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哪里不对劲》渔子酱酱

6、第6章

　　烛光下，施央始终心事重重的眉眼，似乎舒展了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兰渚一骨碌爬起来。“师姐。”

　　施央抛给他一柄木剑：“拿着，才用桃枝削的。只要剑意在那儿，木剑铁剑都一样用。”

　　兰渚捧着桃木剑，欣喜又不知所措：“谢谢师姐。不过，我还不能化出剑意。”

　　练剑六大阶段：剑啸、剑气、剑芒、剑罡、剑势、剑意。他现在充其量能到第二阶段，化出剑气。

　　施央哽了一下。“无所谓，有我在应当轮不到你出手。待会儿动静小点儿，她们睡了。”

　　二人推窗翻出去，从二楼悄无声息落到地面。兰渚这才发现，天色早已黑沉，他竟不知不觉修炼到了子时。早晨因绘符而空虚的灵气已重新充盈体内，甚至比来时更多。

　　“按照那魔修出手的频率，今晚应当会再次下手。我们工具不全，显形水、束妖丝、索妖尺等等都没有，只能靠金铃带路了。”

　　施央摊开手，掌心赫然是上午被兰渚试图丢掉的金铃。对付妖魔，仙门有无数专用法宝，方才她提到的显形水泼洒到空气中，能显出妖物脚印；束妖丝能自行缠住妖物，并向使用者发出信号；索妖尺则能精确指引最近的妖物方位。

　　兰渚好奇道：“师姐，金铃还有带路的功能？”

　　“有。你刚来，不知道也很正常。”施央二指拎着金铃，“金铃辨认的是阴煞之气，将它面朝不同的方位，哪个方向的阴煞之气最重，它的铃音便最响。精准度比不上索妖尺，不过应急时用，足够了。”

　　美中不足的是，只要是阴煞之气，都能让金铃发出声响。所以遇到阴气重的鬼魂、煞气浓的冤魂，金铃同样会响。

　　好在被魔修害死的人都死在几百里外的都城，魂魄一时半会儿飘不回来。不然怨鬼齐聚，金铃也无用。

　　原地转了一圈，发现面朝西南方向时金铃响的最厉害。二人便拔足往西南方向奔，等铃声变弱，就重新确定方位。

　　就这样，二人走走停停，最终在一处富丽堂皇，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前停下。

　　兰渚辨认着门前的字，“是水云镇的里正，魏老爷的家宅。”

　　难怪如此有钱。

　　宅院风水极佳，典型的阳宅，最不容易招惹邪物。朱红大门上贴了一张符纸，施央凑过去检查，发现是一张镇宅符，鸡血画的。只是绘符之人道行忒浅，笔触凌乱，好几处差点断气，幸亏用的是鸡血，勉强续上了那几笔，否则八成又是张废符。

　　此时，兰渚已绕宅一周。“师姐，的确是此处妖气最盛，想来那只听命于魔修的妖物就在此处。而且，此处似有仙门驻扎。”

　　施央道：“青芜宗的人？”

　　兰渚道：“不能确定。我发现了几张幡旗。”

　　施央随他到最近的偏门看。果然，门上插着一支幡旗。一般来说，幡旗四边会有该门派的门徽图案，比如长衡宗是玄鹤图。这支幡旗上画着一条细细长长，吐着信子的蛇类，施央歪头认了好一会儿，勉强辨认：“是螣蛇？”

　　兰渚道：“螣蛇是太初门的门徽。”

　　施央道：“你记这些怎会记得如此清楚？我修行七十年都不记得太初门的门徽是螣蛇。”

　　兰渚垂下眼帘，道：“闲来无事，无意间看见的。”

　　施央没多想，沉吟道：“太初门可是七大门派之一。怎么，他们也来人了。”

