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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许家娘子” ...
没有马,三人只能步行。
但陈桓站起来都费劲儿,秦泱架着他走了两步,最终还是放弃了让他自己走的想法。
于是秦泱在陈桓跟前半蹲下:“公子,上来吧。”
其实他并不是很愿意背陈桓,毕竟这个举动对于他们二人来讲,有些过于亲密了。他对陈桓有几分欣赏,但并不想跟这人更进一步发展出什么情谊来,尤其是在先生跟前立了誓之后。
只是陈桓现在走路实在太慢,身后的追兵也不知何时会赶上来。
“多谢。”陈桓伸手环住秦泱的脖子,特意避开了他右肩上的伤口。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的沙哑,口中呼出的热气打在秦泱的耳边。
“嗯,公子客气。”毕竟是对着病人,秦泱不由得放软了语气。
山路不好走,尤其对于阿若这样娇养长大的小姑娘而言。冬日的寒风贴着她柔软的面颊刮过去,小姑娘的脸上泛起不均匀的红。
“阿若,躲到我身后。”秦泱在前面喊。
其实他自己也不好过,昨天才被人捅了一剑,之后不眠不休地从丁畴的营盘里逃出,现在还要背着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人跋山涉水——要不是时刻惦念着后有追兵,他早就想坐下先打个盹了。
然而他背着的那个人真的在打盹,快要入梦的时候被秦泱这一嗓子给惊醒。
“……士展?”陈桓被吵醒之后也没什么脾气,只含含糊糊地叫了声秦泱的字。
耳后又吹来一股热气,羽毛似的挠了一下,秦泱打了个哆嗦。
这个哆嗦被陈桓注意到了,他伸手摸上秦泱的脸:“你很冷吗?”
发热的人手心滚烫,贴在秦泱被山风吹得冰冷麻木的面颊上让他感受到了丝丝暖意。
“我不冷。”他无视那些奇怪的惬意感觉,疏离而温和回道,“公子接着睡吧。”
秦泱那时尚且年少,脊背算不上宽阔,但他的声音莫名让陈桓觉得安心。
陈桓觉得秦士展是个可信之人。
他在秦泱背后昏昏睡去,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抵达了平县。
平县离皋都不远,县中还算有些人气,秦泱在入县之前把陈桓给叫醒了。
他们一路出逃,没有带什么金银细软,身上的衣裳也沾了不少脏污,其中隐隐有血渍。秦泱和冯若还好,衣裳外头穿着麻布缟素,脱了最外面一件,里头的棉衣还能见人;而陈桓从营盘里逃出来的时候动手见了血,袖口、衣襟上都有不明显的血迹。
秦泱不敢直接就这么往县里跑,他们需要陈桓联系他家的暗哨来接应。
陈桓在皋都十年,虽然没有跟父亲在城内城外留下的暗线直接见过面,但情急之时该如何相互联系,他早已烂熟于心。
陈桓让秦泱去县里人最多的地方打听一位许家娘子,说到时候自然会有暗哨来找他。
秦泱走后,陈桓与阿若闲聊了两句,发现这小姑娘是念过书的。不过应该没有好好念,正儿八经的经义文章记得七零八碎,说起一些个异闻怪谈却头头是道。
“公子,你知道望乡台吗?”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问他,“魂归黄泉的人,真的会从望乡台回望人间吗?”
“望乡台?”陈桓沉吟片刻,“我倒是在书上看到过,只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我也不能断言它的真假……”
他看了眼冯若亮晶晶的眸子,在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真诚。
“……不过既然有书册记录,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冯若听了很高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能是刚才的对话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小姑娘在陈桓身旁坐下,两人靠着一棵树。陈桓偏头看向冯若:“你为何觉得真的有望乡台呢?”
阿若满脸笃定:“因为我是从我娘留下的书里看到的!”
二人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秦泱带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回来了。
秦泱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那黑脸汉子一抱拳:“小姐、二位公子,在下‘许家娘子’。”
“许家娘子”在平县开了个小驿馆,此处便是陈雍在平县的暗哨了。
三人被安置在此,洗去一身风尘、换了衣裳之后,“许家娘子”给他们准备了一顿简单可口的饭食。
秦泱看看那在灶间忙活的黑脸汉子,又看看面前精巧的小菜,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许家娘子’不是一个人。”陈桓瞧着他的模样甚觉好笑,“若是士展愿意来我家做门客,也能当‘许家娘子’。”
“不必不必,大可不必。”秦泱听明白了,这“许家娘子”就是他们家对各地暗线的称呼,但这个称呼实在是……
“由于最先布置这些暗线的人是‘许家娘子’,所以后来的暗线才沿用此称谓。”陈桓解释了一番。
秦泱暗忖,陈桓跟他说这话,真是不见外。难道因为他们要去章邑,陈桓就把他视作自家的门客了?
