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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遗忘的姜先生 ...

  •   寂静的夜晚,姜以泽从梦中醒来,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到十年前的那一天,不想醒来不愿走出梦境,做梦时多轻松愉快梦醒就有多痛苦悲怆。

      被安置在靠近厨房走廊上的行军床上,主卧次卧都没他容身之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水声叫嚣着他生存的有多卑微。

      姜以泽知道现在醒了后半夜都睡不着是必然的,全身的酸痛侵蚀他。从头到脚没有一寸肌肉可以帮他挪动分毫,能做的只有忍耐。主卧房门有动静,姜以沐起夜上厕所,姜以泽慌忙的闭上眼睛假寐,他是可以从喉头发出点别人无法辨别意思的声音,让别人注意到他醒了,并且不舒服的,可是他没这么做。

      兄弟之间感情很微妙,以前是他对弟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还没立业就成家,靠他贴补不少才买了房子。现在则是弟弟对他疏离嫌弃,避他如瘟神,对他得的病没什么了解,一度认为他神志不清,智商低下,结合鬼神之说,他成了不祥之人。如果不是看在他还能创造些聊胜于无价值的份上,他想安居于此也不可能。

      姜以沐路过他没做丝毫停留,趿拉着拖鞋快步走进厕所,出来的时候竟然忘了冲水。卫生间在姜以泽的斜对角,他心中苦笑,谁能想到他有一天会活的如此狼狈。

      挨到天亮,王慧琴第一个起床,看到大儿子口水流了一脖子,有一些还在下巴上拉着长丝。不急不缓的走过来,取下墙上挂着的毛巾胡乱的帮他擦了擦。姜以泽对母亲的敷衍没什么情绪,他俨然是枚弃子,他的病击碎了父母的美梦,心里巨大的落差让每个人都失衡了。

      母亲扶着他靠坐起来,他的脑袋歪着垂在肩膀旁边,嘴里又淌出不少口水。喉咙中有些痰堵在那,想要咳嗽却根本提不起力气,只是轻轻吐出两口气。

      他的早饭是一碗稀饭,渐冻症发作在不同人身上的症状不尽相同,有的人最先失去的就是吞咽功能,有的人这部分能力得以保留,姜以泽是幸运的后者。

      虽然进食缓慢,但是他还不至于需要胃造瘘,母亲一勺接着一勺的喂,家里其他人陆续醒了,不大的屋子稍显拥挤。

      姜以泽生病以后,姜大山极少到他身边来,按他的话是接受不了看到儿子这样。此时他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姜以泽床边,踌躇了片刻,扬声说“老大,这不是马上暑假了,你弟弟想带全家去省城旅游,放你在家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你弟媳说让你跟我们一起去”姜以泽本能想拒绝,他这个身体出门去楼下小区都麻烦的要死,更何况出远门。“啊啊,啊”没了眼控仪他哼哼的声不大,情绪里带着反对。

      姜大山装作没听见继续说“但是你弟弟的条件你也清楚,这么一大家子出去玩一趟,还是挺费钱的,你看你能出多少,我们先打个商量”

      就知道肯定不会单纯好心带着他这个累赘出去,原来还是绕不开钱。姜以泽闭嘴不再吃了,他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几粒米,头无力的垂着,抬眼费力的看着父亲。

      姜大山眼里充满期待,他还认为儿子总有些积蓄,现在他这个样子也花不了什么钱,放着岂不可惜。

      对视了一会,姜大山才暗骂自己猪脑子,赶紧帮着开电脑,连眼控。还凑到姜以泽旁边帮他扶正脑袋,当姜以泽盯着电脑打出一万的时候,姜大山激动的收回了放在姜以泽下巴上支撑他的手。姜以泽的头瞬间重新垂回去,视角突然向下落到身上褶皱的薄被上,被角有块深色印记,那是他上次坐着流鼻血留下的。

      可笑的是,这样的自己连死都死不了,只要活着就只能受着,着实令人无法忍受。

      炎热的八月出门,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姜以泽这样的病人。

      他出的一万在临行前夜转账到了弟弟银行卡上。难得父亲抱他坐上椅子吃了一顿饭,显的格格不入,他吃的也拘谨。正对他坐着同样需要喂饭的小侄子,弟媳哄着喂,小孩每吃一口全家人都在鼓励夸赞。