　　二人又将其他几张幡旗挨个儿看了个遍，根据他们排布的位置来看，像是起了一道金汤阵，将宅院彻底封锁，外面的东西进不去，里面的东西出不来。

　　只是布阵之人大约不是专门的阵法师，也就半吊子功夫，妖物冲一冲便破阵进去了。

　　施央嘀嘀咕咕。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长衡宗以符修为盛，对符道的研究可谓是入木三分，一道符可镇山河，封妖魔；而太初门最富盛名的就是阵法师，眼前这破破烂烂的阵法，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往太初门长老脸上扔臭鸡蛋。

　　二人飞身而起，落到妖气最盛的东厢房房顶。对视一眼，兰渚小心翼翼移走屋顶瓦片，施央一手掐诀，一手持剑，严阵以待。

　　兰渚将屋□□出脸盆这么大一片空隙。

　　二人同时探头往下看，皆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屋内横七竖八躺了五个男子，皆着道袍，扮相像是修士。一只肥猫大小的短毛动物团成一团卧于床头，头上分出五根细长管子，分别探入五人右耳，像是在吸食他们的脑髓。

　　兰渚紧张道：“师姐小心点，莫要轻举妄动。”

　　施央道：“我没动。”

　　兰渚奇怪道：“那是谁在戳我？”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回头。月光下，只见一条约莫穿铜钱绳索那么细的，粉色的肉触角正在兰渚脑后晃动。

　　兰渚立刻伸手抓住那东西，挡在施央身前：“师姐小心！”

　　与此同时，施央道：“别乱碰！”

　　她一挥剑，粉色触角应声而断。然后它像是受到巨大的刺激，痛苦地蜷缩，在二人的目光下钻回了床头妖兽的脑袋。

　　这下想不弄出动静都难了。原本在床头和不知哪个门派修士一起酣睡的妖兽睁开眼睛，原地伸了个懒腰，四只粗壮的爪子状如虎爪，尾巴细细一条，两眼之间有一只雪白的角。

　　它收回吸附在修士右耳的触角，紫色的眼睛抬头望向兰渚，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

　　兰渚恍然大悟道：“是莫奇。”

　　施央摸不着头脑：“那又是什么？”

　　兰渚解释道：“一种仙兽，能吸食人的梦境，也能使人做梦。它的触角伸入别人右耳的时候，能让人做美梦；伸入左耳，则会让人做噩梦。”

　　施央道：“它就是那只妖化的仙兽。怎么样，好不好打？”

　　兰渚有些尴尬：“不，不用打，师姐。它的性格，很像猫。”

　　语毕，他蹲下身，朝缩成一团龇牙咧嘴的莫奇伸出手，“过来。”

　　在施央震撼的目光下，莫奇顺着墙爬到兰渚身边。它畏惧地看着施央，不敢上前。

　　施央站的远了些。兰渚手掌附上它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抚摸。

　　施央不可置信，道：“就是它？那个魔修的帮凶？照你说的，它除了能让人做梦还能干什么。”

　　兰渚边摸莫奇边道：“做梦的副作用是让人不醒。那些人大约就是在睡梦中被魔修带走，不然很难解释，那些修士是怎么被害的。”

　　普通人遇到魔修只能束手就擒，可修士不会。他们一旦惊醒，发现自己被魔修挟持，定会出手反抗，使魔修受伤，留下踪迹。而有莫奇在，他们恐怕一直到死，都还沉浸在梦里。

　　这时，下面的修士离开莫奇的控制，纷纷醒来。一抬头，就见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第一反应就是：遭贼了。

　　他们立刻点灯查看有没有丢东西。翻找一通之后发现什么都没少，其中一修士打了个哈欠，道：“没少东西就赶紧睡吧，我还想接着做刚才的梦呢。”

　　另一修士道：“得先把屋顶修了吧。”

　　其他修士附和：“虽然我也很想接着做刚才的梦，但是我也认为得先修屋顶。”

　　第一个修士怒道：“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我年龄大睡得沉就算了，你们几个倒好，连屋顶被扒了都不知道，死猪啊。”