“不过‘许家娘子’之外还有许多暗语称谓,其他的我就不能往外说了。”陈桓又补充了一句,“想知道可以入我家门下。”
秦泱不想知道,也不想入他家门下。
用完饭食,三人便各自回房修整。
陈桓吃了药便歇下了,秦泱也回去补了一觉,先前奔逃劳碌了一整日都未曾合眼,他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沉沉,推开窗便能看见漫天星斗。
窗外吹来一阵凉飕飕的夜风,秦泱缩了缩脖子,又把窗户关上了。
星汉灿烂确实好看,但大冬日里他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尤其他如今刚刚逃出皋都,逃出自己这十二年来的……家。
屋外夜色沉沉,屋内灯火昏昏,这般时刻最能勾起人心底的伤情来。
生死一线的时候觉察不到的悲思都在此刻涌出,窗外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更叫人难过……
不对,窗外是谁在哭?
他又推开了窗户,这次秦泱不惧寒风地把脑袋探了出去,发现在院中低声啜泣的正是阿若。
阿若把自己缩在墙角,双手抱膝,埋着头,双肩微微颤抖。
秦泱即刻披衣出户,他走到阿若跟前,小姑娘抬起头,眼眶泛红地瞧着他。
“阿若这是怎么了?”他在小姑娘跟前蹲下,轻轻抹去了她脸上杂乱的泪痕,“是不是想家了?”
秦泱这话一语中的,说得阿若更加伤心,她眼中又滚下两滴斗大的泪珠来:“寻常这个时候,爹爹该回家用晚膳了。”
秦泱听得心头一苦,也不知先生和阿英如今怎样了。
但他不能和阿若抱头痛哭,否则要惹得小姑娘更难过,于是他轻声道:“阿若乖,你好好的,先生才能放心。”
阿若的语调带了几分委屈:“可是我放心不下爹爹……”
秦泱何尝不是?他真想把先生和阿英都带走,然而阿英不能、先生不愿。
而且先生还叫他发誓,永不做周室的叛臣。
“先生和阿姊还有陛下在一起。”秦泱宽慰道,“阿姊和陛下会保护好先生的。”
阶前夜色凉如水,他一撩衣袍,坐在阶上,给阿若唱起了童谣:“稷苗青青,黍禾离离。彼其嘉宾,笑语盈盈……”
这是他们幼时,先生的夫人还未曾病逝的时候,给三个孩子唱过的小调。
阿若当时还不会说话,但在母亲的怀里一听这首歌就会安静下来,然后沉沉睡去。
后来师母去了,阿英给妹妹唱这首歌;阿英嫁入东宫,这曲小调就只剩下阿若自己哼唱了。
“……稷苗垂垂,黍禾累累。彼其故人,行道靡靡。”
阿若跟着秦泱唱完,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但声音还带着些哭腔:“泱哥哥,我会好好的。”
秦泱拍拍她的肩膀:“回去睡吧,明日又要赶路了。”
等阿若回了房,秦泱也起身欲归,抬眼却看见陈桓伏在窗边。
他的脸色比先前好上不少,但在月光下还是显得有几分苍白。他穿着素色的里衣,周身仿佛泛着着朦朦胧胧的光晕,好似融进了清辉。
不知道卫将军陈雍长什么样,秦泱突发奇想,生得出这样的儿子,想必不是传闻里能止小儿夜啼的长相。
陈桓在对着他笑:“这曲调不错,哀婉缠绵,很动人。”
后来的士展公曾想过,会不会陈子绪当年说的“动人”,不仅指曲调,也囊括了自己。
毕竟那晚皎皎的月色下,自己记忆里的对方是着实动人。
次日黑脸的“许家娘子”给三人备好了行装,又招待他们吃了一顿朝食。
用朝食的时候,“许家娘子”凑到陈桓身旁道:“公子,皋都那边的仗打完了。”
北门那场战役的声势不算大,统共参战的不过几千人,依照秦泱所想,定陶王据守皋都,还有好几仗要同城外的丁畴打。
这二人必要拉锯一番,在此期间丁畴要跟周室站成统一,不然就会被定陶王咬死成反贼。
所以“许家娘子”所言,应该是这次的交锋落幕了。
“那战况如何?”陈桓问。
“许家娘子”回道:“丁畴大胜,定陶王同厉阳候世子弃城逃跑了。”
我写了感情戏了!
只是这戏份有点朦胧,比那天晚上照在陈桓身上的月光还朦胧。
这章最后,士展公脑补那一段出现了陈桓的字,字子绪。陈桓也快要有字了,之后秦士展就可以叫他子绪了。
不过说到这段脑补,虽然确实是陈桓先动心的,但也确实没有这么早,是后来的士展公脑补过头了~
文中那段黍稷啥啥的不是诗经,是我自己编的。不能追求古韵语调之类的,反正四个字四个字地蹦,看着像那么回事儿。
下一章很短,会讲一点定陶王的情节,然后进章邑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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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许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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