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回来后》彼拾林夕

15、第 15 章

　　死亡时间最接近当下的，是尚家老太爷的弟弟，尚三老爷，一个每顿饭都必须有酒的人。他死前两天，是和几个狐朋狗友在酒馆喝酒吃肉。

　　神龙卫找到那几个狐朋狗友，时间隔得太久，已经没人记得具体的事情。都说那时候大家隔三差五就出去约酒，醉了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说。

　　还是一个陪酒的花娘，跟过尚家三爷一段时间，酒量也极好，被人一问一引，竟还真的说出了关键的信息。

　　“哎呀我就记得尚三爷是个出手很阔绰的人，可是他们尚家，你们也知道，家规严得很，尚三爷出来玩的机会不多。他呀，一喝醉了就什么都说。我这个人呢，好奇心挺重的，一直挺好奇他们尚家到底是怎么发的家。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我祖上跟他们还是邻居呢，天天一块出去打鱼，累得要死不活，结果有一天尚家突然发了。这事啊，从我太太太爷爷那里就想不通。我就趁尚三爷醉的时候问他，结果每次他都含糊不清，说什么天降黄金啊，神仙显灵啊，可玄乎了。有好几次还说什么，那是他们家受人所托，守着一个大秘密，给了很多很多钱……”

　　听到关键部分，德馨郡主心里已然有了几分计较。她本来还想继续让神龙卫调查尚家。不料那时候神龙卫在淅县的行动太多，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觉，她只能将此事交由薛明临。

　　不想，还是搞砸了。

　　但刺客如此急不可耐的灭门行为，也让她笃定了心里的猜测。

　　尚家书房不算大，摆设却很多，看得出最起码这一任的尚家老爷，是个爱画之人，书房里还挂着一幅当世大儒的真迹。

　　书房往往是秘密最多的地方，如果说匠人之船当真与尚家有关，那么最有可能，船的线索就在这间书房之中。

　　德馨郡主一幅幅画作看过去，最终失望地看向了其他物件，要说看起来特殊的东西，这间书房倒还真有几个。

　　首先是花架上的一盆假花。那盆假花栩栩如生，不仔细看和周遭的真花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其次是一盒已经干枯凝固的墨汁，墨瓶倒是擦拭地很干净，但里面的墨汁明显已经凝固了很久很久。还有一只机关鸟。

　　这三样东西引起了德馨郡主的警觉，然而接下来几天，任凭她怎么研究，都没有在这三样东西中发现什么端倪。

　　飞绒劝她出去散散心，说不定放松放松心情，就能打通思路了呢？想了想自己的确已经有些浮躁起来，德馨郡主放下了棘手的事，还真的乔装打扮了一番，准备在淅县的街头走一走。

　　最近几天，由于尚家的事情，整个淅县的百姓都有些鲜活，像这种海边小城，多的是为着一日三餐发愁的人。尚家的灭门，除了唏嘘，只会让他们觉得多了茶余饭谈的谈资。极少人会觉得害怕，毕竟被灭门的尚家是大富之家，像这种有钱人，难保会得罪什么人，再不济也是被盗匪盯上了。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有什么关系，他们一没财，二又没得罪过什么人。要说恐慌，还真没多少。

　　在一家馄饨摊前，德馨郡主坐下来要了碗馄饨。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摊子上人并不多。很快馄饨就上来了，又香又软，她却吃得并不怎么知味。说是出来散心的。可是她其实一刻也放不下心里的事，就这样食不知味地吃着。等到一碗馄饨终于见了底，她的思绪也终于回归一二。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她的对面也坐了一个人。

　　吃饭的整个过程，德馨郡主都没有抬起过头，这会注意到对面坐了个人，她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眼神倏然一怔。

　　那人也在吃，动作斯文优雅，却比她快了很多，在她愣神的间隙，一碗馄饨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丢下了钱，“走吧。”

　　德馨郡主目光闪了闪，一抹惊愕转瞬即逝。但是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心境，站起来与他一同离开了馄饨摊。

　　走了几步，德馨郡主直接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还是第一次用，极为平淡的一张脸。她还记得这张脸的主人在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时姑娘大恩大德，燕儿这辈子无以为报。听闻易容师用的人皮面具都是真实的，燕儿将这张脸给您，也算回报姑娘恩情一二。如果，如果有一天姑娘用到了这张脸，就请代我吃一碗馄饨吧。那是燕儿这辈子，最喜欢的东西。”

　　此刻回想，她戴上这张人皮面具的时候，心里仍是在想着尚家的事情，并未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孩燕儿。可是，自己竟然在满大街的美味佳肴中，仍是想也没想就坐下了。

　　“你易容的是脸，又不是身形，我如何认不出。”薛明临冷淡地回答。

　　德馨郡主明白过来，易容术分为脸的易容和身体的易容，以及声音地易容，其中脸的易容是最简单的，只肖一张贴合的人皮面具。声音是最难的，要么是精通口技，要么服下特殊的药物才能改变声音。只有身形的易容，是最复杂的。因为一个人的身姿形态，是最难改变模仿的。