      倒不是和小孩子比较,只是心酸,全家的希望已经转嫁到下一代身上。努力晃了晃头,表示不吃了。

      桌上的人还在畅聊这次出去玩要去哪些景点,吃哪些特色饮食,姜以泽没兴趣,他可以猜到即使带他去了,他也多半是待在宾馆,屋外的世界如何繁华都与他关系不大。

      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他安静坐在那,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在发呆。

      出发的时候他需要带的行李少之又少,一只带吸管的水杯,一套换洗的衣服而已。纸尿裤这种东西随处可以买到,不至于跋山涉水带着。

      三年以来,第一次活动范围出小区。姜以泽已经不太能适应路人停驻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可是他无处躲藏,索性闭上眼睛,掩耳盗铃。

      上火车时因他身体情况特殊,火车站的工作人员热情帮助,全家人都走的是绿色通道优先上车。一路上姜以泽倚靠在硬座的角落里,头抵着车厢侧板。幸好到省城距离不远,只需要坚持一个多小时。

      怕他上厕所,没给他喂多少水,目光之所及可以看到一些窗外一闪即过的风景,大片的庄稼地长势不错,麦穗随着风轻轻飘摇,姜以泽想他还不如做一棵麦子自在。他闭上眼睛,眉头微蹙,挨过一阵阵晕车的恶心。人就是这样奇怪,从前他最不怕的就是坐车,不管多快的速度他都很享受,他喜欢那种一往无前的感觉。

      而如今,他几乎无法抑制的想吐,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吐了会很麻烦。用了很大力气也只是将将闭上了嘴,幸好早上没吃什么,不然大吐一场无法避免。

      下车时体力透支,他完全是趴在姜大山的背上,耳边一片吵闹,头疼欲裂。

      出了站台被放进轮椅时,他不受控制的往下滑,胸前结结实实绑了两条带子才稳住身形。

      等到入住宾馆才发现,只订了两间房,一间家庭套房是姜以沐一家三口的,另一间标准大床房是姜大山和王慧琴的。姜以泽被安排在哪呢?

      姜以沐叫来经理介绍他哥的情况,硬要给他在爸妈那间房加一个折叠床。

      “先生,我们这的折叠床都是很窄的那种,也比较短”经理打量着窝在轮椅里的姜以泽,他身高不矮,那种加床他怕是不能舒展的躺上去。

      “没关系,我们自己想办法,你就把床给我送来就行”在姜家人执意坚持,这床算是支上了。

      出发的早,到这才不到早上九点,办好入住,马不停蹄去赶提前定好的旅游大巴车,先去近郊的南山游览。

      姜以泽很想说他就不去了,呆在这等他们回来,他哼哼唧唧叫了一会并没有人搭理他。一路上颠簸,他已是累极。被背上车坐好,他昏昏欲睡,车窗大开,风呼呼的吹在他脸上,到达景区的时候他整张脸都被吹的麻酥酥。

      这山上他肯定是爬不上去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游客陆陆续续下车,姜大山回头对座椅上的他说“老大,我们爬上去再下来大概两个小时,你是下车等我们,还是在车上不下去了?爬完山咱们再去吃饭”

      这就像厨子问案板上的鱼,你是想红烧还是油炸,没有本质区别。死掉的鱼没办法回答厨子,活着的姜以泽也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眼皮抬了一下又垂下去,悉听尊便吧。

      当然是选择最省事的方式,留他在车上,免得搬上搬下。

      早已下车等候的姜以泽敲了敲车窗,有些不耐烦“爸,你快下来啊,导游都走了”

      “就来了”姜大山抓着帮姜以泽把头靠在窗户上的妻子,火急火燎的下车了。

      车上司机停好车就一直在打电话,收线以后往车厢里扫了一眼,窝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姜以泽没被看见。司机拔下钥匙,下了车去附近的合作酒店休息,等到导游联系他,他再回来就可以。

      车里的空调停了,没过一会就闷热难耐。汗水顺着姜以泽的额角流下来,他的呼吸开始困难。用劲力气,瘫软细瘦的手臂也只是轻颤,右手小指指尖跟着抖了抖,微微蜷缩着,上边套着一枚细细尾戒。

      姜以泽想着也许今天自己要在这车上歇菜了,也是好事,希望不要上新闻,很丢人,也怕被那人看到。

      意识逐渐模糊,太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微睁着的眼睛紧闭之前,好像看到那个人了,姜以泽心里欢畅,原来临死之前真的会见到最想见的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被遗忘的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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