　　第二个修士不服：“五十步笑百步，你年龄大还道行深呢，凭什么被贼偷了还理直气壮？”

　　……

　　眼见要吵起来，施央从洞口探出脑袋：“喂，各位仁兄，别吵了。”

　　几人齐齐望天，惊吓道：“贼人！”

　　两人一兽从房顶跳下。兰渚道：“我师姐不是贼。”

　　几人又齐指兰渚，惊道：“你师姐不是，那就是你！”

　　施央道：“我师弟也不是。”

　　几人将矛头指向兰渚怀里的莫奇：“贼是这只猫？”

　　施央预感与他们交流困难，便把这活儿交给了兰渚，顺便锻炼他与人社交的能力。

　　兰渚上前，简单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二人长衡宗弟子的身份，只说二人是无名散修。

　　脾气最暴的修士道：“原来是同行。幸会幸会，鄙人邢召。我们是被魏里正请来护宅捉妖的。”

　　余下几人也纷纷自我介绍。最后一人问：“不知二位道友姓甚名谁？”

　　施央道：“我叫施除魔，他叫兰卫道。”

　　邢召脱口道：“牛。”

　　另一名差点跟邢召吵起来的叫邢贡，摸黑踹了邢召一脚：“他的意思是您二位的名字直抒胸臆，胸怀大志，心怀天下，一心正道。”

　　施央问：“你们是哪个门派？”

　　邢贡道：“我们是太初门的。”

　　施央又问：“太初门何时有了邢姓旁支？”

　　修真门派分两类，一类为“百家姓”，一类为“单家姓”。“百家姓”就是不论亲疏远近，每隔一定时间发布选拔公告，普天之下凡是有志入道者都可来参加选拔，按照个人资质分内门弟子与外门弟子，譬如长衡宗；“单家姓”则是按照血缘亲疏，只在自家人内选拔弟子，血缘近的为直系弟子，远的则为旁支，比如青芜宗，太初门。

　　邢贡道：“前不久才分出的。”

　　兰渚在施央身后小声道：“师姐，太初门的确有一邢氏旁支。”

　　施央皱眉，道：“你是背过太初门的族谱吗？”

　　兰渚低头不语。

　　此番动静吵醒了里正一家。宅中灯火逐渐亮起，在家仆的陪同下，里正携夫人来到东厢房。

　　里正名为魏诚远，刚及不惑之年。他满头豆大冷汗，不停咽口水，妻子李氏同样面色惨白如纸，以为有脏东西进了家门。

　　得知来的不是旁人，而是道友，两人俱是长舒一口凉气。看样子吓得不轻。里正夫人哭哭啼啼，说自从水云镇出事以来，她没睡过一个好觉。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妖魔鬼怪上门，她自己就先熬死了。

　　里正嫌她在外人面前丢脸，低声呵道：“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晦气！这不是请了青芜宗的人来吗！”

　　此言一出，施央的目光小刀子一样往邢召几人身上扎去。

　　邢贡立刻解释：“魏老爷，我们不是青芜宗的，我们是太初门的。太初门你可知道，七大门派之一，岂是青芜宗此等小门小派能比得上的。”

　　里正糊涂了：“可我是去青芜宗请的啊。”

　　邢贡急得开始用手比划：“青芜宗人手不足，向太初门搬的援兵，我们是太初门的。不信你看我们道袍里面的校服，是不是太初门门徽螣蛇纹。”

　　里正不懂这些。一听说太初门比青芜宗还厉害，又对妻子呵道：“听见没有，太初门，七大门派之一！”

　　施央清清嗓子，道：“等一下。不管邢氏五人是太初门还是青芜宗，魏里正，我都建议让他们离开你的家宅。”

　　除她和兰渚之外的所有人异口同声：“凭什么？”

　　施央指向兰渚怀里的莫奇：“因为被盯上的是你们，而不是魏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