　　出来走走本就是一时兴起，并非有什么重要的目的，是以她只给自己易容了脸，并没有易容身形。

　　而薛明临，竟是凭着她的身形认出她了吗？

　　德馨郡主觉得不可思议，但直觉告诉她，这并非薛明临揶揄她的说辞。

　　她将思绪从中抽出，问起了重要的事情：“这几天你有什么发现吗？”

　　“昨天设了一计，抓到了两个活口。其中一人撑不住酷刑，吐露尚家灭门就是他们做的。而且，他从十年前就奉命监视尚家。”

　　两人走得不急不缓，偶尔经过一些路人，在看到他们时都会露出复杂的目光。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定是外乡来的非富即贵之人。但男人身边的女子……不得不说，那张过于平凡的脸着实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形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不是说俊男配佳人吗？这公子莫不是个面首，那姑娘才是个有钱有权之人？

　　这些目光看得德馨郡主总有些不舒服，不过当薛明临提到刺客和尚家时，立即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感觉抛诸脑后，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其中。

　　“十年前，听起来很久，但我猜他们并不是从十年前才开始监视尚家的吧。”毕竟尚家崛起，可是从前朝就开始了。

　　薛明临瞥了她一眼，“你说得没错，那个杀手从出生起就被训练为杀手，和他一样的还有很多。而他所说，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是杀手，并且一直监视着尚家。”

　　和她猜得如出一辙。

　　“只是可惜，那个杀手应该就是个小喽啰，知之不多。”

　　倒是另外一个，知道的应该多些，可惜骨头很硬，一句话都不说。

　　“你猜，那些杀手究竟是什么人？”德馨郡主带着几分困惑，问身边的男人。

　　薛明临冷着面容道：“线索太少，判断不出来。但肯定是和青龙盒密钥相关的人。”

　　德馨郡主没有在意他的敷衍，反而认认真真地抽丝剥茧：“这个问题我这几天其实也一直在想。说实话，我有一些想法。”

　　拐过巷道，前面就是一片田地了，田地旁有一条三人宽的小道，石块铺成的，走起来倒是没有泥泞。

　　“先做一个前提，那就是尚家自前朝至今，一直保守着青龙盒密钥的秘密。前朝时，穷困潦倒的尚家接受了一个匠人的任务，那就是世代替他守着青龙盒密钥，报酬是享之不尽的财富。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匠人如何能确保尚家世代都会遵守任务呢。若是尚家人贪图更高的荣华富贵，转手将青龙盒密钥告知他人，岂不是功亏一篑。”

　　德馨郡主停下脚，稍稍歇了一下，口中的分析倒没有停。

　　“同样，匠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他让尚家世代守护这个秘密，俨然是不想青龙盒密钥重现于世。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将密钥扔进深山密林，大海荒地，甚至毁了，反而大费周章交由一个非亲非故的家族保管。”

　　薛明临看着已经在小道边缘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的女子，思索良久，“第一个问题，尚家自前朝至今，一直低调守护着密钥的秘密，必不可能只是金银财宝的恩情。而这世间能让一个家族延续近百年的坚守，除了信念，就只有威逼利诱。不对，尚家已是极富，应该没有什么强大的利益，能够延续百年不衰。定是，那匠人在给予他们财富恩赐的同时，也给了他们难以摆脱的威胁。”

　　一些事情在他脑海里豁然开朗。那些杀手……世代为杀手的神秘组织，或许，就是匠人安插在尚家身上的威胁。当这份威胁开启的时候，带来的结果，竟是灭门的惨烈。

　　可是那些杀手，又与匠人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愿成为匠人安在尚家人头上的一把刀？

　　薛明临压下了心里的困惑，在德馨郡主赞许的眼神下，又仔细思考了第二个问题。

　　“凡有能耐者，多是自负孤僻。四方神盒费了匠人一生之力，其精妙的设计也必是他引以为傲的成果。若是密钥被毁，那四方神盒就等于废物，如此谁还会关注到那个匠人。”

　　只有神盒和密钥都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才会有人孜孜不倦地寻找他们，以期解开藏宝图之谜。在这个过程中，匠人的“心血”才会一直发挥价值，这对于一个手艺人来说，的确是无法拒绝的好事，犹如千古留名。

　　对于前一个问题，德馨郡主和薛明临看法基本一致，但涉及到匠人为何不直接毁去密钥的行径，德馨郡主却并不这么看。

　　“我倒觉得，匠人并不直接毁去密钥，而是将其交由尚家世代守着，或许和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有关。”

　　“可对于那个杀手组织，了解到的实在太少，”若非这次尚家灭门一案，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么一个从前朝存在至今，却低调地没有任何动静的所谓组织。

　　他们的来历，实力，目的，都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