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 班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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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雍亲自带兵去平叛了。
预州留下的兵马不到半数，其余都被带往了许州，突袭截击海东的匪寇之外，许西三郡也被陈雍借机收入囊中。
“据此三郡，拿下许州不过早晚。而后便可……”陈桓琢磨了一下大军的行进线路，隐约觉得父亲可能要更易战略了。
“或取道泊州平叛回师，或北上再战。”何濯接了话。
在陈桓看来，二者皆可行，就是不知父亲会怎样抉择。
于是他问何濯：“何尚书以为我父亲会如何行军？”
何濯思索片刻：“预州不可图，泊州不必图。”
陈桓从尚书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他行至台阁门前，忽听见身旁不远有人笑道：“子绪总算出来了。”
“士展？”陈桓一愣，转头看见秦泱袖手立于檐下，“你没走？”
他二人本是一道来的尚书台，只是何濯见到秦士展后，便将几份文书交给了他，让他呈递天子，言辞中暗含送客之意。
秦泱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接过文书便告退了。
等他离开后，何濯这才跟陈桓讲起前线军情。
“我已经进宫走了一趟，只是回家时路过尚书台，看见大司马府上的车驾还停在外面。”秦泱答，“本想等着子绪出来，回府路上捎我一程，只是没想到要等这样久。”
陈桓有些哭笑不得：“既如此，士展跟我回去吧，我家暖和，还有葵菜羹和热茶。”
“显贵之门纲目不疏，我带着孝留宿要被人说不敬的。”秦泱话锋一转，“不如你我今日都别回去了。”
二人舍了马车，徒步行于夜色中的章邑。
头顶的苍穹幽邃昏黑，高远不知几何。几点星子散落其中，微微弱弱的一豆光，仿佛随时都要被吞没。
“看来明日还会下雪。”秦泱抬头望天。
陈桓呵着手：“士展懂天文？”
“农叟之智，并非天文。”他说罢拉过陈桓双手，动作略为唐突，“怎么这么冷？”
从秦泱的手掌传来些许热度，陈桓颇惬意地舒了口气。
“写字儿写的，我方才在尚书台给父亲写了封书信。”
秦泱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陈桓的手：“想是军情紧急。”
“也不是，谏言父亲改道行军而已。”陈桓没有细说，转而问，“士展不会想这样同我在城中转悠整晚吧？”
秦泱答：“自然不是，子绪再跟我走一段路就知道了，今晚必不会让你露宿在外。”
约莫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到了一家偏僻的小驿馆。驿馆内灯火通明，且似有吟诵之声。
“此处住着几位贤士，算是我的文友。你我可在此宿上一晚，只是子绪别把自己的身份透出来。”
秦泱才说完，里头的人就听到了动静。几个文士打扮的人跑出来，想是确实同秦士展熟络，十分亲热地上前打了招呼，还问秦泱这位一道来的公子是何人。
秦泱含糊回答，说二人是在皋都相识。
于是几人对陈桓一礼，称他“使君”。
陈桓回礼：“在下不过一介白身。”
实则这驿馆中的文人虽大都出生于阀阅之家，但除却两个孝廉，一个茂才，其余的也都是白身。
他们知道秦泱尚在孝期，于是无人饮酒，只就着煎好的热茶论诗文。
兴至便开口讲，兴尽便倒下睡。与之相交，颇为自在。
陈桓听到半程，也有些疲惫了，歪歪倒倒地又撑了一会后，伏下身，枕在了秦泱膝头。
屋里的人在论《南华经》，他彻底入眠之前，听见不知是谁叹了句：
“人生于世，何一渺渺。”
如秦泱所言，次日果然落雪。
这次的雪下得比先前那两日大多了，章邑城直至正旦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听何尚书说，毗邻泊州的暨春前两日被韩奉突袭，结果城里的守军在城墙头往下泼水，把城墙给冻住了，用不到两千的兵力，挡住了兵临城下的万余人马。
陈桓听得直笑，说真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得告诉父亲。
向来稳重持正的何尚书也笑了：“若是出兵顺利，主公开春也就该班师了。”
丁畴在预州根基颇深，一时间尚不可拔除；而泊州又被许多双眼睛盯着。所以与其图谋这二处，不如许州和庆州拿下，当是时便可连接幽燕、合围预州。
中原在望。
