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飞花斋叶

26、佑介三世（二）

　　看着在向着自己寻求答案，甚至是在寻求救赎的李奇，薛定邦无言以对。
　　爱一个人是无罪的，但是那并不意味着被爱的人就必须要回应这份感情。
　　这些问题，他这个活了四十来年的人尚且想不透彻，也做不到完全淡定，他又如何去要求李奇这样一个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少年去做到正确的选择和面对。

　　十八岁，那是多么美好的年纪。
　　他理应是多姿多彩的，是美妙的，是幸福的，是充满希望和爱意的。
　　他不应该是像今天这样，充满了疑虑和不安，还有不甘。
　　才刚打出骨朵的花，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已经枯萎。

　　这对李奇来说，太过于残酷和现实。
　　可是李熵呢？李熵他毫不知情，即便是知情了又如何？
　　李熵没有义务回应李奇。

　　“李奇。”薛定邦伸出手，他握紧了李奇的手，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你妈妈说得很对，你不要太苛责自己。爱不是霸占，不是伤害，更不是摧毁。爱是包容，是相互成全，如果你做不到，就需要谨慎考虑，必要时需要及时的止损。爱不是单向度，不求回报的，人也没办法保持绝对的理性。扭曲的，无法和解的爱，会让你变得疯狂，最终会伤害到你自己，以及你爱的和爱你的人。”

　　李奇抬头看着薛定邦，他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他甚至哭了起来。
　　他哭着对薛定邦说：“我心有不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得到回应，为什么我就不能……”

　　薛定邦伸手把这个被现实逼得无处可逃的年轻人抱进了怀里，他没有说话，只是轻拍着李奇的背以做安慰。
　　同样的问题，他也曾经无数次的在心底问过自己。

　　那么多幸福的人，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为什么那么多感情得到回应，甚至是开花结果得到幸福的人，就不能多我一个？
　　尹仁身边停停走走的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为什么会是自己？为什么会是尹仁？

　　这些问题，他得不到答案，李奇会找到答案吗？
　　他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无声的安慰和陪伴。
　　他希望，或许和李奇有着相似感情经历的自己，能够给予这个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年轻人一点点鼓励和勇气，找到正确的方向和路。

　　李奇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他的眼泪仿佛就像是夏季的瀑布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佑介从前田福的怀里醒了过来，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踩过前田福的手，扒着薛定邦的衣袖咪咪咪地叫着。

　　薛定邦把他抱了起来，然后递到了李奇的怀里。
　　李奇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脸上的泪还没停。佑介小爪子一伸，他扑到了李奇的脸上，伸出带着倒刺的粉嫩小舌头，一下下地舔着李奇脸上的泪。

　　李奇哭得更凶了，但是他却笑了。
　　他亲吻着佑介的小脑袋，用鼻尖一下下地蹭着佑介的小脸，用同样温柔的方式去亲吻佑介的小胡子，一遍遍地说：“佑介，谢谢，谢谢你。”

　　看着和佑介亲密接触的李奇，薛定邦突然觉得安了心。
　　虽然他没有从李奇这里得到准确的答复，但是他觉得，凭着自己对李奇的了解，今天之后，他不需要太过担心李奇做什么样的选择。

　　这个孩子，太过像自己，但是同样的，这个孩子也比自己来得更加坚强和有定力。
　　薛定邦不会怀疑自己的眼光，他相信迈过人生的这一道坎之后，这个孩子会比自己走得更远，也更有成就。
　　他的人生，会充满希望和幸福。
　　虽然，他认为幸福的方式不仅仅只是感情得到回应，幸福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

　　李奇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薛定邦递过来的湿热毛巾，搽干净脸之后，又喝光了薛定邦为他热好的牛奶。

　　他抹了一把脸，说：“薛叔，我好了，我没事了。”
　　薛定邦伸手摸了摸李奇的头，眼底都是关切：“是吗？”

　　佑介扒拉着李奇的指头，嗅着他手上的奶香味，忍不住再次伸出舌头去舔啊舔的。
　　刺痒的感觉，柔软的感觉，再次逗笑了李奇，他双手抱起佑介，把他捧着手里，一次次地去亲吻佑介的小脸：“呀，你也饿了吗？需要我喂你吗？”

　　佑介咪咪叫着，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着自己需要被关爱被照顾——他那奶萌奶萌的小尖牙一口咬上了李奇的鼻头，留下一个小小的红色牙印。
　　李奇摸着自己的鼻头，经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他抱着佑介去热了点牛奶，然后用握着小奶瓶给佑介喂奶，他年轻而又英俊的脸上，满是爱意和温柔，仿佛刚才的那些不快和愤懑，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佑介吵闹着喝奶的声音把熟睡的前田福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说话的声音里带了点的鼻音：“你们聊完啦？肚子饿不饿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吧？”
　　薛定邦没有拦着他，而是顺着他的意，由着他去。

