来点氢气。”见夏夜没有反应，成川拉拉她的衣袖。
　　“我……”
　　“就这么定了。”不等夏夜把话说完，成川又赶忙补上一句。
　　“我不会点氢气。”夏夜回答，语调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今天天气真好”一般的事实。
　　“哪有人连火柴也不会划的。”成川撇嘴：“分明就是想逃避责任。”
　　“随你怎么想。”夏夜写着实验报告册，头也不抬。

　　“喂，出云夏夜！”几分钟过去夏夜依然沉默，而发生器里锌和稀硫酸的反应还在进行，氢气源源不断地产生着。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眼看再不开始实验就无法在下课之前完成报告，成川愈发心急。
　　“抱歉，我真的……”
　　“你有本事去网球场勾引幸村君就没本事划火柴？！”
　　夏夜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成川，而后微蹙眉头默默思索，似乎并不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怎么，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一旁的成川还在喋喋不休，夏夜的心思却早已不在。

　　其实她并没有说谎。长到这么大，夏夜确实一次火柴也没有划过。
　　六岁之前，她只能看着满天的烟花在心里默默羡慕；邻居家小哥哥在的时候，也总是将焰火点燃后才交到她手里。
　　而那次事故之后，夏夜便本能地害怕一切会爆炸的东西，就连明火，每次也总是远远躲开。刚刚听到爆炸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捂住眼睛。

　　“出云夏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过分……”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来点。”成川的话被突然打断，一个卷发的男生走向她们的实验台，面上还带着几分不耐。
　　夏夜抬起头，竟然是她同桌的男孩子，名字貌似是……切原，对，切原。
　　男生走到实验台前，将夏夜挡在身后，拿起小木条验过纯，伸手便划着了一根火柴。试管口氢气安静地燃烧，淡蓝色的火焰不断跳动。
　　夏夜怔怔盯住面前闪烁的火焰，恍惚间竟忘记了道谢。
　　切原也并不在意，待一根火柴烧完便转身走开，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吃过午饭，夏夜一个人来到天台。

　　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都会爬到高处，这是她六岁那年开始养成的习惯。
　　“看着天大地大，自然就觉得眼前困住自己的事情变得小很多啊。”第一次带她爬上屋顶时，邻居家的小哥哥曾这样对她说。
　　“其实回过头去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某个傻孩子又白白郁闷了一场。”后来的时候，邻居家小哥哥总会揉揉夏夜的头发，语气中带着几分好笑，又带着几分心疼。

　　夏夜趴在栏杆上，俯看立海大的校园。立海大的四月，是满目的绿色和粉色：碧绿的梧桐和柳枝，淡粉的海棠和樱花，其间夹杂着一两声啾啾的鸟鸣，还有地上忙碌的小松鼠。不得不承认，这是夏夜十三年来看到的最美的春天。
　　——却不是她心目中的春天。

　　夏夜心目中的春天，是黄色的。
　　如同向日葵一般，灿烂的，蓬勃的，奔放的黄色。
　　明亮而炫目。

　　小时候的夏夜并不能理解那种近似于生命本质的东西，只是第一眼看到向日葵，便无端地喜欢。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羡慕——羡慕那种生命的姿态，张扬而热烈。
　　那是她永远无法达到的恣意，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札幌的郊外，就有那么一大片向日葵花田。
　　待冰雪消融，札幌的春天便是满目的铭黄，每一棵每一丛，执着地向着太阳伸展，连碧蓝如洗的天空都暗淡了颜色。夏夜曾无数次背上画板，整日坐在那片向日葵花田，一遍遍地画下那满目的绚烂，如同画下她想要的人生。

　　“光看着有什么用，既然喜欢就要去做啊。”邻居家的小哥哥拉着她的手，来到那片向日葵花田。
　　第一次，夏夜不再只是旁观者。他们捉迷藏，嬉戏打闹，累的时候便索性躺在地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并排，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些开心的笑声叫声。
　　那个时候，连天空都变成了明亮而炫目的黄。

　　自书包里取出画纸，夏夜席地而坐，记忆里的情景在她笔下一点点展现：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花田，密密的茎杆厚厚的花盘，天高云淡，满目耀眼的黄……习惯性地在身边摸索铭黄颜料，手上却不是泥土松软的触感——夏夜回过神：怎么会忘记，早已离开札幌了呢。
　　自嘲地勾勾唇角，夏夜将画纸放到一旁拍拍手站起身，眼前却忽然漆黑一片。闭上眼睛，竟控制不住地接连后退。眼看着就要跌倒，胳膊却忽然被人扶住，身体也一下子稳了下来。

　　“你没事吧？”温柔的询问，伴着身旁淡淡的花草味道传来。

　　“没事。”还未睁开眼睛，夏夜便习惯性地侧身避开那人的扶助。原地站了三秒，待眩晕过去，却发现身旁的人还等在那里。
　　“你是……幸村学长？”

　　阳光下男生的侧脸显得愈发柔和，蓝紫色的眼眸里点点细碎的光华闪烁，如同夜晚静谧海面上倒映着的璀璨星光。
　　“又见面了，出云夏夜。”幸村微笑。
　　“好巧。”夏夜也点点头。
　　“那天的事谢谢学长了。”夏夜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还有刚刚，也要谢谢学长。”

　　蹲下身将画纸收好，夏夜向幸村行过礼，转身离开天台。
　　而少年还站在原地，看着夏夜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头。
　　第一次，他感到困惑。

　　那天在网球场其实他早已注意到了外面不停拍照的少女，心底淡淡有些反感却并未阻止。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拍男子网球部，这是立海大约定俗成的守则。那个新来的女生，自然有后援团的人教她规矩。
　　幸村在网球场内静观其变，却没有料到后来竟闹到那样的地步。
　　刚刚想要叫真田出面，却发现身旁早已没有了他的影子。而真田和那个女孩子，竟然是认识的。只是，居然连真田都拿她没有办法。

　　初时，幸村只是觉得那个女生性格太过倔强。这般的脾气，迟早要吃亏。而后来看到她竟然连自己胳膊流血也丝毫不知的时候，他的心里，才有了微微的动容。
　　或许，那个女生是真正热爱摄影的吧——便如同他们热爱网球一般。

　　送她去医务室，一方面是一向温柔的个性使然，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尽快结束训练场边的混乱。
　　而那个女生从始至终对他的防备，令幸村颇有些无语。
　　还有她刚刚下意识避开他搀扶的反应。

　　“幸村学长。”女孩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幸村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夏夜。似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女孩子的气息有点急促，面色却仍然白得透明。
　　“这是我答应学长的SD卡。”夏夜从口袋里拿出薄薄的卡片：“希望学长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好。”幸村从夏夜手中接过相机的SD卡，微笑着回答。
　　——说起来，也是时候去找松下了。

　　抬腕看看表，幸村也向天台的出口走去——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在萍水相逢的人身上花心思了呢。
　　只是那个女孩子，倒颇有绘画天分。
　　幸村又想起了她放在身旁的那幅向日葵。女孩子用了夸张的笔触，向日葵花田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极具视觉冲击力。虽然只是铅笔素描稿，却仿佛能看得到铭黄的色彩，灿烂而生机勃勃。
　　画如其人，幸村一直都相信这句话。能绘出那样一幅画的女孩子，内心也必定如同向日葵一般吧。

　　走出天台，那幅向日葵仿佛还在幸村眼前，清晰可见。
　　虽然只是匆忙之间的一瞥，可映入幸村眼帘的，并不止那一片向日葵花田。

　　画的底端还有一行花体英文，字迹写得极浅，却仍然被他清晰地看到——

　　You know I miss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