这是何季明之策，他让陈桓亲笔休书一封，加急送往陈雍军中。
此计得行，克复二州后回师修养一番，便可再次举兵。
“是啊，等开春吧。”陈桓心中畅意，眼底一派晴光。
其后到了正旦，自此往后的十日，各官署便由官员轮值，像陈桓这般根本没有正职在身的，就不必再去。
年节一过大司马府上也除了孝。丧仪从简之下，除却儿女婚嫁这样的大事，府上其余诸务均恢复如旧。
许夫人命厨下煮了些肉粥送去各个院子，这是半年来的第一顿荤食，年幼的孩子都快馋坏了。
陈桓看见几个幼弟幼妹一路跟着送粥的僮仆，一个个忽闪着眼睛看向冒着热气儿的陶釜，又可爱又好笑。
“大公子……”仆从们向他求救。
陈桓忍俊不禁：“先给他们分些吧。对了，也给三弟他送一碗去。”
然而人之悲欢并不相通，无邪的孩童会因为能吃到肉粥而欢欣，但陈子宁晓事了，他知道若依古礼守孝，如今还应当茹素。
于是那碗粥被他放在案上，直至冷透都没有动一口。
惬意松快的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转眼节令就过去了，大司马府、尚书台又忙碌起来。
开春后积攒在章邑的厚厚白雪渐次融化，倒春寒带来的冷意尤甚冬日，这让热乎乎的被褥愈发叫人留恋。尽管屋里有暖炉，陈桓每日晨起，都是先把榻边挂着的衣裳拽下来，塞到被褥里去去寒气，再穿上，再慢慢从褥子里爬出来。
如此比让别人服侍着穿衣暖和多了，他特意让院中值守的侍从晚些来叫早，这样等早间伺候的家仆进屋，陈桓已经穿好了衣裳，体体面面地坐在榻边了。
旬休会起得再晚些，陈桓即使醒了也要卷着被子再躺一会，等外头天全然亮了他才会穿衣起身。
反正父亲不在就不用晨省，晌午前去阿娘院中问个安即可。
故而在那日旬休，三弟一大早突然带着几个仆从推门进来的时候，陈桓着实有点被吓到。
他窝在褥子里穿衣裳，样子实在不太端庄。
好在子宁也看不大清楚，仆从们就算看清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子宁踉跄着跑到他榻边，说大哥快起来，父亲要回来了！
陈桓一咕噜就坐起了身，也顾不上冷了，赶紧穿好了夹衣，吩咐仆从们给再他找件规矩的外衫，顺带问子宁如何知道父亲的行程？父亲又会在何时到章邑？
子宁回道：“是秦郎官带着旨意来报的。父亲身边的侯茂在今日寅时入城，入城后进了宫。侯都尉进宫后不久，天子的诏书就下来了。百官该都知道了，如今城外已有许多人在等着迎接父亲。”
有些突然，有些大张旗鼓。
但陈桓一时间也没仔细琢磨太多，换好衣裳便带着三弟出府。大司马府外已经停好了一串车驾，车驾旁是列队整齐的、举着火把的卫兵。
许夫人的马车在最前，府里的公子们跟在后头。年纪最小的幼弟也被乳母带出来了，迷迷瞪瞪地打着哈欠就被抱进了车舆。
陈桓想跟三弟同乘一舆，但阿娘身边的侍女来报，说夫人让大公子过去。
“子宁你先上车。”陈桓安置好了弟弟，便去了车队最前头。他在阿娘的车舆外一礼：“阿娘晨安。”
“今日怕是不能安生。”许夫人掀起车帘，“子绪，待会儿你骑马走，走在前面，不过不要离周遭的卫兵太远。等出了城……罢了，见着你父亲再说。”
陈桓切切实实察觉出今日的不对了，但他知道此时不该追问，于是躬身回了句：“诺。”便走到车队前，上了马。
等大司马府上该出城相迎的家眷齐了，车队便往城外行去。到了城门口，果然百官诸公已经在此相迎，陈桓在群臣的队伍里看到了秦士展。
秦泱也瞧见了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一颔首。
陈桓眨眼笑了笑，算是回应。
约莫在辰时，陈雍一行人到了。陈桓看见了德为叔、看见了李将军，还看见了难得正色的族兄陈错，他们骑马在前，后头跟着一架青铜马车。
朝中百官、大司马府上来的家眷尽皆稽首。
马车已经行至城门前，陈雍却没有下车。阿娘身边的侍女又膝行过来，在陈桓身边提醒：“夫人让大公子走近些去迎大司马。”
于是陈桓爬起来，走到父亲的马车前，再次叩首：“儿子恭迎父亲。”
“子绪过来。”马车的门终于被打开，从里头伸出一只手，陈桓赶紧低头上前搀住，那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父亲借力而出，陈桓臂上一沉。
“都起来吧。”陈雍的声音不似以往雄浑，带着些沙哑。
陈桓抬头一看，父亲披着氅衣，神色威严如旧，面容却有几分憔悴。
而在氅衣之下，染了猩红的细布隐约可见。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46章 班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