　　夜宵很简单，也就是点三明治和牛奶。
　　前田福的手艺比不上薛定邦的，但是李奇依旧吃得很开心。

　　看着李奇两三口把三明治吞下肚，薛定邦忍不住又塞了一份在他的手里，嘴里念叨：“饿了吗？饿了就再多吃一点？”
　　他看着李奇的目光，就像是看着小小的佑介那样，充满宠溺和关爱。

　　李奇没有拒绝，肚子已经填补了食物的他，这一次没有吃得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
　　薛定邦喝了一口牛奶，他问道：“李奇，能跟我谈谈你的论文和实验的事吗？”

　　李奇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他挠了挠头，仔细想了很久，才开口回答：“薛叔，我认真想了一下，你说得很对，我需要换个角度看问题。”说着，他又仔细地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管是李熵的事，还是论文的事。”
　　前田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吃饱的佑介爬到他的臂弯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也跟着躺下开始打起了愉悦的呼噜。

　　薛定邦笑着看了一会李奇，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身边的前田福和佑介，他的目光充满了宠溺和关爱，甚至还带着一丝丝不宜让人察觉的幸福感。
　　李奇抓过手边的布丁盒子，他打量过一番垂眸看着前田福的薛定邦，嘴里叼着勺子丢下句“薛叔我困了，晚安！”就带着还没吃完的三明治和布丁，回到了客房。

　　李奇坐在床边，他咬着勺子摸出了手机，手机里没有任何消息和电话。
　　李熵没有联系他，但是发过去的照片消息，显示的是已读。

　　“只要你想，就有办法。”
　　母亲的话响侧在耳边，李奇盯着社交软件上的已读消息看了半天，才翻身躺在了床上。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想的是：我一会想到办法的，我一定有能力解决和面对他。哪怕今天想不到，但是明天，或者是后天，我一定能够想出解决他的办法。
　　因为，他已经从薛定邦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李奇早早的就起床了。
　　记忆中那个晚睡早起的薛教授已经不复存在，术后的他已经做不到熬夜之后还能早起给调皮的孩子做早餐。

　　但是这不是大问题，因为李奇已经十八岁，他早在这个年纪之前就已经学会了自己做饭，并且照顾好喜欢赖床的李熵。
　　李奇从冰箱里翻出鸡蛋和面包，还有蔬菜和水果，他手脚利落地做了四份早餐，并且不忘给佑介热好牛奶保持合适的温度。

　　用完早餐之后，他给留了张纸条给楼上还没有起床的两人一猫。
　　纸条上写的是：谢谢，我会做好选择的，因为在我做选择之前，上帝已经掷好了骰子。薛叔，你也一样，我们都要加油！

　　李奇裹着那份多出来的早餐离开了薛定邦的家，驱车去了学校。
　　他先去实验室报了个道，记录了昨晚的检测数据，并进行数据汇总和新一轮的计算和测试。然后他跟后来的同学打了个招呼，抓着那份早餐冲出实验室，奔向文学院。

　　早上十点半，是文学院戏剧专业的第二堂公开课，他到达文学院的时候距离公开课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李奇看了一眼手里的早餐，他决定先去咖啡店去买一杯咖啡。

　　早上的咖啡店人并不是很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还有几个人坐在一边聊天，都是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是在等人。
　　李奇点了单，制作需要时间，他坐到了角落等待叫自己的号。

　　咖啡店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推门进来了一个身材高挑，有着一头蓬松柔软黑色卷发的姑娘。她一进来就引起了李奇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伊芙琳，李熵心爱的姑娘。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李熵的女朋友。

　　李奇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明明不需要这么紧张伊芙琳的存在，毕竟他是他，李熵是李熵。
　　那群坐在一起的姑娘跟伊芙琳打了个招呼，然后她做下来，一群姑娘凑在一起开始叽叽喳喳。
　　看样子，应该是姐妹会——MIT和哈佛两个学院里通常有类似的姐妹会和兄弟会，一群志同道合（富二代/官二代）凑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李奇当初也接到过一些团体的邀请函，但是他没什么兴趣，大多以学业忙碌为由婉拒了，至于李熵那就不一样了，疯狂游走于各个团体之间，并且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的。
　　而这，也是李奇对于李熵和朋友疯狂趴体玩乐带着些不满的原因。

　　服务员叫了李奇的号，他起身去拿了自己要的咖啡，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那群小姐妹之间的聊天，谈话中提到李熵的名字。

　　李奇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的伊芙琳一手撑着脸，旁若无人地说道：“李熵吗？是的，我已经跟他分手了。”